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履
谢松亭从药店出来,摩托车上的人推开面罩,朝他吹了一声口哨。
谢松亭:“?”
席必思张开手朝他要抱:“美男,你戴头盔好酷。”
身后有店员八卦地探出了头。
“帅哥,你也很酷,”谢松亭把手里的药挂在他车把上,说,“不过不知道我妈接受程度怎么样,你一会儿到了……最好别这样。”
来见恋人的妈妈,该紧张的应该是席必思才对,可现在看,谢松亭才是更紧张的那个。
席必思一下笑了,戴着头盔蹭他一下。
头盔在谢松亭的大衣上轻轻滑过了。
“不担心,”席必思捏着他的手说,“我想了好几种法子讨好我岳母呢,到地方你看着就行了。”
谢松亭:“?”
于是又飞驰在冬季的寒风中。
进山只有一条路。
山路上还能看到鞭炮的碎屑,空气里有淡淡的爆竹味道。谢松亭从摩托上下来,沿着不太熟悉的柏油路向上走去。
他走时这里还都是土路,回来时已经铺满了新鲜的柏油。
仿佛能看到压路机将滚烫的、带着涩味的柏油压平,被人围观的场景。
周围的景观倒没怎么变。
即使冬季,攀市的山中也郁郁葱葱,间或夹杂着发灰发棕的落叶乔木。
家户也错落着,隔得比较远。
他和席必思一起走过几栋空房子,没有年轻人,也没有老年人了。
谢松亭走到家门前时,朱红漆门上已起了皮,他伸手想把那块最大的漆皮揪掉,却听里面门锁响动。
住在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那片漆皮在他手中碎成渣子,谢松亭猝然和李云岚对上面。
她穿着一件水洗得看不出原色的围裙,戴着手套,上面还有血,像刚杀了什么牲畜。
她比十年前老了很多了,比以前相比皮肤更粗糙些,但眼神却很奕奕。
她竟先笑了。
在谢松亭长大的那些年里,她很少笑。
她看儿子呆若木鸡,说:“好呆的脑阔。”
谢松亭把手里提着的牛奶放在门口,弯腰抱住了她。
李云岚视线穿过他肩膀看到身后还有个男人停好了摩托车向这边过来,连忙换了普通话。
她满手的血,不好拍谢松亭,只好轻声埋怨道。
“我这满身血,把你衣服都染了。”
谢松亭这才收好自己的失态,但还是没松开手。
没事,我不嫌弃你,我……很久没看见你笑了……
“我……”
李云岚:“快放开我,让人看见这朋友还怎么耍嘛。”
谢松亭这才松开她,把摘下头盔的席必思拉过来,给两人互相介绍一下。
席必思笑眯眯地和李云岚握了一下手,说:“阿姨好,新年好,来给您拜年了。”
“先进屋,先进屋,你的摩托要不要推进来?”
“好。”
李云岚招呼两人向屋内走。
这院子很大,一百多平,偏左侧种着棵龙眼树。
此时深冬,龙眼树叶子发棕。
龙眼树底下有个案桩,用了很久,有几处已经开裂,案桩上是刚被拔了毛的鸭子。
席必思摘下手套去帮忙,谢松亭则拿起他的手套走进屋子,再把牛奶、药、护手霜拿进来。
这一点时间,外面的两人已经聊起来了。
“阿姨,这您自己养的?这么肥!养得真好。”
“是,是,这鸭子我固定卖给山下的饭店,养得不肥人家不收。”
“我帮着剁了?看您还有菜要炒。”
“你会做饭?”
“会,我妈教的。有段时间她还把我送到我们那五味居,跟着掌灶师父学。”
“你厨艺很不错?”
“您今天让我炒,我保准让您吃个新鲜味儿。”
“那鸭就交给你了。你们来得太快啦,刚杀了鸭子就听见摩托响。是坐飞机来的?”
“嗯,可快了。您放心,我和亭亭都睡够了才来的。”
实际上从首都坐飞机到这也要数十个小时。
谢松亭坐在屋子里,听到李云岚兴高采烈的语气,呆愣地看着门窗。
假如席必思是谢松亭的肥料,那么这片地方就是李云岚的养分,她也在谢松亭没法抽开身的时间里,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向前狂奔。
谢松亭知道席必思昨天为什么有些过分,因为……
因为是谢松亭……
自己纵容的。
不然他……睡不好觉。
他想不出如何面对李云岚。
他想要的爱李云岚是给的不多,可李云岚当时自己也已经分身乏术,况且她在自己分身乏术时也没有抛弃他。
可以说谢松亭之所以活到现在,她占主要作用。
那个很贵的、一万两千块的动圈麦克风,就是李云岚买的。
他一开始拍视频赚不到钱时,就是李云岚给的钱。
他怎么能对一个疲惫的灵魂如此苛刻。
可他的心拉扯着他,让他不断地比较,在少年时期选择了一个决绝的、看似解气,实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
十年里,他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还好,还好。
就像故事总会有个转机,现在他有席必思了。
假如之前他关于爱的技能槽是0,那么现在就有100,还有一些蠢蠢欲动、想要满溢出来,突破峰值。
不然谢松亭进门时不会抱住她。
抱住她那一刻他就该明白的……
他该和她一起揭过那块伤疤。
谢松亭从屋子里走出来,见院子里李云岚不在,询问地看向席必思。
席必思砍下一条鸭腿,给他指了个方向。
谢松亭去地锅灶那边找她。
她果然在。
正拿打火机点燃一把稻杆,向里面添柴。
他脚步很轻。
李云岚没听到。
火舌猛地一窜,舔到她的手。
谢松亭看到她动静很大地向后倒了一下,立刻意识到……
是那场火灾。
是那场谢松亭没见过的火灾,仍然在她心里留下丑陋的伤痕。
谢松亭从派出所出来那天就回了学校,自始至终没去看那间烧成煤炭的房子。
再也没去。
李云岚把他的长命锁拿出来了,还拿出来什么了?
衣服呢,照片呢,户口本呢,房产证呢?
他竟然从来没问过。
谢松亭意识到什么时,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问:“疼不疼?”
她的手和谢松亭想的一样粗糙。
李云岚看着他,像看一个完全崭新的人,愣愣地说:“……你不怪我了?”
谢松亭大脑一片空白:“我……”
他像在窒息,亟待出口去突破,因此迟疑。
李云岚看他迟迟不开口,拍拍他,神色有些黯淡,说:“别碰锅,烧着你了,我去看看小席……”
像小时候一样。
她说……
不碰锅,烫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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