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只是从这天开始,每次宁恙偷来的糕点水果,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份。
张玉庄依旧勤修不怠,也因此,他本领逐渐显露,有了立身之本,身边也少去了很多质疑嘲讽的声音。
他闲暇时和师父月下看花,宁恙也会一起。
师徒三人在小院里仰头看夜,心中广阔而璀璨。
*
晨光大好,张玉庄同往日一样早早起身,推开窗时却被从未体会过的异样之感冲击。
胸口也难言地沉重起来,闷痛激得他闭紧了眼。
脑海中忽地涌现出电闪雷鸣,道场被狂风骤雨掩盖。
屋舍变成废墟,残瓦砸进泥水坑。
神像轰然倒塌,碎片散落一地。
满目狼藉。
张玉庄心口猛地一紧,因为接下来这一幕令他恐惧。
师父单薄枯朽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他正艰难地维持着一道法障,试图挡住倾盆大雨的侵袭,他目光坚定地喊着雨幕中的众人到自己身后来。
几名弟子惊慌失措地奔过来,混乱一片,瞧不清是谁撞倒了那个老人。
师父踉跄几步,摔倒在泥泞的地上,被一块飞来的木板砸中。
宁恙怒吼着要过去救师父,一道闪电劈向了他头顶的大树,树干应声而倒,他躲避不急,沉重之下,只剩一条徒劳伸出的手臂,很快就被洪水淹没。
张玉庄猛地睁开眼。
窗外景象平和,能听见鸟儿啁啾,微风抚着院中草木。
晨光温柔地照进屋来,张玉庄只觉得浑身发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换下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快步走出房门。
张玉庄很快来到大殿,向大师父说了这个预感。
大师父很欣赏这个孩子,因此也对他的话多重视了几分,很快便召其它师父,大家起阵扶乩。
扶乩既毕,众师父相视一眼,皆言无恙。
“观天象,察地脉,推演五星,推衍八卦,皆示平安。今日无灾无祸,风调雨顺,万物安详。”
大师父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演结果,见面前的孩子依旧眉眼紧张,于是说:“你有此预感,或为幻梦,但你心系道场,实乃可嘉。”
德高望重者如此给下结论,其余的师父们也只是缓缓摇头。
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地环绕张玉庄耳边。
那些因他能力而忌惮得消停多日的讽刺之语重新回来。
张玉庄站在压力中心,默默捏紧了拳头。
他脑海中翻腾着无数个疑问和猜测。
为什么只有他看到了这个将来?
大师父的本领已超越凡境,为什么连他的推算都是平安无事?
张玉庄重新闭上眼,师父和宁恙惨死的样子让他再一次打了个寒颤。
“哪怕是加固一下呢?加固一下屋舍,对于道场来说也不算坏事。”
他恳切地看向大师父,却得到了对方的叹气和摇头。
“不久后便要大祭山神,经文、贡品、都需要时日准备,这个关口我们没有时间去加固。”
大师父说得已经很委婉了,那些世家弟子早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凭他做了个噩梦,大家就要大兴土木陪他发疯。”
宁恙站在人群里,神情复杂。
这个小竹竿的眼睛在张玉庄和那群世家弟子之前来回游移,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后把恶狠狠的视线钉到了那几个说坏话的孩子身上。
而后将手里的经书砸去为首那人脸上。
一言不发。
晨修场因此炸开了锅,当天下午师父把张玉庄喊过去,可无论问什么,张玉庄都只说看到了暴雨降落道场。
老人看着张玉庄坚持不肯多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预知是一项强大又复杂的本领,有时候,我们都会害怕未知的东西,但重要的是,要学会如何运用这个本领。”
“它会攻击你内心最害怕的事物,若是因此过份反抗,或许会弄巧成拙。”
张玉庄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
“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发生吗?”
师父敛去笑意,郑重地问:“玉庄,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张玉庄眼中闪过痛苦和犹豫,沉默片刻,他沙哑地回:“我只看到了暴雨。”
是夜,张玉庄悄悄来到院角,指尖掐诀沿着每一处地缝默念法咒,他打算先用术法将小院加固一遍,最后再去搬来木头和石块。
身后传来动静时,他已因为施术而满头大汗。
宁恙因为白天在晨修场打架的事,被罚抄经书,又因为跟那几个孩子一起受罚,大家骂一阵再写一阵的,就耽搁到了现在,才满脸疲惫地回到小院里。
他一双眼在月光下亮得很,两人相隔没几步,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沉默。
宁恙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粗声粗气。
“喂,你在干嘛呢。”
张玉庄回想起师父的话,正犹豫着如何开口。
宁恙已走到近前,低头打量着张玉庄施术的痕迹。
“施法加固就够了吗?”宁恙嘟囔着,语气别扭,“你不是说雨会很大吗?”
他说完,把手里的书箱往地上一砸,撸起袖子。
“算了,我帮你。”
张玉庄有些惊讶,问道:“你相信我?”
“你管我信不信。”宁恙哼了一声,“我就是闲的睡不着。”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补充道:“再说了,你出丑,咱们整个小院都出丑。”
这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张玉庄当然听得出。
但宁恙的手臂此刻在眼前比划着,总让张玉庄压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当时看到的画面。
暴雨里,宁恙这只手垂了下去,什么都没抓到。
张玉庄在耳鸣中痛苦地皱眉,直到宁恙把他喊回神。
“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他不耐烦地抱着手,“盯着我的手干嘛?嫉妒我白?”
“我……”张玉庄语噎,随后试探地问,“金刚护壁,玄天固基,四象镇宅,你比较擅长哪一种法诀?”
“我哪会这些。”宁恙僵着脸眨了眨眼,自暴自弃地说,“我去搬木头和石头。”
张玉庄恍然想起,自己这师弟肯花精力用功也才几日,立时反省句话问得实在不应该。
“等等,你搬得动吗?”
宁恙听见这句质疑,不服气地扭头过来:“我有乾坤袋,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偷那么多吃的回来?抬着招摇吗?”
张玉庄看宁恙这气呼呼的样子,心中苦笑不得,但也升起一丝暖意,没想到这个调皮师弟愿意在深夜陪他做这看似荒谬的事情。
宁恙被盯得不自在:“那我去了啊。”
“宁恙。”这还是张玉庄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纤瘦的少年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恼羞成怒道:“干什么,吓我一跳。”
张玉庄控制不住地因为他这表情笑起来,半天才收了笑意,正色道:“如果没有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
“我是一个受到父母逐出门的人,以前在宫里,就连我的奶母嬷嬷都会背着我说希望我早点去死。我一直都被讨厌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也从不期待会有人对我好,会有人希望我好。”
“我不善言辞,所以当我知道自己也可以被人接纳时,我除了谢谢两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到这突如其来带着温情的话,宁恙愣住了。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睁得大大的,显得格外明亮,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手足无措地站着。
“我很在意师父,很在意你,很在意我们一同生活的这个小院。”
宁恙的脸微微泛红,他别过头去,假装在检查院墙。
“我……我眼没瞎,看得出来。”
张玉庄继续说:“我不是故意说会有暴雨来吓你们玩,我比谁都不希望这个院子,我们三人发生什么不测,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人。”
“这是我的家,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很想。”
“我知道我说的很荒唐,但谢谢你相信我。”
宁恙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嘟囔道:“我就是觉得,总得有个人站你旁边,不然你多孤单。”
张玉庄心口发烫,没由来地安定感铺天盖地。
春风吹醒枯树上第一朵花苞,告诉它春日盛大,且开且绚烂。
宁恙嫌自己这句说得肉麻,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那我去了?”
张玉庄轻轻地笑了:“早去早回。”
宁恙转过身,心里却一刻不停地回味着自己刚听到的话,他从未想过,那个呆板木讷的人,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好听的。
“我也是第一次交朋友。”他自言自语道,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
道场平日里打扫得干净,莫说土块木板,地上就是杂尘都没有。
为了自己的打算,白日里张玉庄就去后山寻了材料回来,此刻正堆在角落。
宁恙就着这些材料去加固屋梁,时不时偷瞄一眼檐下那个人,嘴里骂他是个疯子,手里的动作却轻了许多,尽量不让任何动静打扰张玉庄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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