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履
“……那我的生日是生日吗?”
谢松亭语气很轻。
李云岚哭着把谢广昌扶起来,没听见。
“我的生日,是我的生日吗?!”
李云岚崩溃道:“是我把你捡回来那天!你这时候还在意你那个没用的生日干什么!你杀人了!”
谢松亭:“我那时候才明白,怪不得,原来我不是亲生的。”
毕京歌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谢松亭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脸。
明白了为什么对所有关于他外貌的夸赞,他都敬谢不敏。
谢松亭和养母养父长得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谢广昌和李云岚吵架会骂李云岚是只不下蛋的母鸡,那时候他会疑惑,不是生了自己吗,为什么骂得不着边际。
怪不得谢广昌看到自己就不高兴。因为他那张好看的脸就像个地标,不停提醒他,这是捡来的孩子,和他不是一家人。他长得那么好,怎么会是这么普通的李云岚和谢广昌生出来的孩子?
怪不得总是对他很吝啬,因为怕他知道以后跑了。
原来不是亲生的。
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用。
这张脸就像猪笼草的捕虫笼,吸引的人给过来的好感被他一一吞噬。
他就算美得登峰造极,也得不到爸妈一丁点的爱。
因为他不过是捡来的。
他转身就走,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李云岚绝望地大喊一声,说你站住!不站住是吧?!走出这个家门我绝对不会回去找你,你不是我的孩子,有种你再也别回来!这里没有你的地方!杀人犯,你等着进监狱吧!
谢松亭要疯了,李云岚也要疯了,谢广昌已经死了。
这家里的一切都有种没有理智的美。
谢松亭没回头。
他一路漫无目的,走到一架桥的桥底。
那时龙骨汀江桥还不叫这个炫酷的名字,也不像现在油车新能源车满地跑。
桥初建成,没竣工,桥头政府刻意留下的石碑连桥名都没请人雕上,车流不多。
桥下仍有未清理的泥沙,几个黄灰色翻斗停在旁边,里面没人。
一连串凌乱的脚印来回在沙土地上交汇。
谢松亭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坑蹲下来,脑子里像住了一万只苍蝇嗡嗡响。
二月末的风真冷啊,湿冷得从骨头末端爬进血液里,黏附着行人。谢松亭身上的伤突突地跳,腰侧的踹伤在皮下出血,有种诡异的暖和。
打他的人死了。
谢广昌死了。
一个流浪汉兜着自己的被子钻进来,看见这么个孩子也愣了,看到他的脸更愣了,下意识往他这边凑。
谢松亭抓住面前一根半米长的钢筋,说。
你那二两肉欠割?
他长得美,但实在凶,出口才被流浪汉发现是个男孩,手上还有武器,腿上脚上全是血。
一米六的流浪汉拿暴突的眼球看了他一会儿,把贼胆按捺下去,找了个远点的地方睡下了。
谢松亭趁他睡下,才转头看这臭气熏天的色鬼。
把这人杀了他就能进牢了,牢里总归有饭吃。
不像现在,他饿得昏头,都看到幻觉了。
路上路灯大亮,照亮他狼狈混乱的身体。
明明一片灯火辉煌,他却看见沙海般的黑雾像伸出双手,笼住他肩头,像是想拥抱他。
那手的形状很眼熟,他想握住,却穿过了。
谢松亭惘然看着这副奇异的景象,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桥底睡觉的想法不太好实施,向桥上走去。
他要跳进河里睡。
这个计划刚刚生成就遭到了阻碍。
谢松亭一脚踏进沙坑,趔趄半步,向前一扑。
他跪在粗粝的沙土里,一头抵住柔软的物体。
没什么支撑,腐烂了似的。
灰白的猫毛粘在他刘海上,飘落几根下来。
谢松亭定睛一看。
那是只死了不知多久的猫。
猫肚子烂开,眼白发蓝,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嫩的蛆覆盖住雪白的猫脊骨,缠绕,蠕动,像在集体织毛衣,发出细细的濡水声,宛如吞咽,很艺术。
这么冷的天,它们却冒着热气。
在吃“夜宵”。
谢松亭突然有种想吃黄桃罐头的冲动。
生理冲动先思维一步占据他的大脑,激素迅速变化,唾液不断分泌,他好像在三秒内便幻尝了黄桃罐头甜水的味道,同时眼球前是一只在桥下不知道多少天的,死掉的猫。
他很饿。
他好像饱了。
他特别想吐。
第31章 第五周(下)
“你还好吗。”毕京歌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肩头,“谢松亭,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听得见。”
谢松亭空茫地渗汗,听到她说。
“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谢松亭固执地摇头,“就差一点了,我要说完。”
毕京歌半蹲着看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要今天说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不想……”谢松亭痛苦地说,“我不想过年也被这些困扰了,年前都说完吧,我想……我想至少今年过个好年,明年他……不一定在这了。毕老师,行吗?”
“好,我会听。”
谢松亭接过她递来的纸,把纸团抓在手里。
纸团湿得很快。
汗浸的。
谢松亭被绊倒,起不来,在沙土里坐下,看了猫一会儿。
“你怎么没猫陪。”
没有猫回应他。
但他仍在说。
“我也没人陪。”
“我和你聊聊天。你妈妈呢。”
“你妈妈不在啊,好巧,我妈妈也不在。”
“你没有爸爸了,好巧,我也没有了。”
谢松亭把它埋了,连着活蛆一起。
他走上桥,站在桥边崭新的护栏上,手一摸,掌心里全是灰尘。
他看着江面,心想,来这这么久,他还没看过这里的早晨。
今天看一看。
谢松亭从昏黑的夜站到蓝幕渐起,柱光外透,突然想起。
今天星期一。
该上早读了。
他手里没有书,向下看只看到自己全是血的拖鞋,念道。
“我爸死了。”
他像在很快地背诵。
“谢广昌死了,他不是我爸,那谁是。李云岚活着,她不是我妈,那谁是。我是谁?我是谢松亭,我叫这个名字吗,我本来是谁,谁又是我。”
“我渴了,”他突然说,“我要下去喝水,我好渴。”
“我好渴,我好渴,我好渴,我好渴……”
他的渴意漫上来,思维涨大到一定程度时竟然是热的,他逐渐暖热了栏杆,终于看到冬日的太阳。
河岸来的风将刘海向后吹拂,露出他柔软的睫眼。眼睛被刘海挡住很久,被风一吹,有些想流泪。
晨光很薄,没什么暖意,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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