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他先从身旁虚无之中凭空扯出一道门来,让良辰把小孟婆送回忘川,再把俞思化安置到花海里卧着,并转头给尺岩递去一个眼神,吩咐他照看好俞思化。
也不忙着去处理头顶那个魔族,先放视线穿过一片混乱去寻昆仑君。
他定定地看着那团诡异莫测的浓雾,问话的语气平静地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还能救吗?”
谢逢野问的自然是银立,当年祸事起因过程他都无门得知,青岁和昆仑君的嘴巴严实得要命。
只晓得昆仑君当年受了牵连,自此经年缠身于浓雾之中,无论行至何处,皆有此障随身。
但可以确认一点,他如今神力大不如从前,皆因当年力保龙族,若非如此,何来当今天帝和冥王,更不会收了缕蛟龙族遗孤的残魂。
“生而为妖本就是赎罪。”昆仑君的声音自雾后响起,悲剧延续至今,听起来带着无边苍凉。
“银立如今散尽命数护住了百安城被逆转的命盘,已是功德圆满。”他顿了顿,“可入轮回。”
谢逢野微微一怔:“……入轮回。”
也就是说,银立此劫不会灰飞烟灭,可他用残魂冲入轮回,不论进了哪一道,世间都再无蛟龙了。
此后的他也同“银立”这个名字没有半分关系。
“你该知道。”昆仑君提醒他,“既是之前有过,今后也会有,不过是因缘循环重头再来。”
“没有哪一族会就此结束,兴衰都要更替。”
谢逢野没耐心听他念经,道:“算了,能救就行。”
他摆摆手,回身去收拾那个白影魔族,目不斜视地路过崔木那具渐渐消散的身子朝半空去看。
若是常人之身,被如此挤压只怕早该筋骨寸断,而后血肉压作一堆淋漓而下。
如今看他抖抖索索掉了许多木屑下来。
“傀儡。”
谢逢野弹指甩出两道黑烟而上,绕过那具身子,片刻后说:“体内已经没了灵识。”
同百安城那被绑来的男子一般,邪性入体,触则夺魂,哪怕面前只是傀儡一具,光是送神识进去探看,都觉得灼热难耐。
谢逢野握紧掌心,将那句傀儡于半空捏碎成齑粉,才回头来:“他有本事倒颂天道逆施乾坤,也能有门路知道小小一个花妖同掌罚的神仙有什么恨爱情仇。”
“究竟是什么来路……”
“冥王……”旁边一个天兵整顿好精神要打断谢逢野说话,没承想才唤了个名字就被隔空一掌推得和身后其余仙官滚做一团。
谢逢野垂下手臂继续说:“沐风掌罚多年不曾有过偏颇,除了我,大概没得罪过谁,此番不是找他寻私仇。”
“至于崔木,他同我幽都梦魔那些仇恨千年前我打断他一条腿也算就此结束,如今还能被翻找出来送到我面前。”
“若是寻仇,找我一个便是,怎的次次都要牵扯上天帝?”
他步步向前,听着是在叙说实事,目光凌厉不已,恨不得穿透那迷雾,瞧瞧后面那人究竟是何表情。
“如今借着私仇闹到我幽都,起那法阵我可是见都没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不能这么频繁的出入昆仑虚。”
“还有,为何每次都有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老怪物含笑反问:“你居然怀疑到我头上?”
谢逢野呲牙:“我可还记得你不久前才大大方方跟我说你杀了妖怪。”
万阳府龙族之祸,百安城命劫,岐崖叛仙。
谢逢野问出口的时候,至少是忐忑的。
天上地下,论起相识年月长久,除了青岁就是老怪物。
在人间,这种羁绊叫做亲情。
可他这回隐藏得很好,没有再像之前,是把情绪都写在脸上叫老怪物看去。
于是在旁人听来,就是不一样的味道。
冥王字字清冷,即便再不明白事态也该听懂了:如今幽都现未名之阵,意欲谋害冥王乃至天帝。
且设阵之人知晓各项细节。
可以说,几乎每个点都挑着冥王最难忍受的地方。
浮念杖也好,情劫也罢。
鬼众纷纷吸气:老大至今还能保持理智,果然是老大!
如此,某种隐秘大事眼见着就要狂舞着露出一角,在场诸位都看向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昆仑君。
昆仑君不受五行束缚,没有规矩压制,逆施天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位有什么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知这般身份的异神若要做出解释,会是何种场面。
他没有解释。
就见那团原本涌动不些的灰雾忽地静了一瞬,然后岐崖顶上炸开一声前所未有的雷鸣。
白光惨烈地劈亮此间玄色深渊,雷声震得幽都万千叠檐齐齐晃动!在场众人皆露出痛苦之色,只觉得似有天力要在腹中炸开!悍烈之气狠狠碾过每一寸经络,嚣张又跋扈地宣示着它的不可抗拒。
谢逢野守当其冲,尚在光现而雷声未到之时,他已疼得手掌细细密密地颤抖,没得半分喘息的机会,又是第二声雷!
痛意烧着神志翻山倒海而来,他身形一颤,却制止住了本能地逃避,执着地面向老怪物。
第三声雷鸣没有响起。
昆仑君收手了。
他先说:“你长大了。”
听起来颇为欣慰。
又问:“知道了吗?”
谢逢野迟疑片刻,低声回答道:“不世明净安宁咒。”
“我是问你知道了吗?我若想要宰了你这白眼狼,很容易。”短短几息,昆仑君的声音已经恢复至最初那般,清朗、明净、浅含笑意。
“这只是不世天那些法咒中寻常的一条,无非修炼入定时念来清心,倒施此咒便能有如此功效。”
“所以明白了吗小黑龙?我能做到,但我不会做。即便,真到了那天该我毁天灭地的时候,我也会大大方方的毁给你们看。”
他忽地话锋一转,感慨道:“看来青岁送你来此果然没错,倒叫你很是明白了些道理。”
谢逢野紧着眉:“别做这些长辈模样,你费这功夫,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疼一次吧。”
昆仑君笑起来:“是,也不是。”
灰雾重新开始流淌,轻快地往前移动,隐隐约约能见着一双滚了银纹的靴子在下。
不论是天兵和鬼众对于方才那两声惊雷都是心有余悸,此刻见他朝前,个个都颇有默契地齐齐靠后。
昆仑君被他们这幅模样弄得畅快笑过好几声:“已经很久没人这么怕我了。”
谢逢野:“谦虚了,你还是声名在外的。”
灰雾里那人轻笑两声,忽地从里面伸出了只手,飞快地在谢逢野头上按了一下。
“吓到你了?”
谢逢野抿着嘴不做回答。
这种诡异的慈睦气氛,让在场诸位目瞪口呆,又听昆仑君说:“好了,接下来这些话,你们就不方便听了。”
尚未等他们心中那股不安的苗头长起来,已被一道法咒传去了玄冥殿外……
歧崖瞬时空荡荡一片,只留着昆仑君、冥王、昏睡不醒的俞思化,以及崔木尚未消散完的仙身。
还有……被戮仙杵牢牢吸住不能动弹的小安和阿疚。
他们俩简直欲哭无泪小声抗议:“……我们也可以不听的。”
昆仑君只安抚他们说稍后再讲,继而走到正烦躁乱拨头发的谢逢野面前。
“行了,越大越不成气候。难道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时常用法术斩了你的头下来吓唬你?”
小安和阿疚瞬间失去了一切语言能力。
……这么带孩子的吗。
谢逢野不跟他争辩:“你有话快说。”
自从百安城命盘一事,他甚至已开始坦然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不论何时,只要青岁和老怪物站他面前,总会抖落几个大秘密。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昆仑君轻声回道:“有啊,有很多。”
谢逢野:“比如?”
昆仑君:“你不能杀月老。”
谢逢野:“……”
说那天地初成,分了阴阳相生相克,具体到神仙各家便是寒热两力。
龙族自来都是那极阳之体,有此血脉镇天,必有那极阴之血脉镇地。
虽说事无绝对,但谢逢野和青岁都是那镇天的极阳血脉。
“此为阳,所以当年冥王也好,天帝也罢,注定是你们来做。”昆仑君尽量说得直白,“与其说你们执掌一方,倒不如说你们生来的宿命就是用命魂做那定世针。”
“本来,尚有蛟龙一族遗孤,若他肯回来,冥王之位也无需你来。”
“可他不是跑了吗。”昆仑君似是摊开了手,引得最上面的灰雾动了动,“你哥他也是努力找过银立的,未料被别人一直干预至今。”
谢逢野心说人都要投胎了你才告诉我这个?
他问:“那同如今之事有什么关系?”
“有啊,可世针不止你们,还有那极阴之血,能明白吗,他跟你一般重要。”
谢逢野道:“是,他重要,这个东西你自小就跟我说,所以呢?”
“所以,从龙族之祸更早之前,就有人想要让你们龙族和月老争斗,更是不惜用你情劫做文章,好在你也是个脑袋一热就要喊打喊杀的,就这么不偏不倚着了人家的道。”
谢逢野:“……”
“你也知道,有怨有恨最容易生出裂隙,今日他们道行法阵,若你和青岁见面,或者崔木得你灵气离开去了不世天。”昆仑君说,“那么你和青岁此时受到的反噬,会比先前那几声雷鸣更为厉害。”
“而且。”说到这里,昆仑君声音冷了几分,“若是今日阵成,你们这两颗龙族残蛋或许尚能残喘,但月老就不能够了,他此番下界,本就是来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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