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当年,是他一剑破世劈了命殿,镇那黄土去极北之地。
当年,是他号令要妖邪去追杀这两个龙族余孽。
时过经年,那捧黄土怀才不遇,那两个龙族余孽绝境反抗,身登天界至尊。
怎的兜兜转转,有过错的却成了他张玉庄。
怒火隐隐燃起,张玉庄问:“这么说来,我当年设下天道,竟没能顾得上那么多事,是我疏忽了。”
他学会了圆滑世故,更明白了笑里藏刀。
青岁察觉话中深意,嘴角微微上扬,姿态恭敬谦顺得无可指摘。
“道君这话就是在折煞我了。您当年为众生设立天道,已然是谋福祉的大功德,若此后这些细枝末节都要您亲力亲为,如何能对得起你当年的苦心。”‘
张玉庄听得眉头微皱,他听得出青岁话中有话,却又不便直接反驳。
这个年轻天帝,三言两语,粉饰太平。
他算是明白了。
自己和龙族,谁来都不对付。
张玉庄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真是个当官的好苗子。”
青岁不卑不亢:“道君谬赞。”
张玉庄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摇着扇,缓缓开口:“说起你想设在青云殿的那位司命,我倒是知道一桩趣事。”
青岁抬眼望过来。
张玉庄继续说:“那司命本是被镇压在北山之丘的一捧土,自行开了灵智,也不晓得被镇在那处多少岁月,想必怨念极深。”
他稍稍一顿,观察片刻青岁神色。
年轻的天帝对资历深厚的道君虽有几分防备,却不至于是高墙铁壁。
是以,眼底依旧流露出一抹复杂光芒被张玉庄捕获。
张玉庄唇角笑意愈深,他这些年来,越发喜欢玩弄他人的底线,于是接着说:“听闻君上登上三界首尊之位后,先是派仙君去请,可那捧土冥顽不灵,不愿答应,最后是君上亲自去请。”
他“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一字一字地说:“甚至为了度化它的怨气,同它在人间待了数年,才叫他得以维持人身,也愿意上天来做仙君。君上还替他起了名,是叫……土生?”
青岁微微一怔,旋即语气镇定地回:“道君消息灵通,确实如此。那捧土怨气深重,若不化解,恐会酿成大祸。”
张玉庄故作惊讶:“君上为一捧土耗费数年光阴,真是用心良苦,不过……”他挑了挑眉,问,“数年光阴日夜相伴,世俗里滚了一道,朝夕相见,恐怕留下了不少刻骨铭心的旧事吧?”
这个问题饱含试探和揶揄。
张玉庄目光灼灼地盯着青岁:“君上,我曾经有个挚友,也是条龙。他就是因为贪恋人间颜色,思了凡,下场惨淡。”
青岁沉默片刻,然后说:“这个故事真是令人唏嘘,不过,我只是为了度化土生,回了不世天,我和他之间,该断的都断了。待他上天来掌青云殿,我们两个都不会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
他说得果决,张玉庄无从质疑。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聊你的弟弟,去做幽都冥王的事了吗?”
“……”
*
张玉庄再次见到成意,是在云天浮华尽头。
转世而来的他,被冠以谢逢野这个名字。
矮矮小小一个,仗着有个天帝兄长成天胡作非为,和同龄的小仙童们拌嘴,说不了两句就要打架。
屁大一点事都能哭闹半天,咧着满嘴尖牙嚷嚷,好似吃了多少委屈。
偶尔见到张玉庄迎面而来,小龙还笑眯眯地凑上来打招呼,半生不熟地行个礼,张嘴就问:“仙君有没有好吃的呀?”
如今见他这幅单纯到近乎愚蠢的模样,无力感再次包围了张玉庄。
在这么个傻乎乎的蠢蛋面前,一切报复和怒火都显得那么荒谬。
成意看着这个小龙,所谓猫嫌狗弃也有了具象表达。
他觉得成意果真是死透了。
第147章 路停
自从见了一回谢逢野,张玉庄胸口那团郁气越发不得舒缓。
不世天里,还有一树玉兰苦等在浮念台。
张玉庄拎着酒去了浮念台,至少不能只有一人为之无力。
自从龙神殒命之后,那棵花树守望多年,再未言语。
他先同往常一样探了玉兰的魂台,一切如旧。
此地云光寂寥,好似因为这一树孤苦,所有颓然都在这方寸之地被无限放大。
张玉庄仰头瞧瞧花冠,却瞧得喉头无端地苦涩起来。
“他回来了,玉兰不去见一见他吗?”
其实这并非他本意。
其实张宇咋混个想说。
那个成意回不来了。
那个被爱着的,被憎恶的成意。
本也只想当做自己诉诉苦,破天荒地,玉兰开了口。
他告诉张玉庄当年江度曾在他耳边说成意总要回来的,但每次回来都会少一样东西。
玉兰问:“他这次回来,生来便无心对吗?”
他万分伤怀,张玉庄却听得胆战心惊。
他想过,彼时司江度和成意那般决然,必定留有后路。
但他们竟算到了如今吗……
张玉庄按下心中百般猜测,在玉兰面前演了出挚友情深,魂不守舍地捻来一片灵云下界去了。
草灰蛇线,一切有迹可循都清晰起来。
月舟那般决然地带走一干妖怪还有那颗幽怨冥珠。
司江度如此认定成意还能回来。
当年堕魔神陨之时,他们究竟商量到了哪一步……
张玉庄深陷如此布局之中,危机感如潮水。
他再次回到宁恙身边,四周一切如常,可他却看得万般都不顺眼起来。
噩梦一场,张玉庄杀了法障之内所有生灵,唯留桃树成林,春日里粉云芳菲成片。
如此才衬得上宁恙,也配得上有位仙君曾经舍弃的良心。
张玉庄想着所谓天地人三界,所谓善恶评定,所谓众位倚靠。
甚至想了,若当真到无可挽留之境,他当真能够自毁道心覆灭三界。
司江度和成意如今有本事挟制他,无非就是因为玉环。
只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宁恙残魂得以养全。、
张玉庄便能再也无所畏惧了。
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
供奉。
他需要更多供奉,他要在三界之内,创造一个以恶养善的地方。
哪怕代价是违逆本心,抵抗天道。
可恨天道谶言已发,青岁也有所谋定。
谢逢野迟早取得冥王之位,届时立下生死簿将众生轮回推向另一条道路。
一切都将无可转圜。
至少这一次,张玉庄要争取先机。
笑他作为一个创世神,多年来被幽怨折磨得死魂台颠倒,如今再想凝力设此一境,险些再度失控。
咒起,大地震颤,山川改道。
故城就此渺无痕迹地消失于天地之间。
仙君意志落定,不名镇就此诞生。
风声萧瑟,桃源旧里哀歌远,自此青山古栈白骨川。
此地以恶为媒介,背叛一切道德。
以极端之恶,养稀有之善,再把这些善念转换成供奉,祭献给宁恙。
一切完备,张玉庄头脑昏涨地站在不名镇中心,感受着四周不断有恶念和怨气围靠过来。
魂台中,灵力已见枯竭之势,幽怨们再次蠢蠢欲动。
他和这些幽怨同生多年,它们会在每一次张玉庄深陷挣扎时奋勇而出,献上最为真挚的折磨。
张玉庄无所谓,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他压制着这些反扑,头晕目眩之下不禁踉跄一步,本能先行,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住什么。
可挥手一捞,空空如也。
孤寂如寒流激得他清醒半分,越发真切地感受到幽怨们此时何等狂欢,它们正在相约着嘲讽他如此无助。
没由来地,张玉庄试图回忆过往,试图回想起自己还是个人的时候。
他听见一道苍老话音,慈爱和警戒之声,告诉他天赋非常,要妥善使用。
“玉庄,无论何种境地,你要记得你是个人,你首先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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