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你无话可说?”谢逢野冷笑着当胸踹了他一脚,“你当然无话可说,毕竟你是个连喜欢宁恙都不敢说出口的废物!”
张玉庄终于被这句话激怒,也不晓得从哪挣出来的力量,一把扯住谢逢野脚踝,和他扭打在一起。
“你闭嘴!”
谢逢野打红了眼,扭身挥去一拳:“我凭什么闭嘴,你不就是心有不甘吗?”
张玉庄咬着牙扑过来,谢逢野也满脸血地冲过去。
他们两个拳拳到肉,继续对峙。
恩仇到了尽头,吵打都没甚体统,只追求一个尽兴而为。
张玉庄:“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不过就是借了龙神成意的光!”
谢逢野:“我当然比那个没吃过几两苦的傻龙了不起,你少拿我和他比!”
张玉庄:“没他,哪还能有你和玉兰这么卿卿我我!”
谢逢野:“你就是嫉妒我,你怎么不说没有老子,你求天告地都没有人可以把宁恙带来你面前!”
张玉庄:“你抢走的!”
谢逢野:“你讲讲理好吧,那不是怪你发疯!”
……
打到最后,两个人都鼻青脸肿,血糊一脸。
埋怨、指责、发泄怒火,但没有一个字在说服对方。
同生咒已然起效,他们面上看不出什么,但额角已是银白一片。
谢逢野打得有些脱力气喘,但坚决不肯停手:“蛟龙族一个都不剩了!问花妖如今都安分在人间行医,听夏更是感恩上天赐她们重活一回!”
他一脚把张玉庄踢倒在地,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又补上一拳。
“你当年要杀的那些妖怪,都杀掉了,你明白吗!修炼不是让你克制怒火,是自洽,屁都不懂,还敢自称道君,你修了什么?你这不什么都没修成吗?”
一语落。
张玉庄如遭惊雷,拳头停在半空。他神思黯淡一瞬,眼中那些怒火也随之熄灭,被一种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所取代。
其实他比谁都知道,但对于自己这条泥泞阴冷的一条命来说,仇恨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脊梁。
脊梁若是断了,他无论如何都撑不到这一天。
他目光空洞地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谢逢野喘着粗气,又砸了几拳:“幽都现在本事高得很!你……你要给一个残魂弄幅身体的事为什么不来找我?”
一拳。
“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你折磨老子这么多年!”
又是一拳。
张玉庄偏头吐出一口血:“我告诉你这些,你能放手让我去杀蛟龙?别开玩笑了,当年成意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况且,即便你当了幽都冥王,你每日见那么多生死冤枉,有几件能进你心里,你凭什么能保证我先前同你开口,你一定能帮我。”
“谢逢野,要不是你那好哥哥逼你人间走一趟,让你得以亲身看看这些苦有多么沉重。你未必见了我业障之后,能……”
张玉庄停了口。
即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这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事实上,张玉庄一直低估了成意这个转世的心善,却在人间皇城见他如何对待那只问花妖后,又下定决心要利用谢逢野的善。
他看清了,无论在哪一种境地里,他和这个龙神都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就在刚才,那个凡人带着怨恨以血破开弑灵阵,他看到了宁恙。
他被几道灵光妥帖地护着,安然无恙。
张玉庄只瞧了一眼,就明白了,从此之后所有人都会憎恶他,甚至对他的名字讳莫如深,没有人会再可怜他。
如果,他当真用天道毁了不世天,那么他会亲自护住宁恙。
如果输了,谢逢野和玉兰一定会护住宁恙,他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受屈辱。
银杏长寿,花枝绕月,他希望他长命百岁。
张玉庄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因为只有这一件,是他拼生拼死那么多回,在绝望苦海里,唯一一件,按照心愿做成的事。
圣人有了私心变成怪物。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而烂人的那么一丁点真心即便擦得再干净,也是脏的。
这样的肮脏,就没必要再说出口了。
宁恙还在,张玉庄就有过良心。
谢逢野看他沉思,又开始拳脚相加。
张玉庄说:“所有罪我都认。”
说完,他不再还手,开始等死。
谢逢野动作微微一怔,莫名不想再动手了。
瞧张玉庄一脸平静,老年冥王殿实在看得气堵。
他坐起身,喘着气说:“你也不是一事无成,我也不晓得怎么评价你的功过。”
张玉庄:“……”
谢逢野:“我做不到对你感同身受,何况,你伤害了我,害了我爱的,也害了爱我的,我恨你也是理所应当,谁还没点私心了?”
张玉庄缓缓闭上了眼。
谢逢野兀自说:“当年,你问过我设身处地我会怎么选,我未必能做到你这样,也未必能坚持这么久。我知道自己的尿性,但是于公于私,我都在你的对面。”
张玉庄:“……我不想跟你谈心,都到这时候了,要么你省省力气,给我点痛快。”
谢逢野问:“你知道你为什么一定会输吗?”
天道反噬对于张玉庄来得要比谢逢野更为凶猛些。
张玉庄身体渐渐变得通透,生命之力在迅速流失。
他忍着痛意,回答:“我知道,因为我命里犯龙。”
“你不知道。”谢逢野伸出脚去踢了他一下,为了验证张玉庄是不是马上就要魂飞破散。
确定还能碰到实体之后继续说:“因为你爱不敢坦诚,恨也不纯粹。爱得时候怕这怕那,你害怕所有会在将来哪一天被夺走的东西,就不敢靠近,这是你蠢。”
“就是你这样怂,才会害得那些预知一次次发生,你又怨这怨那。”
张玉庄:“……”
“你要杀,又顾前怕后,一边告诉自己坏得上天,一边又狠不下去割舍善意,别人施舍你点好,你就颠吧颠吧下不去手。”
“我可见过狠人,人要是你,早万年前知道要神骨,第一件事就是来杀了我和月舟。”
“哪能像你一样,搞个天道都要不伤人间,还要收集美人面,又当又立,成天立牌坊。”
张玉庄:“……话密了。”
此时两人的尊容实在诡异。
张玉庄云衫上血痕道道,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银白发丝沾着血贴在脸上,脸上青紫肿胀,饶是这样,都遮不住皱纹,岁月急速地淌过他的身体,同生咒起,半点看不出往日仙君的风采。
谢逢野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额上的黑莲早已随着灵力彻底枯竭而散去,原本乌黑长发此刻灰败一片,因刚才的扭打而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右眼肿得几乎睁不开。
他们气喘吁吁,又浑身是伤。
谢逢野再想打他几拳,也实在无力,扶着乱石弯身站起来,抖抖嗖嗖的。
“我要去见我的玉兰了。”他扶着石柱往张玉庄身上踢一脚,“两个时辰,我分了你一半,老子爱恨公平。”
他又朝着战起时关着宁恙的那道法障隔空戳了一下。
宁恙看着像已哭过好几场,猝然得了解开禁锢,愣怔一瞬,便迅速起身朝张玉庄奔过来。
张玉庄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就要这么一声不吭地等死。
未等宁恙碰到他,他先自己用尽力气套了个法障在身边。
张玉庄眼睛都没睁:“你别过来,我身上脏。”
彼时故人亭遇荷池,故人相见,少年浑身带着夏日明媚跃水而出,洒来光亮一片。
他满身淤泥,也说:“你别过来,我身上脏。”
此刻灰蒙枯败,生死别离之际,宁恙哽咽得几乎要把自己一颗心哭碎。
“你这人真自私,你说为我好就冷言冷面,我死之前你不同我讲话,现在你要死了,也不理我吗!”
“你……”
泪水无声划下水痕,张玉庄紧紧地闭着眼,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宁恙说话。
觉得自己身上脏是真的。
不敢多看也是真的。
他甚至疑惑起来,明明自己一颗心都剖出来做了天道,此刻就在不远处,为何空落落的胸腔还是如此酸涩胀麻。
张玉庄不晓得这是什么,但下定决心捏紧法障,不睁眼,不续缘,不留因果
谢逢野回头剜了他一眼,不齿道:“死装。”
骂完,他继续挪动自己年迈的身躯,步履艰难地往玉兰那边赶。
一道灵光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到了他身上,刹那间,枯草地遇暖春雨,灵力涌遍全身,谢逢野身体瞬间恢复了原样,连衣服都给贴心地恢复了。
宁恙低呼一声。
谢逢野再转头,发现张玉庄也被重整还原。
灵光出处并不难找,不远处,青岁被一群神仙簇拥着,不急不慢地收回施法的那只手。
他怀中用灵光拢着一堆黄土,脸上表情复杂,但大部分是不悦。
宁恙见状,眼中顿时闪烁起希望的光芒,急切地问谢逢野:“你们被治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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