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有些人看起来就是胆大心宽,没心没肺地活着,本身发不了多少光,却总能叫他人瞧见希望。
就像春日里那抹夕照,暖洋洋地铺过来。
光是有这个人在这个世上,就令人倍感熨帖。
“怪道那老木头中意于你。”
不知月舟在这个瞬间想到了什么,他只是慢悠悠吊着唇角扬起一抹笑,点评道:“你这小玉兰,打眼看着软乎得紧,骨子里还是疯。”
他说罢似是彻底放下了劝他离开的想法,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拦腰,身后明月秋风皆为浩荡洒脱。
不料经此一动松开许多衣襟,借着月光才见那截白皙脖颈上有红梅攀附。
玉兰眼都看直了,未等月舟有何表示,他自己倒先蒸热了脸。
“会这般的吗?”
“嗯?哪般?”月舟瞧他如此,不大在意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你说这个?”
便见他看热闹听笑话的念头升腾上脸,瞬时抛去了先前那些大义凛然的模样,促狭着凑过来问,“你们难道不会,只拉过手吧?”
谢逢野忍不住“啧”了一声,拳头略硬。
偏生小玉兰还如实相告:“不止,我们还抱过,我还亲过。”
月舟本性恣意风流,凡事最爱讲究一个顺性而为,倒也没见过如此实诚相说的,给他整不会了,那些打趣念头也消散下去。
再整理整理衣襟,顺便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里,艰难不已地拎出些良心来,拍了拍小玉兰的肩:“罢了,那老龙比你多活了大几千岁,这会应该也下不去手。”
“哦。”小玉兰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你倒先着急上了。”月舟笑他,“天长地久的,你们且还有时间厮磨呢。”
神君口诉祝福,小玉兰听过很是受用,嘿嘿笑道:“月舟和江仙君也要长长久久的。”
“这还用你说?”听见这个名字,月舟凤眸立时就笑光灿烂,顺便推了小玉兰一把,“小不正经的,快回去吧。”
“哎。”
玉庄真人极为豪迈,广袖一挥,包下了整间客栈,上下两层合院的屋子任由他们挑选。
因着前面酣畅打过一场,即便仙君们未用术法,依旧将那些游魂恶鬼打了个落花流水。
再加上那位姑娘也并非出自普通人家,而是某处新盛冒头的天界仙君家长女,这般掌上明珠向来是含着捧着长大的,未曾见过什么人间疾苦,所以更容易生出些行侠仗义的念头,此番也是私自下界,却也算得旗开得胜。
小玉兰隔着一院庭树静静地瞧着那边堂里把盏言欢的几位仙君,他们应当是在聊如今三界混乱,秩序更迭之事。
月明风清,或许不远处风雨将至,但此刻玉兰满目只见神君临世,烛火斑斑将他们那些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照得璀璨夺目挥斥方遒。
天地或许会变,人心早已不古,但代代有烈火映天而烧。
小玉兰只觉得万般有幸,他身在光明里。
瞧他们或许还要聊到很晚,玉兰就没再过去,而是自己独自回屋,毕竟天地乱局之下,他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他们。
略坐了一阵,外面像是半夜起风,很快就淅淅沥沥地下了雨,凉风从窗棂进来,吹醒了迷迷糊糊睡觉的玉兰。
他抬头再看,月已至中天,子时刚过,庭院一片寂静,只有廊下夜灯亮着微光,周围屋室都入沉眠。
上神……应当也睡了吧。
就是不知道他今夜宿在哪间屋子。
小玉兰正这般想着,顺便伸手想要将窗子放下。
忽听脚步踏雨而来,急促得很。
清浅雨幕在前,那道人影也逐渐清晰。
“白玉春?”小玉兰瞧见他的模样,忍不住低呼出声,“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这狐狸上哪个水坑去扑腾回来的,原先那引以为豪的墨发极不规整地散漏大半,被夜雨沾湿又狰狞地攀在他喜笑颜开的脸上,还在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点子。
整院夜色浓稠中,唯有他那上下两排白牙尤为瞩目。
他只管傻笑,见着小玉兰也没顾得上说什么,倒是一双手抬起又放下,肩膀也跟着起起伏伏几回,最后又这么湿哒哒地进了屋。
小玉兰由着他坐下,虽然面上任由不解,还是贴心地递上热茶一壶。
“你干嘛去了?你们刚才不是还在说正事吗?”
“是在说正事啊。”白玉春仰头灌了几大口热茶,再瞧过来还是笑得华锦灿烂。
“我们聊至夜深,大家都有些困倦了不是,然后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总不好叫姑娘家家跟我们挤在一处对吧?”
这是对的,正确的。
言之有理的。
小玉兰不大理解地往后仰了些身子去看他:“我确实没能听出来,这句话哪里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白玉春闻言“啪”地一巴掌拍上桌案,义正言辞道:“说得什么话?!”
谢逢野一阵拳紧,想也不想地就吼他:“你当你在凶谁呢!”
吼完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在灵卷里,周围回答他的只有一圈圈空灵回声。
冥王殿有些牙痒。
小玉兰被他这么一惊一乍得弄得激灵一下,才低头说:“你的手伤了。”
“我!对!”白玉春想也不想地就点了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啊?”
小玉兰看了他半晌,微笑无言。
然后忽地召了回霜砸到他面前:“我现在可以打你十个!小爷今晚心情不好,你要有屁就快放,你要没屁就滚回去!”
白玉春被他凶得一时找不到北,末了才讪讪地说:“那我……不是太开心了嘛。”
“开心什么?”小玉兰气嘟嘟的,没什么好脸色。
“就,天色晚了嘛,那小仙姑住得远,一问才知是在此城的另一边,我就送她回去,然后走的时候她特地嘱咐我。”
白玉春说得眼睛越来越亮,小玉兰便问:“嘱咐你什么了?”
“这不重要。”白玉春甩头,全然没了个狐狸的样子,倒像个摇尾狗子。
“你看,她嘱咐我回家慢些,岂不就是关心我,岂非就是在意我?在意我不就是喜欢我?”
这幅淋雨夜跑半城只为找朋友一诉欣喜的场面。
怎么看,怎么熟悉。
此间寂静无声半晌,唯有烛花噼啪浑炸了几声。
谢逢野都沉默了。
小玉兰:“……罢了。”
他扯过白玉春的手来,起指念诀,这次却释放出烟绿色灵光,轻轻柔柔地将白玉春手上那道伤口包裹住,很快就恢复如常。
白玉春瞧得稀奇:“你还会这般术法?”
“上神教我的。”小玉兰垂着睫毛,叫人看不清他面上是什么神色。
“这样啊……”白玉春经此一遭,那些热情倒是平复了大半,歪头来瞧面前这个小树妖如何,却也瞧不出来,干脆问他,“你怎么了?刚才说你心情不好?”
“嗯。”小玉兰收回施法的手,老神在在地点了头,“下午我看那些妖鬼不顾修为差距,不顾天界威压,即便是真人和上神现身,他们都不害怕。”
“由此可想,现在天界乱成了什么样。”小玉兰倒也不喜欢憋着心事,恰好白玉春问起,也就一股脑地告诉了他,“可上神那般威力无穷,真身还是一条漂亮的大金龙,你说他们怎么就这样的,那些妖鬼明明就是在害人性命,你说,这个世道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或许每个人年少的时候,都喜欢这般,愁些天大的烦恼,风雨欲来的压力实在叫人难以阻挡。
“今天也没见你过来说什么,还当你是不在乎。”白玉春默了会,随后郑重地说,“你也晓得,天界如今在准备修订新的规矩,为了划分人神鬼三界吵闹不休,就像在中间横了许多界限,哪边都不能多偏颇些。”
“只是总有妖鬼不满于自己的地位,想要同天界齐名,世道一乱呐,就会有人趁机从中作祟,近来更是听闻有一股莫名势力要彻底除掉妖鬼,只留得道飞升的神仙。”
也就是说,此后再无人,再无鬼,更无妖。
也不用再担心轮回。
“神仙也不能永远呆在天上。”白玉春摇头感慨,“说到底,还是有人怕自己掉了下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这样的嗔痴贪欲才是人之常情,小玉兰和白玉春都说不了什么。
相对无言一阵,玉兰才问:“那上神呢?”
“上神?”白玉春立时说,“上神定是希望三界各有秩序的,不止他,连几位仙人真君都是这般。”
“可惜那幽冥地界,也就是幽都,至今都没有哪个神仙肯去,去了也呆不久。”白玉春恨恨摇头,“说到底,现在这些神仙,身上都还背着如海的尘念,撤不干净的。”
“他们要救世。”小玉兰喃喃道。
“而且……”白玉春虽在愤恨中,也能及时止住到了嘴边的话。
小玉兰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罢了,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毕竟你和上神。”白玉春略闭了闭眼,思忖片刻,才郑重地说,“上神之前可没如今这般地位,再往前推几万年,那龙凤这般神灵兽类,可都是用来给那些神仙拉车驾风的。”
小玉兰听得眉紧,手掌也慢慢握拢起来:“然后呢?”
“后来,是天界要乱了,神仙们渐渐发现某些龙凤修为如海,即便大厦将倾,也可做填天之石。”
“所以他们就把上神捧到了这个位置上!”小玉兰腾地一声站起来,“前无关怀,要命关头还要命令他做这做那?”
他忍不住想起当年流云观那惊鸿一眼,上神带着白玉面具被各家仙人簇拥而来……
他知道吗,那些奉承的心思究竟为了什么。
光是想想这个,小玉兰的心就更疼了。
上神那般天资,自该晓得的。
“白玉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屋内两个齐齐扭头去看。
成意手上端着什么,提着灯,身后是无边夜色伴着凉雨萧萧。
他眉目不见什么情绪,只说:“既然夜深了,就回去休息。”
白玉春自是夹着尾巴讪讪地跑了。
小玉兰看着上神端进来那盘桂花糕,一时不晓得要不要坐下,又不知自己站着能说些什么。
“玉兰是嫌糕点凉了?”上神的眉眼在烛光里温柔得不像话。
“我……我没有。”小玉兰颓然地坐下来。
“玉兰,天很高很广,即便他塌下来,也能有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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