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几乎是朱柳才气绝,鬼吏就上来了,就是没有。”
“没有……”谢逢野重复一遍,又问,“难不成?飞升了?”
“不是。”孟婆眉眼间难得如此冷峻,“他是整个命盘都没有了,就如同当年的冥君一般。”
谢逢野瞳孔骤缩,如今成意也不肯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命盘忽地消失了。
“好,我知道了。”谢逢野忽地意识到,“你去查朱柳,是因为当日那问花妖幻境中尸山尸海,对吗?”
“是的。”孟婆点头,“我们出来一合计,人间能有如此伤亡的情况,应当就是战争所为。”
“不一定。”谢逢野遥遥看着成意所在的房间,“还有一种情况,也会死这么多人。”
孟婆恍然大悟:“屠杀!”
“再去看当年的妙手镇,那些身死之人如今何在?”谢逢野回想着当日幻境中的场面。
黢黑血腥,路上皆是残肢断体,他一心想着早点见到人,便不管不顾地混扫过来。
且在此类怨气泼天的境中,向来会伴随着境主心底最不愿想起的画面。
而对于那问花妖来说,妙手镇被屠,朱柳救他于水火,难道镇民身死的场面,就让他这般难以忘怀吗?
不应当啊……
谢逢野端着托盘去找成意,待布置好粥食之后才跟他说这事。
成意安静听着,才拿起调羹又垂下手臂架到了桌沿上。
没讲几个字才想起,这……这会还叫人家吃早点,他又在这说什么断手断脚。
“要不你先吃。”谢逢野垂下眼,无辜道,“我自己淘米煮的粥,就是太着急了想跟你说这事。”
皇城秋末冬初可不比百安城,北风荡天刮来,能把人冻掉一层皮。
他说罢,故意把粥碗往前推了推,正好露出自己手上那些被凉水冻得发红的地方。
成意一眼就瞧见了:“你的手。”
“哎呀,没事。”谢逢野见目的达到,大大咧咧地笑开,手却只意思性地往后挪了些,正停在玉兰一探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见他眼底还有迟疑,却也捏了诀要为他疗伤,无奈地叹口气:“你好歹爱惜自己,我吃不吃东西都行的。”
“你教训我就算了。”谢逢野作势要把手收回来,“我也知你不是怕冷的人。”
那双手一点都不安分,在桌上游鱼一样乱摆,就故意躲着成意的灵光,带着桌上布巾都起了好几道褶子。
成意抬头问:“干嘛?”
“你昨晚。”谢逢野幽幽地看着他,“你昨晚连给他探灵台,都凑那么近,都搭指去他手腕上,如今给我疗伤,却要离那么好几丈远。”
“可见是嫌弃我了。”
说完又在桌上晃了晃,最后才娇气地“嘶”了一声。
成意可是当真拿他没法,轻轻地把手指按上去,力气都没使就停下了那些不安分。
“我也不是没胃口,我是听你这么说,突然想起了朱柳。”
他的灵光凉凉的,却又带着温柔的热,舒舒服服地铺在谢逢野手上,他顺势往前一趴,大半个身子伏到成意面前,送上自己的狗头,偏过脸来瞧着他,又刻意绕开命盘的问题。
“我记得给他送行前夜,我们在小院中喝酒,你们都欺负我一个,把我灌得晕头转向。”谢逢野颇为合理地往前又蹭了蹭,直把自己的脸贴到成意袖上,“那会良密也在,就是司命,还有他哥,还有江书姐姐,你记得吗,我们当时好开心的。”
他笑眯眯地去看,玉兰果然弯了眼,唇边轻笑一抹可见形状。
见他不抵触自己靠近,谢逢野这才接着说:“你们都坏,见我晕了也不管,后来江书姐姐先回房休息了,良家兄弟也走,就剩我们三个,我当时……”还能把脑袋靠你膝盖上。
这话本是要说出口的,谢逢野却眼睁睁瞧着成意眼中露出许多回忆的神色。
他狗腿一蹬就弹坐起来,警惕地问:“你是不是想到别的了?”
那场昆仑雪……
似乎成了永不磨灭的美好,如今快要成他谢逢野的心魔了。
成意也不多掩盖,点了头,见他这么咋咋呼呼地干脆主动按住他的手。
“别乱动。”
“哦。”谢逢野把自己那些嫉妒化为委屈,又放大了好几倍抬到成意面前,“你就想得那么开心吗?”
你就那么开心吗?
冥王精神奕奕地双眸低垂,长睫盖下一片失落,鼻翼也在微微颤动,连抿嘴的弧度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成意瞧得有些恍神,待发现时,自己嘴角已然勾了笑。
“你怎么还吃他的醋?”
这话也顺理成章地问了出来。
谢逢野一愣,更受伤了:“你怎么还能问这种问题?我可醋得很,我想起他就醋,鼻子嘴巴眼睛都是酸的。”
“我是在想,那天我们围炉子饮酒,月光漂亮得很,旁边还有江书姐姐做的糕点,我记得是炸香糕,你醉得不行,还要撑着不肯走。”
成意越讲,笑得越开。
“就怕我和他多说几句话,一转眼就要跟着去皇城。”
“冥王真该找司命说理去,把你写得这般……”成意笑着迎上谢逢野的目光,一时之间歇了音。
“我就是在意。”谢逢野假装没瞧见玉兰泛红的耳朵,梅开二度舒舒服服地又趴了下去,“我记得趁我酒醉,你们俩可没少说话。”
“嗯。”成意轻轻应声,那些微不足道的冻伤早已治好,但两人都像忘了这茬,手还搭在一起。
“那天他问了我很多。”
城才安定,诸事繁杂也进了正轨,于公与私都该畅饮一回,借酒抒怀,
虽有春寒料峭,却也是清风明月满堂。
山蛮子醉得睁不开眼,还要死死地抱着柴江意的腰,就把头搭媳妇膝盖上。
一开始还能瞪着眼对朱柳做那些毫无用处的威胁,到了后面也听不清在念叨什么,自说自话地就睡了过去。
“我听闻,这家伙是柴公子捡来的。”朱柳问道,顺手拎过火钳来挑了挑炉子里的碳火。
柴江意扯过一开始山蛮子给他披的绒毛外衫,将将好把现在膝盖上这一大团人给围住,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无恙才说:“是。”
他见朱柳又挑了碳,想他或是有话要说,便从身旁又拎了坛酒灌进瓮里热上,忽而低头瞧瞧膝盖上的人,抬眼对朱柳笑道:“我病是好了,但他就是紧张我的身子,看得严,今日贪醉多吃些酒,将军莫要明日向他告发我。”
清冷公子瞧着不大爱亲近人,却总是在言及山蛮子的时候眸带明星,蘸着融融碳火暖色,实在难见。
朱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面前二人:“朱某冒昧,只是此类疑惑,恐怕只有柴公子能解。”
柴江意给两人续了酒,身子在动,可全程另一只手都护着山蛮子护着他别从自己膝头摔下去。
他直接问道:“将军是想问男子相合?”
他依旧是那坦然垂目的模样,倒是把朱柳问得呛了口酒,咳了几声又哈哈笑开:“没想到柴公子比我还坦荡。”
“大抵许多人都想问,只是没说出口。”柴江意搁下分酒的长勺,端起自己的酒盏,看着里头水光漾漾,眼底潋滟许多波纹晕开。
“本朝还好,若是前朝发现男子相好,打死人也不是没有过,大家都认为这有违天理。”
他说罢,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他很好,我要同他在一起。”
待口中酒劲过去,柴江意才朝朱柳轻笑道:“可是人也要信命,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想不到我如今会这般离不开他。”
“这家伙,我一面见着时可把我吓了一跳。”朱柳的笑在碳炉边绽开,还摸了摸自己侧脸,“那一拳打得可真是……扎实。”
柴江意无奈笑道:“他就是这样,心里憋不住事,我代他向将军赔罪了。”
“哈哈哈,这个倒没什么,确实也怪我,怪我路上耽搁了。”朱柳点了点酒盏侧面,敲出清脆两声响,“说实在的,我才见着柴公子时,很难相信,你愿意选这么一个人托付终身。”
柴江意又拢了拢盖在山蛮子身上的衣服,低头浅笑:“没办法,谁叫我就遇上了这么个祖宗。”
“原本我看他蛮横得很,且半点道理都不讲,而且他自己同我说是山匪出身。”朱柳笑着摇头,“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我也遇着过,也同他一般。”
“憨直诚厚,赤子之心,是个良人。”朱柳把目光停在山蛮子脸上,“可惜,我不是良人。”
“若能如此自省,皆有几分真情。”柴江意问他,“将军的心上人,也是男子么?”
往事如昨,如今寒意虽在,却已不是当年春寒。
成意同谢逢野大概说了遍,那晚朱柳都和他说了什么。
“后来将军也没有深谈,只说自己辜负了一个人,联想至如今,恐怕他当时就想开口让我帮忙,或许还有别的思量,却没想入了皇城就没能再出去。”
成意接着分析道:“我想了想,那尸兵才说百年前见过我,我确实也答应过一批人要他们青史留名。”
正是当夜正式反击叛军围城之时,第一拨跟着柴江意和山蛮子行动的人,之后见红将军来解了围城之困,其中更是有不少人心生向往,追随而去。
“或许,他就是其中一个呢,只是我终究是食言了。”
再说下去,就该讲到玉兰那“不可说”了,谢逢野也从方才那声“心上人”里捞出些神志,反手覆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
“正好,如今给他养着魂,我们也进宫瞧瞧史册上是怎么记的,看一看吧,朱柳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我想,或许那问花妖,就是他没能讲出口的心上人,将好那个士兵也认识我,派他来寻估计也是有面熟的原因。”
成意缩回手来:“别揉了。”
“哦。”
待谢逢野目不斜视地盯着成意喝完粥,再悄悄顺走了成意的腰带。
俞思争便上来寻人了,这回见到他俩在一间屋里倒是没多大反应了,只是脸上带着心如死灰的青铜色。
自从当日他从皇宫中回来,成意叫谢逢野收了傀儡,他自己如今依旧做俞思化,同这个大哥说什么倒也习惯,没漏出过什么岔子。
是以,俞思争如今对于谢逢野,何尝不是一种认命呢。
那个叫做净河的小神官坚持要跟着一路,谢逢野临走前带了司命和尺岩,却将捏出来的傀儡娃娃摆在客栈里,再万般不舍地将顺来的腰带挂到他身上。
这才一路进了宫。
宫道上早已见不着打斗痕迹,可见不世天行事颇为干净,尤其是这类擦屁股的活。
尤其是这种有冥王在场的情况。
路上无人为难,他们一路顺遂地进了主殿,皇帝已然等了多时。
问花妖从他的身子里被抽出来之后,妖力覆面散去,他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瞧着三十上下,很是年轻,眉宇间自由英气。
待内宦服侍了茶,那皇帝才转身过来,面上带着些疲态,但开口听来精神还不错:“免礼吧,虽然你们也没跪。”
向来静言默行的将军不同以往先声道:“谢陛下隆恩。”
上一篇:猫猫崽在娃综操碎了心
下一篇:十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