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就连早先被绑,本是借此机会挡了那富贵乡绅的逼亲,没想到山匪劫道劫走了花轿的事很快走露风声。
后为了姐姐的名节,柴江意才站出来说明原委。
他本就是男子,去过趟匪窝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只因柴江意实在生得太好,白白又净净。
把他往大街一撂,男女都能为之生情,是以开始有人说他被捉去土匪窝做兔子了。
柴江书没少为这话动手打人。
那乡绅得知原委还想过来报复,又被战乱拦在城外。
至于在山寨中的事,柴江意掐头去尾地说了个大概,自然没讲被绑入洞房一事。
只说和那山蛮子颇合得来,所以安然无恙。
柴江书本就不知弟弟替嫁的这个安排,后来晓得他被山匪截走几乎要提刀上山,好不容易被拦下,等到弟弟平安归来。
再听了他这些说辞,只觉得……弟弟是受了大委屈。
直到前个早上,柴江意拉了个人回来,说他就是山蛮子。
之前那些说辞,就更不可信了。
这叫合得来?
合得来就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合得来就不顾城危来寻你?
什么时候合得来就要拿命相护?
柴江书万般不信。
柴江意见掩盖不过去,无奈之下好又硬着头皮添补了些能讲的细节。
末了补充道:“他……他不懂那些男女之情,他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人傻。”
说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次补充:“他人不坏。”
这话落地,柴江书深深地看了弟弟一样,再没多说什么,权当此事没发生过,尽了医者的本分,细心配了几幅药,山蛮子果然就醒了。
她皱着脸看了一圈两人,思索半晌,才释怀一般地安排说了几句一会喝粗粥,记得去厨房帮忙,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当晚,山蛮子郑重道谢告辞,柴江意只说请便。
柴江书却笑而不语,砸了碗熬了肉皮的粥给他。
问他:“吃还是走?”
那会莫要说肉,就是米面都难见。
山蛮子恨不得把碗都吃进肚里去。
一碗粥,山蛮子有个半个家。
他发现,柴江书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可是骨子里带着股勇劲,也从不过问山蛮子的来历,如何对弟弟,就如何对待他。
这一待就是又一个月,两军预备如何迟迟没有准信,城里更乱了。
也喜欢在有蛮横之人上门来找不痛快时,带着山蛮子一起出门干架。
因她们姐弟守着医馆,也接无处医病的人。
有人说他们假慈悲,有人讲他们定是有屯粮。
柴江书从来都觉得他们在放屁,她时常教育山蛮子:能忍就忍,不能忍就动手。”
不要在饿着肚子的时候讲道理,没人听,也没人信。
柴江意本就有些功夫,所以那起子寻衅找事的,故意挑他不在的时候来找麻烦,吵嚷着就说他们屋里定是囤了米粮!
说着就要冲闯进去。
柴江书拎着木棍一人当先,山蛮子也不能放她单打独斗。
直到双方都挂了彩,柴江书当胸一脚,踹了离自己最近的人。
昂首道:“下次想挨打再来啊!药管够!”
她说这话时,实在是骄傲又不逊,很容易感染旁人。
山蛮子也跟着灿笑起来,正好被柴江书看见,她拍拍山蛮子的肩膀:“对嘛,少年郎!就该这么骄傲,要有傲!”
山蛮子想点头,可又想柴江意不喜欢粗暴野蛮的自己。
为此,他悻悻地收了脑袋。
却听柴江书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在乎你的人,会永远喜欢你骄傲的模样。”
她说话时难得正经,眸中尽是坚定,可还没瞧得分明,就瞬时变狠。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抡起圆凳就砸了出去,把外面还逗留着不肯散去的人砸开。
再大步流星地迈出房门:“可给我记好了,谁再来医馆闹事!谁再欺负我两个弟弟!我今天砸凳子,明个就敢砸刀!”
众人散如鸟兽,柴江书回头来见山蛮子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好笑道:“做什么?看傻了?”
“你,你刚才说两个弟弟。”山蛮子吞吞吐吐地说。
“是啊。”柴江书开始收拾自己砸乱的东西,问,“你不是喜欢说要拿命护着我弟弟?”
山蛮子点头。
柴江书低着头整理药筐:“时局纷纭杂乱,或许今晚,或许明天,乱军就会进城屠戮。”
她抬起眼,眸中再无凌厉光芒,只剩清澈如许的坚毅,她郑重发问:“若到那时,我叫你不顾一切带着江意走,护住他性命,你能做到吗?”
“我能!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山蛮子无比坚定。
“那就对了!”才起的威严瞬时不见,柴江书过来弹了山蛮子脑门,“叫声姐姐来听!”
正好让得了消息赶回家的柴江意看见:“又在逗弄他。”
“他傻的嘛,好欺负!”柴江书做了个鬼脸,又不放弃地朝山蛮子喊,“快点!叫声姐姐来听!”
那年云风雨月都年轻,朱颜灿烂如花,人间尚有琢玉郎。
“姐姐。”谢逢野唤她,只觉得轻轻两字,讲得吃力极了。
风起百年,吹散了许多人。
“江书姐姐。”
你已经这么老了吗……
*
得知冥王闯入,俞思化先叫银立于祖母房前设阵,以防惊动父兄。
可那连银立都强推不开的门,他赶来后,掌心才扶上就打开了。
俞思化不管不顾地冲进去:“祖母!”
里间亮着如昼灯火,早已不见谢逢野身影,深睡了数年不见醒的祖母,正坐在床边,朝俞思化和蔼笑着。
她好像还是很困,双眸微张,一头雪白霜发在烛光下慢放光彩。
她唤俞思化:“小意。”
第23章 换命
“是我。”
俞思化应道:“祖母,我是小俞啊。”
他跪坐到祖母膝前,努力地想要抬头看看这个鬓发霜白的老人,却碍于自己一眶热泪,瞧得模糊。
柴江书不知听进去几分,闭着眼低低笑了,只说:“你来啦。”
她像是瞧不清东西,只能依照着轮廓探手去寻俞思化侧脸,指尖略带些抖意,颤巍巍地描幕了遍他的眉眼。
才问:“怎么哭了?”
她说得太轻,没什么力气,却像鸣啸之箭,穿云破月而来,彻底击碎俞思化最后一分神志。
木梁静静撑着琉璃金顶,伴着沉夜听小公子伏膝而泣。
俞思化这辈子,如此忘乎所以地哭,也只有两回,都在祖母面前。
外间对于他的生母是何人传言纷纷,却没人知道,他是祖母捡来的。
俞家多年来当他是个宝,也是因为祖母神志不清多年,只在他来的时候忽地清醒许多。
否则,凭他一个流浪在外的小乞丐如何能做这金贵的俞小公子。
那段时间,祖母很爱笑,也喜欢拉着他讲故事,像是要将孩童在外流浪时缺了的所有遗憾都尽数补上。
后来祖母又陷入沉睡,久久不醒。
俞家兄父待他一如从前,言语里却总会提及让他得空去看看祖母。
即便从未当面直言,但意思却已足够明显。
对于这个家来说,俞思化这个外来的孩子,似乎只是老祖母醒转的一个吉祥象征。
他还是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孩童心性,得了就不愿失去。
所以对于这个家,他没有再越矩,也不敢再多求什么。
那就留着,那就少说些话,那就不要犯错。
俞思化唤银立去把父兄叫来,因着老祖母猝然醒转,宅院灯火通明到半宵。
外间有家仆们不顾规矩森严地奔走相告,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用不了多久,这处本来空寂的寝屋外会围满祈福祝好的小厮和丫鬟,俞仁和俞思明也会在此含泪而跪。
但好在,现下,尚且只有俞思化一人在此。
所以他才敢自私又贪心些,悄悄握住祖母的手。
“思化很想您。”他眷恋地靠在祖母膝头,有些孩子气,“不让他们听见,只说给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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