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说不清。
幡动还是风动。
江度像被烫到一般收回眼,低声回:“我不知道。”
第98章 定誓
此境之内风云变幻已不晓外间情况如何,谢逢野从未放弃过寻找出口。
尤其是在得知那所谓的龙神即将要入主浮念殿以后。
可是此境即便出口难寻,对于他堂堂一界冥主来说,想要撕破这往业幻境不过捏诀起阵而已,何须废这许多功夫。
他不想见,又不愿走。
何其矛盾。
就只好干巴巴地找了个借口:“我不想再留了,月舟如今生死……未卜。”
说完才想起他自己是懂扶乩之术的。
还是小时候在昆仑虚里跟老怪物学的。
说什么未卜……
玉兰劝道:“既然月舟递来灵笺,那便说明他自有思量,且没拦着我们同司江度见面,更没拦着我们进此幻境,只怕是有意为之。”
谢逢野瞧着不远处两道身影,胸口难免有些闷燥,一时醋意又起:“你是不是也想留下来看。”
这话已然努力地问得拐弯抹角,但其中酸味也直白地表达给了玉兰。
冥王殿又在同自己吃醋了。
玉兰默了片刻。
谢逢野死死地盯着他,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浮即将驶远的小船,渴望着背离深海踏实靠岸,“你看着我还不够吗?”
活像个幽都怨妇。
“谢逢野。”玉兰终于开口,“我们是来看当年究竟如何的,不是……你无需如此。”
他分明清瘦纤细,除了额上一抹红痕再无其他鲜艳,偏偏抬眸看你时那清风细雨一般的情意,总能像怜爱世人又偏爱于你的那抹曦光。
至公至私。
冥王殿招架不住,除了应声“好”还要压住面上的热意。
要论撩拨,玉兰还是后来者居上。
前面。
那是数万年前的月舟和司江度,他们正找机会去破了浮念殿的法障要看看新来的龙神长什么模样。
大体还是月舟想要来凑这个热闹,司江度本是不愿跟的,奈何扯不过这个蛮力仙君。
“到底什么人物,竟是翻他墙头这么许多天也见不着。”月舟满脸失望地从院墙上蹦下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司江度想伸手去接,但也只是手肘稍弯,就别扭万分地收了回去。
月舟瞧在眼里,眼尾扬笑,只“哼”一声说改日再来,转头就要接着去寻宴做欢。
“你去吧。”司江度脚步一扎不再跟着,“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月舟问道,“大好时光不拿来吃喝玩乐,岂不浪费?”
他实在有这本事把一干歪理说得理直气壮,好似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总让司江度那些合该勤于业的话夭折在嘴里。
“我……”每有争辩,司江度总是不占上风,是以这会他直接说,“总之就是不去,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整日折腾。”
说罢便冷着脸转身,离开时却像有洪水猛兽在身后狂追一般脚不沾地。
唯有这次,月舟抱手不追,只是挑着凤眸送那道残影闪远,低笑着说:“等着吧。”
其实他能做什么,无非回到原来的日子,等叔父得了空过来“训诫”一番,再忍着伤去佛祖座下听经闻义。
只是不会再去不成眠自哀自伤罢了。
偶有出神闲逛,脚尖总忍不住要往无尽渊那里走,又在司江度回神之后急急转换方向。
他不再有轻生的念头,但又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
只有在梦里才敢趁着夜中静谧悄悄吐露心声。
谢逢野听见司江度沉睡时呓语喃喃:“不要再对我好了。”
他就这一身强撑的盔甲,瞧着不亲近,其实只是畏暖的冰雪,火光靠近就要融化的。
“这么克制保守的……”谢逢野紧着眉,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他吃过许多苦。”玉兰只说,“可终究心易变。”
此时的司江度连所谓的真人都算不上,放在天界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闲杂小仙,无职无殿,勤修苦炼,是他能找到唯一的证明自己还有用的方法。
好在夜夜拧眉入睡时,尚有窗外一痕清月相伴。
几天后他那叔父外出游历回界,没多久便通知司江度过去听训。
司江度沉默地瞧了那灵笺一眼,很快便收拾好往叔父那处去,未想在殿中瞧见叔父一大家子,还有……月舟。
虽几日不见,但月舟恍若不认识他一般,高坐殿上,云袍耀泽,凤眸睥着下首列位司家仙君。
再看司江度叔父等仙,一干垂首尊重饱含敬意。
待司江度进殿,小仙官又带来其他几个司家的后辈,且各自站好,待排列过后司江度已经被挤到了最后边,离殿门槛就两三步距离。
同月舟更是越来越远。
“月舟仙君知我司家灵泽深厚,恰逢新成殿宇,身边没个侍候的,这才特来我族挑选。”司江度这个叔父说话滴水不漏,分明这仙族已经不堪到了需要送后辈去给有权新贵做仙童的地步,还要强撑着面子夸耀门楣一番。
后又庄严宣布:“若今日选中了谁,必要谨慎听训于仙君座下,莫污了我族名声!”
在这种狭隘又自负的老古板面前,能有这等好事落到他头上,那是既荣耀又恶心的事,不过好在他脸皮厚度修为扎实,威严训下之后立刻就能对月舟笑脸相迎。
司江度在最后,心跳得越来越响,快要藏不住了。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在今日被改变。
是那样猝不及防,却又带着许多不合常理的顺气自然,好似万年寒川上突然降临烈阳一轮,管你什么冰封万里无人之境,就是要你自今往后灿烂热烈,前路光明。
他是来要他的。
“太瘦了,莫要到时候端个茶手上没力泼我一身。”
“哎呀,太胖,不行不行,跟我出去跑山跑海撒风布雪,他定是跑不动。”
“太高……”
“太矮……”
可怜司家满殿娃娃,竟齐齐成了那泥坑里的大头菜,被月舟这道无情冷霜挑拣过一遍,没有不焉巴的,又不敢在面上现出不服气。
那云袍流银终于来到司江度面前,熟悉的清香先代为送过热情拥抱,险险压下许多不成器的心跳声。
不知是听去了这方寸之内的不安心跳,还是单纯地好心情漏了声笑。
总之这份促狭,挑热了司江度耳朵。
他低头盯着脚尖,却也能想象得出月舟此时该是何种神情,便听他朗声问:“这就是你们族里同我抢风雪一职的那个?”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若是品为歧视低看也可,若要当成好奇打趣也成,全凭听者心思。
司江度的叔父拿不住月舟的心思,只当他是有意羞辱,连声称是。
“那就他吧。”月舟反而问道,“有他在我面前,我可能会开心,就是不知若是他在我那处有个什么万一,可会伤了我同你们司家的情分?”
司江度叔父立马接话:“这是我们家最不成器的,仙君把他当个玩意就好。”
月舟得言嗤笑一声迈步就走,见司江度没跟着又回身催促。
此景明媚,春山如笑。
司江度一眼记下埋进心底,至死不敢忘。
那日天光大好,他披了一身晴云暖辉,在司家全族的注目下灿笑着唤他:“还不走,没听着你是我的了?”
只有创世神见过太阳最开始的样子。
司江度想,那是至光至明,所谓合该如此。
他没有不跟上的理由。
月舟一路欢欣,嘴巴笑得不肯合拢,连走路都要颠吧几下,招招摇摇的像人间刚得了大胖小子的媳妇,半点神仙的样子都没有。
司江度嘴角弯得几乎瞧不出来,但也始终跟在三步之外。
才进殿里,月舟就赶忙设障隔开外面,再神秘兮兮地递过一个木匣,笑着眨眼:“快打开看看?”
木匣里是司江度父母的长明灯。
“你……”司江度瞳孔猝然收紧,捧着匣子不晓得该从何问起。
你怎么拿到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步?
……
有太多话要讲,偏他选了最不该说的一句。
“我让你管这件事了吗?”
月舟还在骄傲万分地等他感谢,乍听这话笑还没来得及敛下,就被如此当头一棒。
还没来得及发作什么,那木头已经抱着木匣扭头走了。
司江度没来得及问自己今后该宿在何处,诺大灵殿之内,只有他和月舟。
但捱不住心底那些纷乱烦思,就找了个僻静角落默默坐下。
心乱如麻,都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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