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舒
容玉在我身后跟着,我踏出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他,正对上他转来的面孔。
那张面孔上神色清浅,曾经的温和笑意已散了干净,只余下无尽的冷与空白。
那些白鹤落在他的肩头衣角,让他更像是世俗界传闻中目下无尘的仙人。
大道无情。
我想。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看,饭饭!
第90章 讨好
次日容玉离去的时候,我还是去送了一程。
那些白鹤跟着他,有的先行飞起来,在他肩头起起落落。
有只白鹤朝我飞来,在我脚边停下,曲颈蹭了蹭我的衣角,而后扑棱一下飞开了。
归元宗有弟子来接他,都是那一身云纹玄衣,但我觉得他们都没有容玉好看,容玉穿这身玄衣,也没有他从前的白衣好看。
我想我终究是怀念那个笑得温和的容玉。
送走容玉后,我才漫步回去,却在半路遇见了俞青。
我对这已然没什么惊讶的了,大概俞青总是来寻我,我便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出现。他今日坐在一颗苍天大树之上,树上开了花,是火焰般的红色,在纤细藤条之上,沉甸甸地坠着,泛着点点明亮苍白的日光。而他也是一身红衣,满身琳琅的金色饰品,红色的薄纱覆在那些花上,如同我当年在边城见他的时候,美且艳却不俗。
他的清冷气质仍压了艳色一层,像是那树上生出的花妖,生生晃了我的眼,让我下意识原地停了一会儿。
昨晚他照样摸到我洞府里头去了,布下的阵法被拆了大半,让我哭笑不得地赶他出去,勒令他下次不许再破坏我阵法了。
但是我半夜赶他这件事,第二天就在合欢宗里传遍了。
于是,这会儿我都能发现不远处悄悄看来的视线。
“他要走,你倒是眼巴巴地来送了。”俞青一开口又是这般堪称阴阳怪气的话。
我轻叹一口气,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决定无视他走过去。
然而,我刚刚迈开步子,头上就抖落了一大片的花叶,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伴着衣袂猎猎的风声,俞青从树上径直翻了下来。
我下意识退了退,却还是猝不及防下被扑了个正着,向后倒下去。
俞青倒是眼疾手快,我一倒他就稳稳我手捉住按在地上了,然后整个人倾覆下来。
这姿势着实怪异,我下意识运起灵力,却发觉俞青身上没用灵力护体,于是刚运转开的灵力又被我收了回去。
“别闹。”我有些无奈地开口,不去看他靠得极近的眉眼。
他确实靠得太近了,近到那张精致面孔近在咫尺。可我转开目光,这才发现他的唇色是有些艳的红色,有些像是正红色,但是看起来更润,所以更显得他的眉眼艳丽。
我的逃避似乎被他发觉了,他问我:“你躲什么?我没有在闹,我说了我喜欢你。”
“喜欢又不是爱。”我义正言辞地说瞎话,“等你觉得你爱我的时候再来找我。”
这句倒是半真半假,我现在已经无法接受玩闹式的爱。
我故作无事假装镇定,当作曾经的事情都可以释怀,曾经的爱恨都可以作古,但其实也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
至少,我再也不是那个去了世俗界,能欢欢喜喜接受谢映白的爱的懵懂少年。
我深知情爱这一场,不是谁想走就能走,谁想来就可来。
俞青嗤笑了一声,而后猛然低下头来。
我被惊得瞪大了眼。
他在吻我。
真真切切的吻,不是飞花落雪,不似蜻蜓点水,他像某种急切暴躁的小兽,叼着我的唇瓣吮吻,甚至让我感到了些微的痛感。
我终于忍不住,控制了点灵力,想要将他从我身上掀下去。
可这时候,他倒是用起灵力来了,像是铁了心要亲这一次,灵力也不控制地,要将我压制下来。
可我如今实力总归是比他高上一筹的,所以他最后终究是放开了我。
我下意识一退,大概是对我而言脱离自己是凡人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我一个堂堂化神期,从地上慌乱坐起的时候,甚至是有几分狼狈的。
对比起来,俞青看起来从容极了。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那些繁杂金饰,冷眼看我慌乱爬起,而后勾唇一笑,道:“这时候倒很纯情的模样,给人当炉鼎的时候也这么害羞吗?”
他这般说,我难得有了些恼怒的想法,不由道:“干你何事?就你这态度,莫说是爱,就是喜欢也像玩闹敷衍。”
说完,我站起来,一转身就要离开。
可我一站起来,便见到空无原来正站在不远处。
他着一身佛门袈裟,那似悲悯般的温和目光落在我身上,却仿佛将我灼痛了。
我咬了咬牙关,一低头,谁也没看,运起灵力离去。
这次离开,我又不知不觉去了黎湖,在湖边坐了好一会儿。
待那情绪褪去,我便觉得刚刚的举止来得蹊跷。我似乎从未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生气过,更别说因炉鼎之事说出那般刺人的话来。
我并非是没有自尊的,但我从不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也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觉得羞愧。所以给伏阴当炉鼎也好,和空无交欢也好,都是我问心无愧的事情。
我想那应当是属于伏阴才会做的事情,年少的伏阴便总是如此,争强好胜又自尊心极强,小肚鸡肠的,什么事情都要计较一下。
大概是我受损的魂魄皆是用他的魂魄来补上的,他的一部分便变成了我自己。
我想想我如今修的多情道,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错觉。
错觉经年若久,我会活成伏阴的模样。
爱世间繁华,见谁都爱,也谁都不好。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我拔剑练了一套剑法,慢慢的这想法便淡去了。
我就是我,伏阴就是伏阴,我永远活不成伏阴的模样,伏阴也不会活得如我这般。
他有他的多情道,我有我的多情道。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思及此,竟有顿悟之感,多日动摇的道心一下子稳下来,虚浮的灵力与境界好似巨石落定,开始灵活自在地在我经脉中奔流。
我收剑那刻,灵力微微溢出,将黎湖水都惊得激荡起来。
不过片刻,这灵力便被我收起来了。
我想明白了。
不是见谁都爱,是想爱谁便爱谁,多情道应是最为自在,最是逍遥风流的情道。
我也没必要像伏阴一般处处留情,毕竟我不是他,我也做不来。
只是,回去的时候发现俞青这次没动我阵法了,就在外头等我回来。
他一见我便跟上来,似乎要跟进去一般。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运起灵力把他扔远了去。
他被我扔开了倒也不气,只是重新站稳了,然后对我说:“我日日都会来。”
仍是孩子气的话,但他说的笃定而平静,显得坚决极了。
我不由笑了一声,转身去看他,开口道:“抱歉,刚刚对你说得话太重了,其实你说的也没错。”
大概没想到我突然道歉,他愣了愣,而后表情有些为难的样子,开口道:“你,你不要生气。”
我想他应当是觉得我在说反话,于是我摇摇头,道:“不是生气,只是想告诉你,下次不必摸进来了,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当炉鼎。既然是喜欢,就做出喜欢人的样子。”
闻言,俞青很是愣怔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而后他道:“我不知道怎么做。”
“去学吧。”我想他这么冷淡的人,应该是不会找人去学的了。
于是,说完话我就回屋里了。
他若是真心,自然会明白该做什么,而我也不介意喜爱他,若不是真心,也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似乎想通之后,事情都变得简单起来。
次日,我出门的时候,在门外看到了堆成了一堆的许多花。
这些花里,最多的还是合欢,大概是新摘下来的花,因为我发觉我门外有几棵花树似乎秃了。
俞青正在这堆花旁边坐着,冷着脸盯着我,道:“送你,够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在想到底是哪个合欢宗弟子误导了他,还是他自己有什么错误的理解。
“能不要摘我门口的花吗?”我轻叹了口气。
俞青也沉默了。
我这次去黎湖,也没在乎他跟上来的事情了。
好在我回来的时候,门口那一堆花已经消失了,外头那些秃了的花树上,倒是重新有花朵坠满了枝头。
这晚俞青没有再摸进来我屋里了。
一连好几天,俞青似乎在认真学怎么追求一个人,但合欢宗的弟子大概有些不靠谱,或者他本身天赋不高,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不断地送东西给我。有次难得有了点心意,他在我洞府外摆了琴,曲子弹得挺好听,只是一不小心带上灵力用了音攻,把我屋外那些多灾多难的花树给削平了。
我哭笑不得,不由问他:“你不至于这么看不惯我门口的这些花树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却沉默了许久,搭在琴上的手将琴弦都绷断了。
“抱歉。”他说,“我只是不想犯错,但似乎越做越错。”
他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说:“抱歉。”
我对上他的目光,终于隐隐从他冰冷沉静的目光中窥见某种薄冰般的脆弱。
“俞青,你不需要做得完美。”我不由放轻了声音对他道,“喜爱一个人,并不全是喜欢他的好。”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俞青是个笨蛋憨憨美人哈哈哈哈哈,只会被人追,不知道咋追人,好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