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柴江意如何都想不到,那个在盛夏里亲自送他下山的人;那个笨拙递出荷花酥的人;那个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
会在这么一个风雪天,破窗撞门,从天而降。
只为了抱他一下……和转头要肉。
好不容易山蛮子理解了那些流氓是在说什么脏东西,便不多废话了。
这架打得混乱,还有风雪扰眼,落在柴江意眼中,总是不太真切。
直到几人落荒而逃,他才动了动指尖,朝那个气喘吁吁的背影喊:“山蛮子。”
山蛮子却久久不回头。
他是蠢,他也笨,但他知道名声是很重要的。
他在此时此刻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原来……城中人都是这么说他媳妇的吗。
他哪有做过那些脏事!
明明……他和媳妇连手都没牵过。
“山蛮子。”
柴江意又喊了一遍。
“我不是!”山蛮子胡乱道,“你认错人了!”
柴江意掸去些头上落雪,说:“你面巾掉了。”
“你……我不是!”山蛮子胡乱捂着脸就要跑,一抬手就从肩膀处甩出一道血痕落进血里。
刚才那起流氓用了刀。
柴江意隔着几步,瞧那一道赤红,只觉得心中莫名被刺了一阵。
他朝准备落荒而逃的人说:“你要是走,我们就真的不必再见了。”
山蛮子听得进去话,利落转身:“那我不走。”
柴江意被气笑了:“你不是不承认嘛。”
山蛮子垂着脑袋不说话。
风雪愈大,要走回去是太能实现的事了。
柴江意只好先进庙中,搜捡了些干柴木板生火,谢逢野就远远站在门口,面朝里面,背顶风雪。
把自己如何进城,如何到这处落脚都说了一遍。
“没饿着就好。”柴江意仔细着生火,“我也是想了想这处或许会有吃的,才过来,没想到……”
他抬眼看了山蛮子一眼,不再说话。
“那,今晚你什么时候走。”山蛮子问的时候胸口有些闷。
“走什么?那么大的雪我怎么走?”碳火那些橘红光芒映在柴江意脸上,照得他双眸似有星辰跃动,是山蛮子挪不开眼的模样。
“我出门时同姐姐说过,若是风雪太大,我就找地方待一宿。”
“你……你明知城里是什么情况,为何还要来。”
柴江意说完,就知自己问了句废话。
果然,山蛮子脑袋越发低下去:“我想来找你。”
“头抬起来。”柴江意道,他凝着山蛮子的眼,“来找我做什么?”
“就是找你。”山蛮子眨了眨眼。
再这么问下去,可真又是无休无止了,柴江意收拾好了火堆,挑拣几个土豆埋进最下的碳堆,然后开始解自己衣带,脱了最外的袍子还不停,又要接着去解里衫衣襟。
“你过来。”
山蛮子炸了毛,往后一退再退,坚决道:“我不能过去。”
柴江意倏地抬眼,却瞧了好一幅扭捏。
“为什么不能?”
山蛮子脸颊发烫:“若要……若要行那事,总得你先带我见过你家长辈,姐姐也要见的,还要告知天地,你我洞房。”
柴江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害羞什么,一时略有气结:“你当时把我扒个精光时怎不说这些。”
山蛮子理直气壮:“我当时不懂事。”
柴江意都气笑了:“何况,你见我姐姐,她若知道是你,只怕要把你砍了不可。”
“哦。”山蛮子说,“那你不要脱衣服,而且我最近学了道理的,我们不好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对你名声不好。”
他就这么垂着脑袋,身上的粗毛领子已不知是结了第几层冰,如此低眉压睫,只管把下巴杵到领口。
宽厚的肩膀担满了委屈,连伤口都顾不上,只管凝神听着。
像一只害怕被抛弃在风雪里的大狗,连摇晃结冰的尾巴都只敢小心翼翼的,生怕听着一句不要他。
柴江意不知怎的,眼底热了一回,轻声道:“过来,我是拿药丸给你吃,你受伤了。”
“那你会带我回去见你姐姐吗?我们什么时候洞房?”
“……”
柴江意回以沉默。
“不行吗?”山蛮子忽地急中生智,“门……城门的守卫说不许我出去,山寨赶我走,我没地方去,我得和你在一处,我们不洞房,怎么完夫妻之礼?不完这破礼,我就不能跟你名正言顺一辈子。”
“我要是不能跟你一辈子,我会伤心而亡的。”
“我死了,我还怎么保护你对你好?”
他给自己说委屈了,甚至哽咽起来:“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我……呜呜呜。”
一大坨土匪头子就这么抱着结冰的自己喋喋不休,以致泣不成声。
……更像个无家可归的狗子了。
“你先过来。”柴江意默了半晌,无奈道,“好不好?”
“那……”山蛮子委屈巴巴争取条件,“你也要拦着姐姐让她别打我。”
柴江意忍无可忍:“……你不过来就走了。”
“我来!”
第22章 江书
雪夜寒风见缝就钻,直要凉到骨子里才罢。
破庙土墙留不住热,寒气从破洞的地方灌进来,不停地传递着冷意。
山蛮子拘谨地坐在墙边,只觉得自己手脚怎么摆都不对,趁着柴江意低头挑薪拨火才看偷偷去看他。
少年郎君玉面映暖,眉目如墨染,并不挑破这些小心翼翼的打量。
只问:就算用身子挡住那一个洞口,难道上面那些你也能挡了?”
“好歹我是做了些什么。”山蛮子被戳破了也不惊慌,他就是故意坐在这里挡着墙角那个破洞。
反正他皮实。
他把手掌轻轻按在伤口上,那里有一截净白衣物,细致地绕圈打了结。
柴江意见他如此,只说:“我临行前同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我听进去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进去了。”山蛮子收拢手指,指腹轻轻抚过那截布巾,似能借此得些勇气。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习字看书学理,我也没有再去做你说的坏事。”
我一直都很听话……
柴江意望着他,也读懂了他没说的那些,为什么会被朝夕相处之人赶下山的理由。
那场初见轰烈又荒唐,猝不及防地接住片失路花瓣,扰出层层潋滟湖波。
话语声声,字字句句都在说着什么,那不是朝生暮死的露水相逢,好像越来越烈,烧成了别的东西。
每逢想起,总有温热萦绕。
“你这么对我,是不对的。”
良久,柴江意只说了这句。
“可是我好像改不了。”山蛮子有些无助。
他能改掉那些粗鄙行径,他能学着做一个讲道理的人,他也能先把自己生死放到最后。
一见钟情说起来确实俗气,日久生情又过于肤浅,只恨那惊鸿一瞥,见过群星失色之景,如何能克制得了不去迈脚追随。
他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那么,他爱这个人,倾慕这个人,何错之有呢?
他没错,山蛮子如此笃定。
“你也不用劝我。”山蛮子憨笑起来,拿过自己的包裹去媳妇身边,慢慢地蹲下去。
“我逗你玩的,男子汉大丈夫要去顶天立地,怎们能跟着你回家去游手好闲。”
他蹩脚又卖弄地讲着成语,意图装作不经意间显示出自己突飞猛进的文化水准。
但热着脑袋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句夸。
媳妇看起来没有因此而开心。
山蛮子“嘿嘿”干笑道:“你不要因为我为难。”他把手里的东西送过去。
柴江意垂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粗布包裹问:“这是做什么?”
他原以为,山蛮子或许又要像之前一样,突然拿出什么精心制作的小玩意,总归不过是竹蜻蜓、扎草玩具,或是偷偷下山买来的拨浪鼓。
他总喜欢变着法地弄些新奇又古怪的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山蛮子行李中,全是他临走之前留下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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