作者:胡言乱鱼
拉那村?
一直守在米娅王后床边的乌图尔,听到这个词,猛地看了过去。当他的视线与那黑色布包里的粉嫩婴儿碰上、看清了那紫罗兰般的双瞳后,乌图尔几乎蹿到了杜克公爵面前。
“艾丝珀……”
他的双手颤抖地举在空中。
小脸哭得皱皱巴巴的婴儿,在看到乌图尔的时候,奇异地止住了哭声。她那被布兜紧紧包裹的手无力地挣扎着,似乎想要挣脱束缚,抱住眼前的人。
“艾丝珀?”
乌图尔试探着伸出右手。
一个多月不见,艾丝珀已经长大了不少,脸上的粉嫩退去,现出白皙的肤色,精致的鼻头弯弯翘起,现出好看的弧度,女婴眨了眨带着水雾的紫色眼睛,轻攥起小拳头,够向乌图尔。
不过乌图尔的心紧接着却是一沉:他曾向陛下提出“掉包”的建议,难道陛下竟想用他的教女作为替身……
不可能,艾丝珀已经出生两个多月了,而米娅王后最多怀孕不过两个月。月份、月份对不上的……
“乌图尔公爵——这是你的孩子?”杜克公爵问道。还没等到回答,他就把绕在胸前的布兜拆下来,连同婴儿一起扔到了面前的青年怀里。
十天前,伽曼的国王、他的侄子兼外甥通过渡鸦为他送来一封书信,信中言辞恳切,请求他亲自去往拉那村,将村中一位名叫“艾丝珀”的女婴带回斯坦尼。
——“或许大雪已将拉那的入口掩埋,但请您不要轻易调转马头,那是座受旧神保佑的村子,不会轻易消亡于新世界的风雪。”
明明拥有整个帝国的军队,但凯尔却偏偏要写信给他一个近十年都不曾踏出过封地的老头子,杜克公爵心中多有不解,但看着书信最后那“您的外甥 凯尔·穆德”的落款,老公爵就不再犹豫了。
凯尔,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当初没能劝说弟弟斯普鲁善待王后和王子,只能在现在加倍补救。
但杜克公爵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自己的跑死三匹马才带回都城的婴儿,竟然不是凯尔的私生子。
不过杜克公爵相信他的侄子一定别有用意,只看凯尔在位十年间帝国的成就,就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绝非草包。
眼下更需要关心的,却是杜克公爵在路上偶然碰见的一桩事。
“陛下,黎多国在召集兵马。”老公爵压低了声音,“有传言称,六大王国要向帝国公开宣战了。”
第117章 破晓 7
乌图尔的脑子本就乱成了一团,此刻听见老公爵的这番话,更是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国王。
然而,凯尔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对杜克公爵带来的消息表现出应有的吃惊或慌乱。
“圣域的老家伙们终于敢向我挑战了。”凯尔眉头轻抬,嘲讽地笑着,“六大王国……让我猜猜,他们是不是以解放伽曼帝国对人民的奴役为民,高举着那所谓‘奥神’的旗帜,要烧死我这个把灵魂卖给恶魔的堕落者?”
杜克公爵嘴角下垂,粗声粗气地“呸”了一句:“托特那个忘恩负义的毛头小子,要不是当初以伽曼为首的八大王国答应共同建立这么个奥神教派,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下水道里扒老鼠尸体吃!”
“托特。”凯尔重复道,“您好像对他很了解,我的舅舅。”
杜克公爵眉头一跳,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的侄子正是因为圣庭的预言,才被斯普鲁三世圈禁八年,直等到国王临终前才被释放。
“奥神教派几十年间如瘟疫般遍染整座大陆。”凯尔并未等到公爵开口,自顾自说了起来。
他将双手背负在身后,踱步到房间中央:“我曾经怀疑过奥神教的兴起是八大王国的共同阴谋。但很可惜,那些知情人在留下遗言前,都死在我的恶魔手中了。现在看来,您恐怕是唯一的幸存者。”
的确如此,曾经八大王国中最为富饶的两个国家——奥东和尼斯——都已经成为伽曼的封地,他们的国王死在伽曼的弯刀下。
而剩余的六大王国,它们的国王都是短命鬼,短短几十年间,每个国家都换了起码有三位统治者。一国领导人平凡更迭,政令朝令夕改,导致了国内长期动荡,任何一个国家单拎出来,对伽曼都不是威胁。
更别提它们也毫无地理优势,不是与苔尔冰原隔海相望,就是地处干旱的沙漠、交通不便的群山之中,甚至有的国家将首都建在渡鸟都懒得落脚的孤岛中。若非想要统一黑泽大陆、将奥神信仰彻底清除,凯尔连正眼都不屑投给它们。
“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曾经见过托特,那时候他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孤身一人来到狮堡,求见当时的国王,也就是我的父亲,你的爷爷。”
杜克公爵似乎有些累了,轰隆隆地走到红丝绒躺椅旁,整个身子栽了进去,身上的精钢铠甲叮当作响。
“那是我头一次见到如此能说会道的年轻人。你的爷爷,他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就连在床上……都不耐烦超过十分钟,可是自从托特进宫,他们居然交谈了整整三天!”
杜克公爵微微仰着头,似乎陷入某种回忆,“托特离开时,你的爷爷将自己的坐骑送给了他,那是能日行千里的纯种温血马。不仅如此,托特还从伽曼获得了数十名随从、三大箱金币。”
“我那时还小,并不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只是知道这是一笔很划得来的交易:父亲只是付出了金币,而托特则向他许诺,将以无上的权力作为回报。”
凯尔嗤笑一声,却并未接话。
老公爵翡翠色的眼珠在凯尔紧抿的唇角上滑过,继续道:“后来听说,托特又继续游说当时其他七国的国王,他向尼斯许诺富足,又向冻土国许诺安定……在获得几大国家的支持后,他还企图寻求奥东的帮助。有趣的是,菲诺一世,也就是老菲诺的父亲,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毕竟那只老鸟是旧神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哦?”凯尔的目光终于不再充满蔑视,他似乎对这桩八卦十分感兴趣,坐在杜克公爵对面,双臂架在沙发扶手上,随意朝乌图尔勾勾手指,“乌图尔,别再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地盯着你的教女了,她虽然会作为公主的替身,但我不会处死她的。过来,来听听你的领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国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这样把一直压在乌图尔心头的巨石撬动,乌图尔不可置信地看着凯尔:“可是,陛下……”
“我会告诉所有人,你的教女,她叫什么来着……艾西……艾丝珀!”凯尔挥挥手,“艾丝珀是我的女儿。我会在明天,在宣礼塔中正式宣布女儿的诞生,也会同时告诉所有人,米娅王后在怀孕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险些流产,多亏了塔托斯提前将艾丝珀从母体中取出,以魔力孕育着这个小生命,所以公主长得比一般的婴儿快一些。”
乌图尔逗弄婴儿的手指猛然蜷起,他紧紧盯着凯尔的眼睛:“您是说……”
“没错,艾丝珀是公主,而你则依旧是她的教父。没人敢怀疑国王的说辞,现在,快给我过来!”
“陛下,我不该怀疑您的用心。”
自从想到艾丝珀会成为公主的替身后一直愁眉不展的乌图尔,这下终于释然地扬起唇角,紫葡萄般浓黑的眼珠里,闪烁起比牛乳更浓醇的笑意。
便连看惯了美色的凯尔在看到这样不带丝毫杂质的笑容时,也不由得一怔。
面对这样俊美的公爵,还有谁能生得气起来呢?凯尔略显无奈地摇摇头,眉头一挑,朝他懒懒抬起手。
乌图尔两步迈出,单膝跪在凯尔脚边,以最虔诚的姿态,亲吻着凯尔无名指的戒指。
凯尔垂下眼睛。
斯坦尼炽日的光线投在戒指上,浑圆的珍珠表面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绚烂光彩。那些光晕又跳跃着,调皮地吻在乌图尔的嘴唇上,此时此刻,恐怕连伽曼最具盛名的画家也无法描绘出这样的美感。
“红海的明珠……奥东真是个让人神往的地方。”
凯尔低声感叹道。
“您不要再拿我打趣了,陛下。”
想起奥东那不满千人的荒芜之地,乌图尔叹了口气。
他曾经夸下海口要为陛下重现奥东曾经的辉煌,可自他被封为奥东公爵已经快要过去三个月,工人们勉强把白鸽城堡的废墟清理干净,行宫的影子都没见到,雇佣劳动力的金币,却流水般从国库中支走了。
他不但没能为凯尔创造财富,反而消耗着帝国的金钱。而那月前被征服的尼斯,却因为有罗曼将军的主持,竟在国王大婚时献上了堪称无价的龙骨。
“那块地就像块下水道里被老鼠咬了一口的发霉奶酪。”乌图尔骂了一句。
“那是我的梦中之城。”凯尔不赞同地噘着嘴,“你不曾亲眼目睹奥东的盛况,当然不知道她曾经有多美。”
“……当然,我也没见过。”半晌,他又遗憾地添了一句。
“我只是个乡野村夫的儿子。”乌图尔叹气,低垂着眼睛,收敛住心底的落寞。
他从没想到,作为尼斯边陲小镇镇长的儿子,自己竟然能得到伽曼君主的赏识。凯尔不仅赐予他最尊贵的头衔,还将权力无私地分享给他。
乌图尔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获得了伽曼帝王这样无私的对待,每当他试图回忆自己与陛下相处这几个月来的细节,头脑都会隐隐作痛,但他对凯尔的亲近与仰慕之情却是不容置疑的。
他与凯尔不光是君臣,更是知己,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他们就像双胞胎兄弟般,若非宰相塔托斯极力阻拦,乌图尔丝毫不怀疑凯尔会在夜晚与他共睡同一个被窝。
这是一份付出却不需要回报的感情,毕竟作为伽曼的统治者,凯尔拥有一切。但乌图尔却早在心中发誓,他愿意将性命双手奉给凯尔。
“总有一天我们会让她再次变成红海最美的明珠。你,和我,我们会共同创造辉煌。”凯尔单手支颐,侧着头看向他的年轻公爵。
乌图尔就站在他的身边,就像凯尔所希望的一样,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他。
哄好了年轻的公爵,凯尔这才看向老公爵:“舅舅,您快说说白鸽家族的历史,狡猾的菲诺烧毁了一切有关他们家族的传说,我到现在对克莱斯家族还知之甚少。”
“克莱斯家族世代是旧神的拥趸。所以托特可以说是在奥东碰了一鼻子灰。”杜克公爵语带嘲笑,“好在他死了,他那两个顽固的儿子也都如愿死掉。后来直到老菲诺当政,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弟弟察觉到了转机,亲自将菲诺邀请到斯坦尼,以盛宴与美人款待他多日,他才同意了我们这个‘造神’的计划。”
“阳奉阴违的狡猾家伙。现在狮堡的偏殿里还有老菲诺带来的那本‘旧神约’,要不是他走得匆忙忘了带回去,我恐怕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旧世界的传说故事。”凯尔说道。
老公爵点头:“听说他的妻子难产整整三天,老菲诺才从舞女的肚皮上爬起来,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议事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剩下艾丝珀奶声奶气的呼吸。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乌图尔忽然出声,“如果是自上而下推动的信仰,那个伪神教派的确可能在短时间内占据主流。但思想是最难控制的,有信,就必然有不信,可除去伽曼,其他各国的民众都对伪神深信不疑,这绝非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办到,要知道,就算在旧世界,阿波菲斯也并非所有人的信仰。”
乌图尔戳着艾丝珀的脸颊:“更何况,既然托特将伪神塑造为一个能够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偶像,面对奥东以及尼斯的覆灭,为什么平民还会这样继续盲目地、狂热地信仰下去?”
“蛊惑人心的手段。”凯尔“哼”了一声,“如果有恶魔的帮助,也并非不可能。”
塔托斯曾经就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凯尔并不稀罕利用而已。
“不像是恶魔契约。”杜克公爵摇摇头,“八个王国的继承人都拥有旧世界的血脉,但凡有人觉醒了能够看到契约关系的‘真实之眼’,托特就不可能这样大摇大摆地横行大陆。”
“这么说,托特是个拥有魔力的……魔法师?”凯尔忽然笑起来,“我还以为这种异变只会在女人身上显现,毕竟我只听过巫女,却没见过巫男。”
说着,凯尔滑稽地再次念出“巫男”这个音节。
乌图尔又抬起头来。“魔法师”对于他来说可是个新鲜词汇。
“八大王国继承人都是旧世界精灵的后裔,我们血液中天生拥有魔力。但也有一种人,会在后天觉醒魔法,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但这种人通常会被同伴视作异类。”凯尔主动解释道,“不过异变多数情况下只会在女人身上发生,而这些可怜的人受到驱逐后,往往会选择寻求旧神的帮助。”
乌图尔点点头,又把手指递到艾丝珀嘴里让女儿含着。
“我们也曾怀疑过托特的身份,他的确展现过神奇的魔法。他只用一滴多玛河水就治好了麻风病人,只靠触碰就能让盲人复明,甚至于绞刑架上的罪犯,经过特定的仪式都能够复活。而人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加入奥神教、替他宣扬奥神教义而已。”老公爵说道,“但托特到底是什么,对那时的我们而言并不重要,毕竟托特那小子十分懂得玩弄人心。他在贫民窟中、老鼠巷里宣扬平等与博爱,扬言他的奥神是治疗贫穷与疾病的良药。他本该是个好工具。”
“这相当于没有付出。”凯尔笑道,“怪不得旧神信仰会被如此轻易抛弃。”
杜克公爵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说起旧神信仰,似乎一夜之间,奥东人就彻底抛弃了他们的神明,转而信奉奥神,这……”
“或许是老菲诺和托特做了什么交易。”凯尔的目光随即转到正在逗弄婴儿的红发青年身上,突然喃喃道,“魔法师要付出什么,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年轻时候曾偷看过他们的入教仪式。”杜克公爵回答,“信徒需要服下一杯罂粟茶,神使亲手为他们戴上圆环项链后,会将所有人带入一个叫做‘冥想’的状态。仪式结束之后,那些人精神恍惚,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需要昏睡三天才能彻底清醒。”
“我知道这种仪式。他们还会定期召开集会,集体狂欢。唔,这倒是加固信徒思想控制的好手段,怪不得就算在我如此高压威胁下,那些蠢家伙还会偷偷集会。”最后的疑惑解开,凯尔随意挥了挥手,做着总结性是点评,“所以这所谓的奥神教,不过是八大王国想要创造一个听人摆布的傀儡,挟持平民的信仰与希望,让这王座做得更稳一些。的确是好计谋,可惜……”
“可惜工具也有野心。”杜克公爵感叹道,“六大国迟早会遭反噬。”
“舅舅,您觉得我该如何对付苔尔冰原那帮家伙?”片刻沉默后,凯尔问道。
“六大王国的兵力不足为惧,他们也不可能有足够的财力收买雇佣兵。”杜克公爵分析道,“但是,信仰的力量不可小觑。不算其他蛮族,只论六大国信民,人数恐怕也不下百万,除去一半老弱妇孺,人数仍旧远胜我们。就算平民毫无作战经验,但在合适的指挥下,光凭人海战术,就能把我们的军队冲垮。”
“舅舅的意思是,正面对决我们毫无胜算。”
“但整合军队需要时间,尤其是这样一帮乌合之众聚集而成的军队。我已经能够料到,到底会有哪些老朋友会出现了。”杜克公爵嘴角挂起笑意,“兵贵神速,陛下,之前征服奥东时,伽曼的军队一夜之间出现在奥东边境,这让他们措手不及。现在,我们正需要这样的魔法。”
老公爵话音刚落,空气便陷入短暂的凝滞。
连好不容易安静的婴儿也在此时大声啼哭起来。
“瞧,连乌图尔的宝宝都知道,我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力量了。”凯尔讥笑道。
索帝里亚说的没错,十天来,凯尔的确感觉到他和塔托斯之间的联系正在不可逆转得减弱。
就算这期间凯尔数次与恶魔交.合,他们也的确感觉到了身体的欢愉,却也无法弥补契约被破解的源自灵魂的空虚。
他曾经能够感受到恶魔对他的渴求,可是现在,虽然他仍旧能够通过塔托斯火红的眼珠看见里面潜藏的欲.望,却再也无法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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