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烟
魏朴啰嗦烦人、死犟执拗，八卦欲和分享欲都很强烈，经常顶着他死亡凝视的压力查他的食谱，不用他还钱还硬要转账，但偏偏很难赶走。
也正是从魏朴开始，他认识到了梁锐、文艺、陶艺等很多能称之为“朋友”的人，才能逐渐融入社会，成为现在的秋免。
这些是令他诞生的“母亲”所没有创造的。
“小魏哥，你如果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不会为了这种事怪罪你的。”
秋免盘腿坐到地上，和他对视着，语气镇定却不失力量：“如果辞职是为了欣瑶姐，我理解祝福，但你只是因为不必要的愧疚。没有了高薪收入来源，你却一定还准备继续向我还债，这只会造成你们之间的嫌隙继续扩大，如果又一次遇到融合梦境才能处理的状况，你很难再随时联系到我。”
“我……”
“这是对你而言理性上的理由，对我而言，从头培养陌生助理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我会选择拒绝助理，但没有助理同样麻烦，我或许会在某日心情不佳的时候，干脆退出娱乐圈。”
“……”
魏朴惊了，他有这么大能量吗！那粉丝知道了那不得骂死他！不过他下意识开了个玩笑：“那你回去继续研究数学也不浪费哈哈……”
秋免：“……”
秋免拍拍大腿，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给你三秒钟，否则真的再见。”
“呜呜呜你没生气就好！！”魏朴从善如流地爬起来，说话语气也不再沉重了，“当时我是真的吓傻了，却也没有冲进火场的勇气，要不是池见英当机立断……我为以前吐槽他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很可能家暴而道歉！！”
“……你什么时候吐槽的？”秋免深感无语。
“……是和网友吐槽的。”魏朴弱弱地说，“不过免免，你这样暴露身份，是准备去解梦基地了吗？那样也好，如果再出现一次类似的事情就完蛋了！”
“我还没和他们商量。”
暴露「路人」身份是被迫的，秋免还不确定解梦基地知道自己抹杀黄飞扬之后会做何反应，梦境中蔡喜泉最后的问话虽然动摇不了他坚定的心境，但要说完全没有影响也不尽然。
秋免不认为这次自己做了错事，但他不是没有做过错事，况且他知道，程序正义对于官方来讲是十分必要的一环，而自己如果选择加入，必然会受到约束和审判。
但他并不后悔。
第72章
“如果能和解梦基地谈好，你就只用在我进组时帮忙。”秋免补充道，“以后想走随便，少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
“……我懂的！”
收起唏嘘感伤，魏朴开始展现絮聒本性：“虽然你把医院搞没了，但那毕竟是凭英建设的，你还救了他家大少爷，虽然他又是为了保护你才陷入危难的，但你也是为了帮助解梦基地抓坏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异端旅梦人！也不知道官方有没有把那个纵火犯抓住了……说起来，我走的时候还看到你同学来找你，现在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怎么也来无影去无踪……”
“……谁？！”
“那个……黄飞扬啊。”魏朴看着秋免骤然变幻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不是你同学吗？”
秋免一扫倦怠，眼神犀利如电。
“那个人是以黄飞扬的模样找过来的？”
“什么意思……”
魏朴不明所以，但秋免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对方为何会突然派「自由」假冒「诗人」的身份出现，调虎离山是其一，偷梁换柱更是其二。
黄飞扬的消失应该是对方始料未及的，所有行动都被迫提前，怪不得那些范围广阔的「预知梦」在造成的破坏程度上还没有那么恶劣。如今千奇百怪的天灾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刷屏讨论，但或许还可以用“太阳黑斑”、“地磁影响”造成的极端天气掩饰过去，而假如死伤惨重，掩饰起来的难度和群众预期的信任就会产生难以控制的变化。
对方既然从「群体梦」之后就开始策划起这个流程，中间欲盖弥彰了那么久，不可能不想将事态闹得更加严重，是他抹消了黄飞扬，促使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一边铤而走险来现实里杀他，一边又调换身份，令另一人隐下水面，暗中谋划着更多事件。
而现在，或许算是马失前蹄，身份置换不仅没能成功，还让「自由」的现实踪迹彻底暴露，一来一去，官方这边应该怎么也不算亏。
也是到了他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秋免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回病房一趟，不管他们谈没谈完，他也有话要说。
当他重新进屋时，池见英已经换好了衣服，义肢藏在裤腿之下，根本看不出区别，然而屋内气氛之凝重，即便是迟钝如秋免，也察觉到了些许。
“怎么了？”
池见英缓缓扯出一个笑：“我要回趟解梦基地。”
“哦。”秋免不觉得有什么，“我也去。”
“不，你不能去。”池见英说，“跳楼事件时你被媒体拍到了照片，引起舆论哗然，要是这时候消失，会闹出很多阴谋论的。”
“？”
现在满热搜天灾刷屏，有几个版面会上他的消息？
秋免狐疑地看着他，轻呵一声：“我不去，「路人」也会路过的。”
“我讨厌躲躲藏藏、言辞闪烁的人。”秋免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恶狠狠的，像什么威胁姿态的小动物，“被我自己发现，有人就完蛋了。”
池见英：“……”
还真是令人又喜爱又无可奈何。
“走吧。”池见英叹了口气，主动伸出右手，牵了上去。
“因为我……不知道「九婴」对你的态度如何，问他们也没有回应，只知道「路人」还挺嚣张的……咳，蒲新罗又是个不太会留情面的人，如果他刁难你，「九婴」的偏向尤为重要。”
“哦，他射过我。”
“？？？”
“用这么点大的东西。”秋免比了个拇指关节的距离。
“……”池见英顿住脚步，呆愣在原地，深深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的另一双耳朵感受到了遥远现实世界的调戏，池见英的单边嘴角微微抽搐，一闪一闪显露着无语的梨涡。
秋免问：“你们不会对话吗？”
“……不会。”池见英说，“就像白天和黑夜，硬币的正反面，现实与梦境就是不见面的。”
“有一种存在叫融合梦境。”
“……除非万不得已。”
池见英低声喃喃，在他现实旅梦的时候，「诗人」脱口而出，他们不排斥融合。
其实不是的，他们本就是同一个意识，只是一个掌管现实与身体，一个掌管梦境与记忆。他忍受着幻肢的疼痛与焦虑多疑的病症，却享受着亲人的疼爱圆满，「九婴」承担着记忆的沉重与忙碌劳顿的工作，却掌握着旅梦的强大能力。
想回到原来的情况，不难，但融合只会使两边都加速崩溃，他的精神疾病将严重复发，不仅无法保持现实中的情绪，连梦境都只会重复自己经历过的噩梦。
只能散是满天星了。
然而，这却会带来另一个问题。
与「九婴」分享亲人，他并不是很介意，这完全合情合理。
但如果秋免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九婴」牵手、亲吻、甚至……
他的猜忌心理总是会飞速往外联想，令他的胸膛空空落落，泛满了酸涩与无助。
第73章
下半夜了，解梦基地依旧灯火通明，忙碌不歇。
据不完全统计，仅一晚上时间，这些轰轰烈烈的天灾梦境就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了61起，光是东部地区就承受了48起。
旅梦人们顾忌着上次的偷袭事件，无法集体出动，难以遏制天灾梦境的影响，社交媒体上的讨论度早已炸裂，得亏现在是深夜时分，舆论暂时冷却了下来，但一旦处理不好，白天只会成倍爆发，这一夜是公关的黄金时间。
所有旅梦人都被紧急召回基地开会，来不及回来的也务必参与远程连线。
会议开始，几面立体投影同时显示出各大地区负责人的身影，作为此次事件的主要受影响地区，蒲新罗率先发言：“各位同志，此次会议乃临时议程，外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时间短、任务重，我便不再浪费大家时间，只讲几个关键事项。”
“第一，通缉犯蔡喜泉已被抓捕归案，其是否为造成多起梦境灾难的最大嫌疑人「诗人」仍需考证，但在简单的梦境搜寻后发现，他的记忆有被删改过的痕迹，目前正在竭力复原。”
“但他的梦境残留痕迹能在其所在团队的诸多下线身上找到，他自称‘大梦无尽意菩萨’的使者，能够赐予那些受蛊惑的梦境主人‘预知之力’，引导他们产生末日幻想，以此在多地引发灾难。受蛊惑者多数是居住在农村乡镇、偏远郊区的中老年人，是我们旅梦时容易忽视的对象，证明了我们的下沉预防工作尚不完善，存在诸多疏漏欠缺。”
“第二，我们已经查证了非官方旅梦人「路人」的真实身份，其多次帮助东区基地处理疑难梦境，这次更是因为有了他的帮助控制，蔡喜泉才没能顺利逃脱。但他婉拒为基地全职旅梦的建议，所以我将为他向上申请特殊岗位和特殊奖章，以此也激励各大区转换思路，面对非官方旅梦人时可以以引导为主，尽量化敌为友。”
“第三，鉴于此次大范围天灾梦境的暴露情况，现实世界已经有众多质疑的舆论呼声，涉及到68座城市同一时间出现离奇异象，此次事故已经超越A级。但我们也无法断言未来不会有比这更严重的高级融合梦境诞生，S级的评分无法轻易给出。而这又让上次会议时的提议再次值得被拿出来讨论——是否该公开梦境世界和融合梦境的存在？”
“这个提议在上次议程中被高票否决了，在座的各位普遍认为应该选择先以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发布通告，再以控制和冷处理的方式沉没舆论，这样不容易出差错，也不必担责，而且没遇到过融合梦境的人总归是多数，他们会自发反驳那些经历者。但我今天就想第一个站出来呼吁，应该是时候公开梦境了！”
“融合梦境假如无法有效扼制，公开存在是必然选择。这并非因为我们东区基地没能提前捕获「诗人」，任由他们肆意妄为才对现实世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当然，这件事的后果我会承担的——而是我始终认为，我们低估了‘提前知晓’的积极力量，如果群众对梦境世界的存在心里有个底，他们在遇到离奇梦境的时候会意识到那是梦非真，不容易被人蛊惑，‘真相’、‘科学’的力量往往能打破‘神秘’和‘迷信’，‘大梦无尽意菩萨’的渲染也终将失败。”
“况且对于真相暴露后的处理手段也一直在稳步进行中，倘若公开存在的后果是劣大于优，终极措施——降低做梦频率的药物也已经研发到临床三期，必要时可以提前上市，虽然需要支付的代价很大，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
“讲了这么多，希望大家不要嫌我啰嗦，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与各位进行远程投影了。”
蒲新罗正了正话筒，垂下眼眸，尽量平静地报告道：“第四，东区解梦基地的梦境‘卫星’失去回应，仪器检测其意识即将消失。这一方面与时间有关，上一任‘卫星’已经坚持了六年，梦境数量的增长加重了她的负担，换算成梦境时间来看，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她已经一个人孤独地工作了一百二十年……另一方面则是我的失职，怎会没能意识到对方甚至兵分三路，折磨过她孤独的意识……”
“再加上「诗人」在东区安营扎寨、趁势而上，对现实造成了严重影响，我却没能提前阻止他的行动，有着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我自请成为东区的下一任梦境‘卫星’。”
……
会议结束，旅梦人们接着分头忙碌，关于“公开梦境”的提议虽然尚未被直接通过，但初步投票下来，几大基地的总队中赞成者已经达到了半数，而更详细的实施方案和预备措施需要继续向上报告。
池见英在最后拦住了蒲新罗，即便他多年以来与解梦基地划得泾渭分明，除了推进娱乐项目和帮忙监控舆情之外抗拒与解梦基地搭线，但他的另一重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说不知情是假的。
“蒲新罗，下一任‘卫星’的第一顺位人是我。”
“那是你在中央区时的顺位，调到东区之后早就变了。”蒲新罗淡淡道，“东区没有你的位置。”
池见英咬着牙，冷冷道：“你早已长期不旅梦，对梦境的掌控力根本不足现任队长的十分之一，更不要提上任前辈，连坚持一个月都很困难，不要做无用功。”
这其实也是蒲新罗的痛点之一，他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对精神世界的控制和集中程度早已不及年轻时，何况他那时候也不算特别优秀的那一批，否则在当年旅梦人相当稀少、精英容易牺牲的背景下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
果不其然，蒲新罗暴怒道：“你知道什么！？你厉害！你可以坚持十年是不是？用得着你吗！你要我怎么面对你的父母？！我他妈父母早就不在了，老婆孩子也另组家庭了，有什么不能代个班的？一个月不算时间啊？！给你们一个月把药物铺满全国是不是他妈的就来得及了？！”
“老子跟你很熟吗就来没大没小？平时打你个电话让你旅梦还要三催四请！这时候你难道来主动请缨了？来！我听听「九婴」的意见，他反正在梦境里如鱼得水的，我看乐呵得很！到最后消散意识的只有你！！”
“我可以。”
池见英顶着他灼灼的目光，冷静分析：“我看过解梦药物的临床数据，对抑制梦境有作用，但作用不强，甚至对于「招财」这种实力强劲的旅梦人药效发挥不到10%，还没我的麻醉气体反应强烈。而一旦剂效增强就会造成严重的神经后遗症，甚至对于本身就有精神疾病的人来说不亚于烈性毒药，而只要有一例严重后遗症的患者，再想要大范围铺开就是天方夜谭！”
“即便往最好的方面预测，解梦药物也最多只能辅助旅梦，或许可以让解梦基地的工作强度减少一点，但想借此灭绝梦境绝对是痴心妄想，梦境世界中，还是要有一颗‘卫星’的。”
“从最大程度上减少人员牺牲来讲……这个人选非我莫属。何况与别人不同，我和「九婴」……也许能在梦境世界中拥有双重化身，不那么容易消散意识，也算是物超所值。”
池见英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知道梦境世界是什么样的，但还挺期待的，也不是一件多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又不是死亡，想见时会在梦中再见。”
“……”
蒲新罗沉默良久：“这种事情，你和家人商量好再说吧，还有……”
他顿了顿：“你和「路人」提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