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烟
“好的。”
他们嘴上应着，探究的目光却疯狂在两人之间回旋，特别是闹出这一切的「未央」和「疾风」，都是一副又绝望自己前途，又八卦两人秘密的模样。
巡视的人暂时打发了，房间里原来的研究人员可没那么好糊弄，不过他们很有素养地保持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假装对此事漠不关心，实则每个人都竖直了耳朵。
秋免解除了现实旅梦的状态，身边扭曲而梦幻的融合效果也随之淡去，他打量了一眼池见英，发现他手中拿着平板，似乎时不时会记录点什么，但还忙里偷闲地开了个小窗补剧。
怪不得每天有空写阅后感，简直和听了他制作的ASMR也要发表长评的时候一个德性。
看上去好得很呢。
“哦，果然很忙呢。”秋免语调诡异。
池见英下意识想要摸摸鼻子，却因为搁着面罩而显得颇为尴尬：“不太方便回复，但开自动播放简单。”
秋免哼了声，又远远看了眼智能床上的人：“他是谁？新任梦境‘卫星’？”
“嗯，其实你应该知道他。”池见英正经道，“他是「东方」。”
“……那只蝌蚪？”
“是，「东方」的状态一直很特殊，在这之前，他也长久地逗留在梦境中，将梦境画面转播到现实世界，他的意识保持得非常好……先前的提议由各方讨论下来，最终决定由他暂任‘卫星’。”
池见英含糊掉了一些细节，梦境“卫星”的人选就像抗炸弹冲向碉堡一样，是九死一生的危险程度，甚至比那还要维持长久的虚无，重重审批手续将一直传递到中央区基地，最后回讯下达下来，中央区综合考虑过后，人选既不是他，也不是蒲新罗，而是「东方」。
而「东方」确实从某些角度来说，比他更适合这个任务，「东方」对梦境的熟悉程度丝毫不输给任何人，只是没有表现在破坏力上，而是在梦境画面的传播上，这也更有利于他向旅梦人传递梦境消息。
不过池见英虽然暂时不必担任梦境“卫星”，但面对日益严重的梦境融合问题，以及上次天灾梦境事件是东区基地遗留下的隐患，他还是被勒令减少“池见英”身份的行动，而加重「九婴」身份的比重，呆在解梦基地的时间也随之变长了。
何况如果官方最后的讨论结果是决定公开梦境，那么影视文娱公司潜移默化、暗中宣传的作用就减少了，他也不得不侧重梦境相关。
「东方」是现任“卫星”不错，但「九婴」的待命依旧是全方位的。
秋免想到上次梦境中「东方」的反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准备再仔细观察一圈被各种仪器连接线缠绕的男人，却忽然听池见英说道：“秋免，我最近确实抽不开身，没有骗你。”
但最初疏于交流的原因，却是在等待中央基地批复时的故意所为，他认为自己成为梦境“卫星”的几率会相当高，但不敢与秋免进行任何的真相交流，甚至后悔在那个时候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前进一步，不得不让难以消散的「九婴」代替他与秋免见面。
即便他成为了梦境“卫星”，「路人」也可以见到「九婴」，如果最初保持的是这样一个关系，也许一切会更融洽……他那时难以遏制地想到了这些。
而后来，生离死别的紧迫解除，他却仍旧没有急着去见秋免，很难说以工作忙碌为由减少联系的手段是在怕些什么，怕自己露馅？怕踌躇之心太过明显？怕与「东方」对比惨烈？
他总是思考很多又杂又乱的东西，让自己的身心陷入焦虑猜疑，但直到刚才，秋免不顾一切违禁规定，一往无前地冲进来的时候，他仿佛狠狠被一抹跃动的、鲜活的、明亮的生命再次照耀了心扉，再次庆幸于活着，和那现实世界的美好。
“但是，我也有一些对你隐瞒的地方，以后不会了。”
池见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在秋免问他具体情况之前，故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悄悄道：“要不要去我家一趟？蒲新罗在另一栋楼，肯定这时候正要狂奔过来，被他抓住会被念很久，还要打总结报告。”
处分更是不会少，甚至会连累整个基地。光是上次「路人」路过融合梦境，发现「招财」幻想黄金的事情就已经让整个基地闻风丧胆了，何况这次还是涉及到梦境“卫星”安危的地方。
但秋免仍旧不是官方旅梦人，甚至还是蒲新罗特地向上申请聘用的“专家”，一向来去自如野惯了，想处罚都处不动，多半只能蒲新罗自认倒霉，用一口老血唠叨死他。
“……走！”
但秋免听不得总结报告这种事情，当下决定脚底抹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于是池见英迅速在外边脱了防护服，两人狼狈为奸，赶在暴怒发飙的东区总队一路狂奔回来之前溜之大吉，SUV开出车库时，只听见他在楼上破口大骂。
池见英一边开启了智驾，一边给蒲新罗补发请假信息，虽然显得有点更加大逆不道。
“不过说实话，基地的安全性似乎确实不太够，上次让你们加配凭英的设备也不搭理。”
蒲新罗的声音从车载音箱里传来，尖锐的像一只鸡：“你他妈的有脸说？！我是指望你过来镇场的，你他妈把人放跑了不说，还卖起货来了？？”
其实池见英这就非常冤枉解梦基地了，他以前也不常来，对梦境相关一知半解，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除了「路人」以外，基本没人能在那里来去自如，特别是半年前的「群体梦」事故后更是做了全方位的安全升级。
但秋免感同身受：“我也觉得，我上次路过的时候畅通无阻，还看见别人溜进来了，上上次的时候还爆金币呢。”
“我他妈就知道那个人是你！逛菜市场一样瞎溜达！！人家反派都知道早去早回！！你还有脸提！！”
蒲新罗终于把空白的一环整合上了，原来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在折磨他！但他仔细一想，却迟缓地发现了另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问题，瞬间变得更加癫狂：“等会儿，你们谈朋友，我没有意见，为什么「九婴」他妈的也没意见啊？？他也早就和你苟且上了？？我艹！！怪不得之前根本没人怀疑过你！！我%￥*&#￥%！！”
违禁词太多，池见英关了通话，轻咳一声：“话又说回来，蒲新罗也是有他难处的，明面上应该会给你处分，否则不好收场，毕竟警报声闹太大了，这种级别的会直接上报中央区。”
秋免无所谓：“哦。”
“……恐怕会涉及到《最初之梦》的主演。”
秋免顿了顿，又“哦”了一声。
兜兜转转，差点忘了他来这一圈是为了电影拍摄前的了解准备了。
“我会继续帮你争取的，根本除了你没有合适人选，但是……”
池见英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呢？”
“一直都是想做就做了。”秋免平静地说，却又歪了歪脑袋：“那你呢，直接带我走应该也不符合规定吧，你的处分呢？”
“不知道，可能会在看守室里呆几天吧，到值班日子在放出来？”池见英猜想，“我也有偶尔不想思考太多的时候。”
秋免虽然随心所欲，但大多数理解的时候还是知道分寸，极其偶然才有放任冲动盖过冷静的时刻。
池见英多思多疑，总会想到一万种悲观后果，做起事来也鲜少有猜不到结局的时候。
但唯有在这个迎着夕阳，如同双宿双栖的“共犯”一般绝尘而去的时刻，他们共同遵从了最本能的反应。
第79章
“到了。”
开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才到达一处湖景别墅，据池见英所说，这里主要是他妈咪和弟弟妹妹住的地方，虽说是凭英名下的房产，但也是由于工作调动到林市才新拿出来装修的，池见英自己去的次数也不多。
“平常他们不在时，我就在公司或者鼓翼楼将就，那边没什么好看的。”池见英说，“前几天他们考完试来林市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去浪。”
“考得怎么样？”
秋免随口问道，他隐约记得，池见英的一对双胞胎弟妹今年正好初三，理论上是一场关键性考试。
池见英摇摇头：“两个负责垫底的，换了一堆家教也没法门，随他们去吧。”
家里实行溺爱式教育，妈咪娇宠，爸爸无奈，反正本来也什么都不缺，混个本校直升摆烂后，只要道德上过得去就行，池见英对此也没有意见，毕竟家庭氛围从来没有变过。
别墅南向临湖，阳光照射下，望过去波光粼粼，水色潋滟，远方隐约可见岸对面CBD高楼林立，独享一份远离喧嚣的惬意。
临湖那面自带大草坪和花园，几套BBQ支架和藤椅木桌被扔在一边，似乎刚用过不久，还有几块被放倒的迎宾牌，和成片刚吹起来的气球。
“……他们办Party了？”
池见英下意识想到，毕竟带秋免回家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他都没有提前联系。
秋免微微弯腰，拉起迎宾牌，看了眼它背后的文字，尔后勾了勾嘴角，正准备让池见英猜个来回，他却突然福至心灵，瞬间侧身避开，背后冲过来的生物堪堪刹停，朝着他响亮地吠了一声。
一条黑色的大狗，叫不出品种，也分不清神态，但从叫声和尾巴的下垂幅度来看，应该不太友好。
于是秋免冷漠了表情，毫不客气地眯了眯眼。
“呜……”
黑狗匍匐着后退，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却又不甘守护工作的失败，仿佛还是想要继续战斗。
……不会是想保护这个立牌吧。
“没事吧！”
池见英赶忙上前，一把将黑狗禁锢在怀中，黑狗闻到熟悉的味道，惧怕感少了一些，尾巴再次开始晃动，喉咙里也呜呜诉说着委屈。
池见英面露窘色：“这是见慧养的杜宾，叫丹尼，平时挺有灵性的，也不凶人，今天真是不乖。”
“是她会取的名字。”
已经看过《小猪佩奇》的秋免锐评道，他松开手，放下了迎宾牌，杜宾犬丹尼最后的那点凶性也消散殆尽，缩在池见英怀里装可怜。
“怎么了怎么了？！”双胞胎很快也闻声赶来，只不过关注重点瞬间转移，“啊啊啊是秋免哥哥！！”
“他差点被丹尼咬到，大狗放在外边绳子也不系。”
池见英训斥了一声，杜宾犬从他手中钻出，灰溜溜地去找池见慧寻求安慰。
池见慧吐了吐舌头，一阵抚摸后，把丹尼交给了旁边的管家，朝秋免鞠了一躬：“对不起，平时我们遛狗很小心的，今天一直在忙，就没注意它跑哪儿去了……”
“丹尼挺护主的。”秋免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因为有不想暴露的东西吧。”
“……啊！你看到了？”池见睿反应慢了一拍，池见慧已经说起了软话：“嘘！好免哥好大嫂，先别说！拜托拜托！！”
“说起来，你们在这里开什么派对啊？”池见英没听见他们的悄悄话，正准备掀起迎宾牌看一眼内容，却被秋免挽住了手臂。
“我要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有是有，但怎么突然？”
“给我看。”
秋免裹挟着池见英往里走，理直气壮地想，这种遮遮掩掩，又神神秘秘的事情看别人糊弄时没兴趣，但自己做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进屋后，池见英简单介绍了家里的布局，双胞胎和父母的房间在三楼，虽然有电梯上下，但他还是因为腿脚不好，而和客房一起被安排在二楼。
因为平时住的人少，也就请了一位管家常驻，阿姨需要时才上门，但今天家里干活的人手仿佛格外多，还各个表情心虚。
池见英上楼搜了一圈，面露狐疑：“妈咪不在家吗？今天也没去公司啊。”
“不知道，她一早就出门了，和闺蜜逛街去了吧。”
“你俩到底偷偷摸摸地在搞什么。”
“没有！”双胞胎一边招呼着佣人收拾道具，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秋免。
然而秋免视若无睹，他只是很自然地接过了池见英找到的私有云盘，插进了旁边的投影播放器中。
池见英的注意力顺利被转移，不由紧张道：“这里头的东西我也没看过，不过每次家庭记录都会存进去是真的，应该囊括了很多年，要找我的话……得翻一翻。”
他们坐在影音厅中，戴上全息眼镜，多年前的画面便如真实影像一般袭来。
最先看到的是近期记录，双胞胎考完重要考试，和父母爷爷一起聚餐，把不在场的大哥头像打印出来，乐呵呵地做着搞怪手势；然后是清明、春节……一直延续到双胞胎出生，池见英的身影越来越少见。
“以前我……状态不好，很少露面，更不愿照相。”
池见英解释了一句，甚至在弟弟妹妹诞生前，影像记录足足有七八年的空白，以至于后面突然出现小时候的池见英时，两人都有一瞬的愣怔。
录像是由小池见英自己拍摄的，开头还附带了他的自我介绍，这也是为什么连秋免都能一眼确认身份。
“我是小英Ian~今天是我的八岁生日，来看看陪我过生日的亲戚朋友吧~首先，是我最最亲爱的妈咪！”
小池见英大方地环绕一圈，背景中出现的每个人都开心地挥起了手，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池见睿、池见慧兄妹俩，但参与的家庭成员却依旧不少。
除了池见英的父母外，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坐在最上座，态度和蔼宠溺，秋免本来以为是他的爷爷姚清许，但直到小池见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外公”，秋免才发现自己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