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盏茗香
栗鹤风立即认出,那是他们签下名字的契约符纸。而且他站的那个位置视角正好,他眼尖地在那张符纸上面看到了一个“祝”字。
栗鹤风:“小祝玄师,是你的契约符纸!”
下一秒,沈隆已将符纸一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火舌就将符纸燎完。
栗鹤风有些发慌,“他烧你的契约符纸干什么?”
祝微生说:“上面有我亲手写下的名字。”
名字和八字、头发、血一样,可作的手脚有多少是个玄师都知道。看着反应好似慢了一拍的祝微生,栗鹤风快要急死:“对啊,你的名字!”
祝微生倒还是波澜不惊,他拿出一截红绳,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打出一个复杂奇异的绳结。
“这是定魂结。”祝微生手指拂过红绳,眼睛在四周环视一圈,最后看向沈隆,“定魂结,定我神魂不散不灭,如金石之坚。沈掌门,你所谓的新生,就是驱我神魂,夺我身体?”
栗鹤风一惊,“夺舍?!”
潘文启也有些意外,“你竟然看出来了。”
“能入我祝师兄的眼,成为他的弟子,你的天赋果然强悍。”沈隆看着祝微生的眼里有着喜爱,“你也是我这百余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可惜你我出生的时机不对,不然我定收你为弟子。”
“想做我师父,你的品性还差些。”祝微生道,沈隆对他的欣赏或许有,但那份喜爱,更可能是针对这副马上就要变成他的身体。
祝微生:“当年真正杀害我师祖,嫁祸我师父的人,是你吧。”
“是也不是。”源源不断向他身体注入的生气,让沈隆的神情变得满足而放松,“我没有动手杀人,只是撺掇了两句。”
沈隆的天赋也很高,但比祝师父还要差一些。在外面他受人崇敬,可只要一回到振阳派,在祝师父和其他人面前,他总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落差。
玄师不是普通人,却又是普通人,因为他们也有私欲。尤其是他们的天赋,决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这一生都会站在很多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利高峰。享受了他人的毕恭毕敬和一呼百应,怎么可能真的甘心屈居人后。
让沈隆比较庆幸的事,祝师父虽然玄术比他强,但性情却很耿直单纯。于是沈隆栽赃陷害,施计挑拨,挑拨得另一名师兄对祝师父继任下任掌门一事越来越不甘,最终错失杀人。又为了逃脱罪罚,将掌门之死污蔑为祝师父所杀。
祝师父留下的那间遗物,就是当年在掌门身上发现的凶器。
沈隆说,当时他是第一时间发现掌门被杀的人,那位师兄因为慌乱,栽赃现场做得并不够完美,所以他帮着出了把力。
也是因此,上面才会留下和沈隆黏连的气息。只是沈隆那时已经设法改变了气息,当时并没有人察觉。祝师父之后尝试着追踪过,也没有成功,那件凶器就那么被他一直收在身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那位师兄入狱,祝师父出走,掌门之位最终落入沈隆手中。
这振阳派掌门沈隆一做就是几十年,随着祝师父的隐匿,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玄门界最有权威的玄师。
权利高峰待得越久,就会越舍不得下去。
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会顺应天命。但沈隆心里有的只是不甘,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和那些凡人一样寿命短暂呢。
他要长生,不……长生也只是长久地维持他衰老的模样而已。他要新生,不停新生,在持续的新生中获得永生!
沈隆一直在掠夺他人的生气给自己续命,并给自己寻找合适的新生身体。
最终,他选定了祝微生。
祝微生是天生玄灵体,沈隆所见天赋最高的人,他那么年轻,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如果抢来做他的新身体,那么他不止会重新变得年轻有活力,在玄术上面的修炼也会更上一层楼,可以比以前更轻松地站上玄门界的最高峰。
沈隆知道祝微生想找到自己。孙老祖死前,沈隆也曾派人去探望过,得知了祝微生在孙家所有的言行和举动,沈隆就猜出祝微生怕是有心接触振阳派的人。于是借着这次门人招收比赛,沈隆给了祝微生进来的机会。
更是给了他自己夺取新身体的机会。
沈隆自认有把握将祝微生的身体夺取过来,所以他不介意告诉祝微生想知道的。
“你都说我有天赋,你就不怕你的计划失败?”祝微生摸出荡魂铃,“我可是破了你两个阵法,让你两次受反噬的人。”
沈隆呵呵一笑,对此有些不以为意,“你再有天赋,如今也还年轻。这几年我一直精力不济,又毫无防备,才在你面前失了手。但今天,有这么多生气的辅助,又有我精心设计的阵法,你想要从我手中逃脱,并不容易。”
“是么?”祝微生说着,将一张符纸拍在栗鹤风身上,而后将铃铛一摇。
铃声响起,栗鹤风没受影响,对面的潘文启捂着头一晃。
潘文启的玄术比祝微生差远了,在祝微生面前,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一声铃响后,祝微生再摇了一下。
两下之后,潘文启扶着旁边的墙,缓缓滑坐在地面,“师、师祖!”
栗鹤风:“他这是……”
“雕虫小技。”沈隆略带轻蔑地看着祝微生,“我是半人半鬼之体,你对付活人的方法,对我影响极小。”
沈隆是玄门玄术最高的,他这么难对付,栗鹤风偷偷放出自己的呼救纸鹤。结果纸鹤刚起飞,就自燃了。
“怎么办!”栗鹤风看着又抽出一根红绳缠绕在手腕的祝微生,感觉自己完全束手无策。
他离祝微生这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祝微生神魂被拉扯的震荡,这个阵法一直在试着驱逐祝微生的神魂。换成他,甚至是他师父殷立珲,恐怕在阵法启动时,神魂就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虽然祝微生脸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但栗鹤风知道,这种神魂被拉扯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见沈隆在生气的滋润下慢慢显得年轻起来,栗鹤风气道:“这些生气都是从哪儿来的,能截断吗?”
栗鹤风想试着破阵,但他连一个阵点都找不出,那个阵眼的位置又还有一只大鬼守着,他过去就是送菜的。
而在祝微生打绳结时,沈隆一挥指,大鬼立即上来阻拦。
这时,收拾完了外面四只恶鬼和无头骷髅的三小只闯了进来,和大鬼缠斗在一起。
祝微生仿佛不受神魂拉扯的影响,打好绳结的他看着沈隆,“你还是不太了解天生玄灵体的天赋。”
在沈隆微微变化的神情中,祝微生双手作符笔,以不同的走势,在虚空合力画出一道符纹,拍在左面墙壁上。
那符纹拍上去后,就闪着微微的金光,随着灵力的涌动而微微浮动。
沈隆面色剧变,他的背脊挺直,眼神变得阴鸷,“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启动阵法的那一刻。”祝微生说着,双手再次起势,又勾勒出一道金色符纹,拍在刚才那道符纹的右侧下方。
“住手!”沈隆慌张怒喝,他上身一动,看起来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拦住祝微生,可是他只动了一下,双腿就无力地软下去。
这一刻的沈隆,失去了表面伪装的包容温和,他的面目扭曲起来,指着祝微生,命令那只大鬼:“去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大鬼嘶吼一声,扔下三小只,转身攻击祝微生。
栗鹤风甩着符纸帮忙拦下,在差点又挨一鬼爪后,黑黝黝飞过来,一爪子下来,从大鬼手臂上撕扯下一块沾染着鬼力的黑雾。
魅魅变大的身躯飘过来堵住大鬼的去路,阿纸手脚灵活地爬上大鬼身体,不停抽取它的鬼力。
栗鹤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差点被抓的脸,一回头,立即发现了变化,“咦,生气的汇聚,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快了……不,不止,已经汇聚过来的生气竟然还在流失!”
又拍出一道金色符纹的祝微生,声音缓缓:“阵眼已经出现了裂缝。”
一个阵法,最重要的就是阵眼,即便阵点齐全,没有阵眼,阵法是无论如何都启动不了的。想要破一个阵法,可以从阵点着手,使其溃散。只是破坏一两个阵点,并不能马上打破阵法的循环。但如果破坏阵眼,那么整个阵法就会立即损坏,停止运转。
潘文启放下的那块奇怪石头,只相当于一把启动阵眼的钥匙,将汇聚而来的生气锁在里面。祝微生现在做的,并不是抢钥匙,而是直接捣坏门锁,破门而入,让里面被拘禁的生气得到自由,从哪来的就回哪里去。
捣坏门锁,就相当于破坏阵眼。
现在阵眼出现了裂缝,即便门还没完全破开,但被关起来的生气也已经找到了逃出的缝隙。
看着他们难以攫取,非常费力才能凝聚使用的灵力,在祝微生那仿佛不要钱一样,随手一爪就是一大把,栗鹤风最初还会惊讶。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金色符纹被祝微生拍在木屋各处,栗鹤风渐渐麻木,对祝微生的玄术强到什么程度,也有了强烈的认知。
木屋里的生气越来越少。
除此外,沈隆身上刚刚获取的那些生气,也找到了途径,纷纷从他身上剥离。
刚变年轻的沈隆,再次肉眼可见地衰老。他的腰背重新佝偻起来,因为太过愤怒,一时间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赫赫喘气。
在祝微生又拍出两道金色符纹后,栗鹤风感觉耳边似乎响起了碎裂的咔咔声。
与此同时,沈隆绝望地喊叫一声,忽然身体一歪,向旁边倒去。
栗鹤风还以为他是气晕了过去,但他发现不是这样。沈隆歪倒的位置,恰好在潘文启旁边,他爬过去,一口咬在了潘文启的脖子上,然后在潘文启的痛叫声中,使劲吞咽。
潘文启只是被荡魂铃摇晕,无力站起,人并没有彻底昏过去。沈隆像水蛭一样牢牢贴在他脖颈上,潘文启无力推开他,只能大叫:“师祖,我是文启,你的徒孙啊,你不能吃我!”
见怎么叫沈隆都无动于衷,专心啃咬他的血肉,潘文启目光转向了被三小只缠着消磨鬼力的大鬼,哀求:“师父救我,师父!”
然而大鬼毫无神智,也被三小只缠得无法分神。
在潘文启持续的惨叫声中,祝微生拍下最后一道符纹,布置在木屋里的阵眼终于彻底裂开。
阵眼破了,阵法停止运转,仅剩一点生气也彻底退走。
而地上正在拼命吸食徒孙鲜血的沈隆,身体一颤,那口他才咽下去的鲜血,和着他自己的血,一起喷了出来。
潘文启被喷了一脸的血,但好歹被反噬的沈隆,总算失去了吸食他的力气。
“好多因果线!”栗鹤风看着仿佛突变丧尸的沈隆,神情骇然。
祝微生瞥眼,受到反噬彻底无力的沈隆,身上出现了各种显像,最明显的就是他那一身多得几乎缠成一团的因果线。
这些年沈隆不露面的原因,除了是精力不济,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个。他遮不住自己身上的因果线了。
“他这是犯下了多少罪孽啊。”栗鹤风道,“生吃血肉对活人有害,但他有一半的鬼体,可以吃血肉补充力量。他这样子,瞧着也不是第一次吃了。”
那边,祝微生帮着三小只将那被潘文启叫做师父的大鬼强制收进了木雕里。
栗鹤风见状,又道:“这竟然是潘文启师父的魂魄。他看起来毫无神智,一看就是经过多次炼制,才成了如今这大鬼的模样。”
鬼魂被炼制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以这大鬼的实力,起码经过不下十次的炼制。
十次啊,当真是死去活来吧……
祝微生已将阿纸和魅魅收好,也让有些疲惫的黑黝黝歇在他肩膀上。
做完这些的祝微生,问在发愣的栗鹤风,“走吗?”
结束各种感叹的栗鹤风:“走走走。”
躺在地上的沈隆和潘文启两人都暂时没管,得通知其他人过来。
他们出去时,再次经过了之前祝微生抚摸过的那棵绿得不正常的树。
“这是结界锚点?”栗鹤风这次仔细看了看,看出了点名堂。
“对。”祝微生说,“找到锚点,不用破结界,就可以顺利进入。”
发现不了锚点,又破不了结界,他们从其他地方进去,是发现不了小木屋的。
离开绿色大树,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正在寻找他们的殷立珲。
“鹤风!小祝玄师!”
栗鹤风精神一振,忙“哎”了一声,“师父,您怎么进来了?”
“鹤风,你们没事吧?”殷立珲快步走过来,脸上布满担心,拉着栗鹤风打量一番,又看祝微生,见他面色虽然有些白,但精神还不错。
殷立珲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我生怕你们遭遇了不测。”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其中一名参赛玄师在山林的那一头抢先找到了阵眼,并成功将之启动。
最初没什么异常,但过了不到半分钟,那些参与补阵的玄师就都感觉到身上的生气在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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