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茨
陆耳和陆子昂上上下下的忙碌着接生前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就等着江琼漪发动了。
江琼漪除了刚开始阵痛了的那一会儿，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一直等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时候才开始真正的发动了起来。
因为家里也就只有他们三口人，没有多余的人力，陆子昂和陆耳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都留在了产房中帮忙。
江琼漪刚一发动，爷孙俩心里也是狠狠地揪着，恨不得以身代之。
江琼漪此时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思绪不断地被汹涌澎湃的浪淘中冲击，疼痛让他此时什么也顾不得想，只能紧紧地抓着床单，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阵阵撕裂感和不舒服的下坠感。
贺婶子一边安慰着他，一边低头看着江琼漪下面迟迟不开的地方，有些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说道：“哎哟，别都快一个小时了，怎么口儿还不开呀，这孩子可怎么出来呀？”
陆子昂一听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那那…那可怎么办呀？”
江琼漪迷迷糊糊地也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但是身体却下意识地继续用力，那生孩子的地方竟是慢慢地开了两指的大小。
贺婶子一看，立刻惊喜地说道：“唉呀，开了开了，开了就好。陆家媳妇儿，你撑住啊，继续用力。”
陆子昂也俯下身来握住江琼漪的手，焦急地说道：“媳妇儿，你要是疼就喊出来，或者咬我也行。”
江琼漪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被肚子里传来的一阵疼痛给逼了回去，难受地痛哼了一声。
陆子昂看他这副模样，眼睛都红了，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婶子这时却又惊喜地喊道：“唉呀，又开了，现在已经到四指了，陆家媳妇儿你用力啊。你这力气得匀着点用，不要一下就使完了。”
江琼漪听话的匀着力气用，就这样又经历了难熬的半个小时后，江琼漪的那处终于开到了五指的大小，现在孩子就能生出来了，不过此时江琼漪也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陆子昂给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江琼漪擦汗，急得直催贺婶子。
“贺婶子，您…您快给看看孩子出来了没有啊？”
“陆家媳妇儿，用力！”
“哎哟，出来了，出来了，看到头了，陆家媳妇儿再继续用力啊！”
江琼漪听到这话，心里不知从哪里又涌起了一阵力量，咬着牙开始用力。
“对，就这样，就快出来了，快了快了，用力，用…啊！”
只听贺婶子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脸上浮起了一阵惊恐来，颤抖着声音说道！“血！流血了，完了！大出血了啊！”
陆子昂茫然地眨了眨眼，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他的鼻间，他的心一凉，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陆耳和他说过的那些话，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猛然便涌了上来。
手上不自觉地更加用力的握紧江琼漪的手，视线缓缓地移到他的脸上。
只见江琼漪双眼紧闭，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了一般。
陆子昂脑子里都是空空的，他喃喃地喊他媳妇儿。
“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睁开眼睛啊……”
贺婶子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站在一边吸了吸鼻子，有些悲伤地看了他们一眼。
她接生了这么多年，孕妇最怕的就是大出血，一旦大出血，大人和孩子十有八九都是保不住的。
陆耳在这时走上前来，低头看着江琼漪此时奄奄一息的模样，眸中浮起一阵不舍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也躲不过，现在爷爷也该把欠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说着，陆耳用尖长的小拇指指甲在自己的眉心处划开了一道小口子，一滴颜色正红还略带着些金色的眉间血便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陆子昂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眼泪在眼眶流出，他眉间浮现出一阵苦愁，哽咽地喊道：“爷爷……”
小心地捏开江琼漪的嘴，将眉间血滴进去，这才对着陆子昂说道：“二狗子，爷爷活了这么多年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你可记得每年都要给我烧纸啊臭小子！”
说完之后又将一边早就备好的用人参煎的汤，小心地扶起江琼漪喂给他。
第24章 送葬
只见等江琼漪将那碗人参汤喝完之后，那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慢慢开始恢复了些血色，呼吸声也渐渐的粗了起来。
贺婶子在一边惊声叫道：“血止住了，不流了。哎呀，孩子就要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像电影里面的快镜头一样，让人来不及反应，直到一声有力的哭声响起，陆耳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才慢慢的绽开了一个笑容。
贺婶子一脸喜色地将孩子抱起来，陆耳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低头看着怀中胖乎乎的重孙子，颤抖着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白嫩的脸颊，眸色温柔喜悦。
而那孩子也像是感觉到了来自祖爷爷的抚摸，竟是突然动了动小鼻子，笑了出来。
这小小的笑容就宛如天边的第一道晨曦，破云照射而来，在屋子里湮开，就连空气中的飞尘都带上了一些淡淡的金光。
陆耳轻轻地刮了刮孩子白嫩柔软的脸蛋，慈爱地轻声说道：“就叫陆沛熙吧，愿他以后沛泽熙和，做个快乐有福气的孩子。”
陆子昂此刻也再憋不住地哽咽出声，而江琼漪也正好睁开了眼睛。
陆子昂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地将他扶坐起来，柔声地和他说：“爷爷刚刚给孩子起名字了，叫陆沛熙，沛泽熙和的意思。”
江琼漪在嘴里念了几遍，微微一笑：“这名字真好听。”
陆耳抱着孩子坐到江琼漪的身边，慈爱地说道：“小琼儿啊，你以后和子昂还有孩子，一定要好好生活。”
江琼漪看着陆耳的模样，心里突然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慌张，刚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陆耳已经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睛。
“爷爷！？”
江琼漪愣住，失声出口，陆子昂也悲痛欲绝地闭上了眼睛，喉间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呜咽声。
还在陆耳怀里的孩子动了动露在外面的小手，像是抚摸一样的磨蹭着陆耳的面颊，突然裂开小小的嘴巴哭了出来。
刚出生的小娃娃哭的满脸都是泪，声音洪亮有力，而哭声中的悲伤让周围的贺婶子也长叹了一声，她也知道陆耳不简单，这些个玄妙的东西她也不懂，自然也不会乱说什么。
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看着陆耳就这么去了，她的心里也是有些不好受。
她擦了擦眼泪，叹息地说道：“老爷子去了，你们两个小孩现在也不好张罗，我去把我家那口子叫来帮你们收拾。”
陆子昂将脸上的泪水擦干，站起身来对着贺婶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地说道：“谢谢您了。”
贺婶子拍了拍陆子昂的肩膀：“你和你爷爷之前也没少帮过婶子做事儿，婶子也帮你们。
这会儿你媳妇儿刚生了孩子，还要坐月子，不能干重活儿，孩子也还小，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他们两个照顾好就行了。”
陆子昂眼圈一红，看着同样眼泪汪汪的江琼漪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媳妇儿和孩子的。”
贺婶子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中也生起了一阵怜惜来，语气柔和了不少：“好了，快把你爷爷抱到屋子换上寿衣服，我去找我家老伴儿和儿子过来。”
陆子昂点点头，目送着贺婶子离开，然后从陆耳的怀里将孩子抱出来递给江琼漪，再弯腰将陆耳抱起来，对着江琼漪说道：“媳妇儿你别哭了，你刚生了孩子哭这么久会伤身子的，我先把爷爷送回房间里，桌子上是我和爷爷刚刚给你熬的米汤，你喝一点。”
江琼漪吸了吸鼻子，依旧控制不住心中悲伤的情绪，低着头点了点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子昂鼻子一酸，连忙转过头，抱着陆耳回了他的屋子。
陆耳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他的寿衣和棺材，还专门告诉过陆子昂放在地方，当时陆子昂还不理解的说了他几句。
之前的陆子昂并不明白陆耳为什么要这么早的准备棺材和寿衣，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陆耳从开始做棺材和寿衣的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陆子昂红着眼眶从柜子里把寿衣拿出来，又倒了温水拿着干净的毛巾给陆耳擦身子，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头，您怎么就不能再争气点啊？您重孙子刚生出来，您就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了了，您说您自己亏不亏呀？”
陆子昂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继续说道。
“还有您孙媳妇儿，他刚生了孩子，身子本来就虚。您看看他，这会儿哭的眼睛都肿了，您说我该怎么哄，您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一滴眼泪突然落到了陆耳的脚背上，陆子昂先是一顿，随后猛地擦干脸上的泪，哽咽地说道：“行了，我不和您说了，就不扰您的清静了。
我都和媳妇儿都保证过了，以后我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所以就不能再随便掉眼泪了。”
说完之后，陆子昂俯下身用力抱住陆耳，声音压抑哽咽地说道：“爷爷您就安心走吧，别担心，我会把家里照顾好的！”
封闭的屋子里突然卷起了一阵小风，陆子昂抬起头来，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的影子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便渐渐消失不见了。
陆子昂把脸埋在手掌心中，喉间发出几声急促的哽咽，片刻后等他再抬起头来，那双黑亮的眸中已经只剩下了坚定。
就在这一刻，一个懵懂的少年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承认了自己的力不能及，也承认了世界上凡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好。
陆子昂想，爷爷走的突然，这样也好，虽然来不及告别，但是也永远不告别。
第25章 孩子
给陆耳穿好寿衣，贺婶子和她男人还有两个儿子也过来了。
陆子昂开门让他们进来，冷静地说道：“爷爷不是因为寿元到头才去世的，直接下葬就行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就麻烦贺大叔您现在帮我把爷爷埋到祖坟里吧。”
贺大叔也知道像陆子昂这样的人家有自己的讲究，便没说什么点点头应下来了。
这时候披了件衣服的江琼漪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陆子昂看见他，连忙走过去扶住，低声问他：“你怎么出来了？还疼不疼？”
江琼漪摇摇头，抬起头来满目悲伤地看着陆子昂，轻声说道：“子昂，就让我和孩子送爷爷最后一程吧。”
陆子昂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琼漪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
陆子昂和贺大叔一起将陆耳放在棺材中，亲自将镇魂钉钉在棺材板里，才拿起了一把黄纸猛地扬在空中，唱和一声：“起灵喽~亡魂上路，生者回避。”
说完，四个人一起将棺材抬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家外走去。
江琼漪抱着孩子跪在门口处哭得肝肠寸断，怀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亲人的离去，张着小嘴哭嚎着。
……
等到陆子昂带着一身凉气和露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一直等着他的江琼漪立刻上前给他用毛巾擦脸，陆子昂双目无神，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伫立不动。
江琼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是一阵的难受，握住陆子昂的手说道：“子昂，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
陆子昂垂眼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中的委屈就像突然卸闸的洪水，眼泪再也忍不住的从眼眶里面流了出来。
眼泪在忍住的时候还好，但一旦泄出一滴来，那么剩下的眼泪就再也无法忍耐。
原来还只是轻微的哽咽声，后来彻底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江琼漪也默默地流着泪，伸手将陆子昂抱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在他耳边说：“没事的，你还有我和孩子呢，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被放在床上的陆沛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动了动小胳膊，小脖子也一扭一扭的，像是要转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子昂哭到彻底什么都哭不出来的时候才止住了泪，哭过以后他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将脸埋在江琼漪的脖颈处，感受着那片被自己眼泪湮湿的布料，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
本来之前说的好好的不会掉眼泪了，可是现在却又哭得这么惨，真的是太丢人了。
江琼漪感受到陆子昂在自己的脖颈处轻蹭的动作，扶着他的头让他抬起来。
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江琼漪心疼地吹了吹说道：“我去给你拿热毛巾敷一敷。”
说完刚要走，却被陆子昂给一把拉住，将他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