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履
谢松亭没料到这吊坠会被她抢走,看着她把玩具从窗户上扔了出去。
奶牛猫咪吊坠在空中扬起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掉到楼下。
谢松亭那两秒连呼吸都不敢。
他知道表现在意只会让李云岚变本加厉,僵硬地说:“……对不起,不会了。”
李云岚已经走了。
他那天晚上借口帮李云岚买醋出了一趟门,特意跑得很快,绕到楼下窗台对应的地方翻找。
那条小巷里没有灯,冬夜里只有他一个人愈喘愈烈的呼吸。
他手指一疼,被木屑扎进手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崭新的、毛茸茸的吊坠。
带着醋到家,李云岚看到他一身灰尘,说:“出去买瓶醋你怎么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想题没仔细看路,不小心摔了。”
“长点眼行吗,脏了还得洗,都是我洗。”
“嗯,对不起。”
吊坠是他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礼物。
他上次收到礼物还是八岁。
他的生日十分随意,想起来就过,想不起来就没有,从不期待,因为期待总会落空。
八岁那年,李云岚生日给他买了条裤子,谢松亭穿了很久,穿到穿成七分裤不能要了才丢掉。
他很喜欢,因为是礼物。
商场摆着儿童玩具的那片货架,他从来没去过,只是遥遥望着,看到最顶上几乎要从货架上挤出来的巨大的,毛绒玩具。
现在吊坠丢了。
谢松亭看着化学卷子,机械地翻了个面,感觉自己想题都没那么用力过。
好像颅内的浆水在冲撞头骨,要把他打翻了。
他无数次想,要是那天没拿出来就好了,要是那天吃过晚饭自己待着的时候在偷偷握在手里就好了。
怎么不摸它就再也没写错了呢,怎么就偏偏在李云岚进来的时候写错了,怎么……
没有怎么。
一三年的冬夜,窗外寒风呼啸。
谢松亭紧了紧灌风的袖口,好像只有写题才能止住四处发散的思维。
他听见有声音虚幻地低叫。
你这一个字一个字,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捋得顺吗?以后能做什么?成绩出来考得过席必思吗?就算考过了又能怎么样,人看命的。
另一个声音说,写吧,除了写写作业学学习,你还能干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强,开了学就能见到席必思了。
他的灵魂十分割裂,一半恨他,一半爱他,常常互相斗殴。
可喜欢不该是很纯粹的吗。
他不觉得这是喜欢。
这种感情就像外面的李云岚和谢广昌,纷争不断。
他没有刀,但有一把铁尺,接触皮肤那一刻尖锐地扎了下去。
肉软,很难划破。
谢松亭像入了魔,一下,又一下,刻出丑陋的伤疤。
毕京歌说:“可能那时就有生病的端倪了,只是你没有在意。”
“想起来确实,”谢松亭看向毕京歌桌上的笔筒,说,“可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毕老师,我来这又不是来求变的,我可能直到结束也不一定变得过来。偶尔我也不知道咨询是为了什么,我觉得自己在拿钱求别人关注我,感觉很可怜。我不想变得那么可怜。”
毕京歌点点头:“嗯,心理咨询不会让你变得更好。”
谢松亭愣了愣:“……我见了那么多咨询师,像你这样说实话的还真不多。”
“为什么你能确定我说的是实话?”毕京歌问。
“就,一种感觉。”
毕京歌接着上面他的问题回:“你是靠自己变好的,所有的变好都是自己的功劳,和咨询师关系不大。”
“我怎么知道自己会变好?”
毕京歌笑了:“就像你说的,这是一种感觉。”
谢松亭茫然地和她对视。
“人能感知到自己变好的趋势,”毕京歌解释道,“比如你最近熬夜得多吗?胡思乱想得多吗?还总是陷入幻觉吗?”
见谢松亭不回答,她接着问。
“你最近经常觉得痛苦吗?”
谢松亭迟缓地摇了摇头。
熬夜?席必思来之后他基本没熬过夜,即使熬夜也会被他拖回床上,按时睡觉。
胡思乱想?他被席必思抱着,看着看着天花板也就睡着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存在感太强了,他实在没法分心关注别的事,而且这人经常锻炼,像个火球,暖和得……反正很暖和。
幻觉?他试图回忆上一次自己的幻觉是什么时候。
竟然有一天,他想起幻觉要用回忆这个词了。
明明之前是日常。
谢松亭沉默片刻,说:“……好像是。”
毕京歌但笑不语。
谢松亭:“可这都是因为席必思在我才……”
“他当然对你的生活有很积极的影响,但你怎么能把自己的作用也抹掉呢?”
毕京歌有些疑惑:“如果真是个不愿意让自己变好的人,就算是席必思也没法做什么。你似乎把席必思看得太万能了,他是个喜欢你、爱你的人,不是全能的神。在我看来,你有现在的状态是两个人一起努力的结果,不要把这部分坚强自救的自己否定了。”
“嗯,对不起,我……”
“而且我建议你改掉对不起的口癖。”
毕京歌难得打断他。
“为什么?”谢松亭懵懵地问。
毕京歌说:“有时间你去公园聊天的老人那看看,她们很少说对不起,谢谢你,为什么?”
谢松亭摇摇头。
“活几十一百年之后没什么好对不起,也没什么好谢谢,或者说对不起和谢谢的很少,除了一些心结。要对不起就对不起自己,要谢谢也谢谢自己,你这话总是对别人说,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呢?你和自己说过谢谢吗?”
谢松亭又摇摇头。
“语言的力量很强,你把对不起和谢谢的这部分给了别人,给自己的部分就会相应地减少。
“你说对不起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花钱咨询哪里错了,你有不懂是理所当然的,我才该因为没有及时和你沟通说对不起。
“你和被你忽视的你自己说对不起才对。
“所以要说就和自己说,说对不起,说谢谢你,说我爱你。”
毕京歌补充道:“别活得太礼貌了,厚脸皮一点。有些话说得多了就不珍贵了。你自己比较珍贵。几乎每个忽视自我的来访者我都会这么说。”
谢松亭:“那我尽量。”
“你很好。”毕京歌说,“其实这次你来我都做好更坏的打算了,但现在看,你状态很不错。”
“可我怕我这种状态很快就消失了。”
“你怕席必思会离开?”
“嗯。”
“你去问他,如果他和你跟我描述的品行一致,他会直接告诉你的。”
谢松亭:“……可他骗我。”
“他哪里骗你?”
“他说他经常笑,他骗我,”谢松亭轻声说,“经常笑的人不是他这样,他高中就是那种……经常笑的,但是这次他来我这我感觉他……很久不笑了,或者说见到我之后才经常笑,反正……不太对劲。”
偶尔做事时面无表情,再加上贝斯之前关于席必思工作的描述,让谢松亭觉得……
席必思这么些年过得不太好。
“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谢松亭:“……还是感觉。”
“那你就去问他,他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再走,或者他这次打算在你身边留多久。”
“为什么还是要让我问?”
“你肯定能感觉出来,”毕京歌说,“你绝对能。”
“感觉不出来怎么办?”
毕京歌听得想乐:“这么害怕他骗你啊。”
谢松亭也有点想笑:“我是不是对谈恋爱的标准要求太高了?”
“喜欢你的不觉得高不就好了,”毕京歌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你得和另一个人交流试试。如果像你说的,他那么耐心,他会等你的。”
谢松亭走到家门口时脑子里也还是毕京歌这几句话,站了一会儿才瞄到门口有个塑料袋,打开,里面是腌好的咸鸭蛋。
塑料袋皱巴巴的,大红色,隔壁魏奶奶经常用。
他去敲了魏奶奶的门。
魏奶奶打开门看是他,笑说:“小谢,来找我什么事?”
他示意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问:“奶奶,你送的吗?”
“这个啊,”魏奶奶笑说,“月底去收租,今天你家那位和我一起去了,好几个之前不交的今天都交上了,给他钱他也不要,我就给你们一点我自己腌的咸鸭蛋,坛子腌的,好吃。收下吧,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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