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便见他推开残破院门进去,蹲到院角里,顺手从砖墙下面摸出一片瓦来,把那个角落的雪清理掉,露出土来。
“你在做什么。”
不知怎地,谢逢野又在此时耐心好了起来,虽然声音还是不耐烦,但好歹解释了。
“挖雪。”
成意当然知道他在挖雪,待再去细看,才发现那处露出来的泥中,有一枝嫩芽。
虽然枯黄一派,但也在倔强地活着。
“这是……桃树的树苗?”成意有些难以置信。
当年山蛮子经常追着柴江意问他喜欢什么,偶尔被缠得烦了,柴江意会说一两样来,后来为了让他在冬日里安分些,故意说:“我喜欢看桃花,可惜春天才有。”
却不想没过几天,山蛮子就神秘兮兮地同他说:“一定早些让你看花。”
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要你每日摸黑过来翻土,你明知……树苗会冻死的。
谢逢野依旧蹲着,垂目看着那棵苗。
成意忽地鬼使神差地问:“能开吗?”
“开了。”谢逢野低声说,晨阳微微露出一角来,只肯施舍给人间很少很少的光,却一寸寸地攀上他的脸。
抚过发顶,摩挲着额头,又去探触他的眉眼。
化去许多霜雪寒冷,带出一片融融暖色。
他说:“可惜,他没看到,连这棵苗都没看到。”
谢逢野苦笑起来,自己看了两回花开,算不算也替了江意一回。
成意喉结动了动,没有再说话。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投去那处地方。
他看到了,即便不是花开。
他也看见了。
原来这棵倔强的苗,也挺过了那天的冬啊。
成意脸上带着笑,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嘴角何时扬起了弧度。
“你。”谢逢野突然张口喊他。
成意这回过神来,暗惊自己失误,不留痕迹地挪开视线,去看屋墙檐角。
“你笑什么?”谢逢野压着眉站起身来,一步步从晨光中走过来,直到阴影尽数将他盖住。
“不要用他的脸这样笑,你不配。”
第43章 入魅
他们没在树苗这边待太久,临走时谢逢野想要给树苗护一圈木板,却想想曾经山蛮子没这么做,而如今人已不在,他护着这树花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掉头走了,忽地觉得自己像个遗弃了孩子的父亲。
其实本就不该来的,只要保住百安城,这些细节不重要。
可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想来看看,好像真的能沿着过去的痕迹倒退,就能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谢逢野在前,成意跟在他身后两三步远,一步步踩着冥王的脚印。
谢逢野忽地想起一会若是要回柴氏药馆,必要同江书姐姐见面,旁的都可以不管,但这树妖可千万不能露馅。
“你记得……”
然后没能将话说完。
他后背处撞过来一个人。
成意茫然抬头,正瞧见谢逢野咬着牙回身来。
“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冥王含着怒,不过尚未发出,只是脸色难看。
成意不解,走个路都能走生气吗?
谢逢野压着火低头看他,面前这张夜夜入梦而来的脸,是他倾心的模样,眉目如画,静静地瞧过来,其间只有山湖静色。
但只要想想,里面是个树妖的芯子,谢逢野就很难压得住火,更何况……
他问:“你故意的是吗?”
成意微微抬着下巴去看冥王,他面上带着绝不会出现在山蛮子脸上的怒意,眼里蘸着火,像个脾气火爆的烟花筒子,稍遇着不快就要噼里啪啦地炸得大家都别安生。
冥王脾气如此?
从前不是这样。
好怪。
成意凝了半晌谢逢野,又低下头去细细想了遍自己改了这道幻境的时候,可有何处纰漏,是不是没把这只龙的魂全收进来。
可千万不能漏下什么,让他缺斤少两的回去,到时候变得神志不清。
想过之后,不论从法诀还是设阵,都是没问题的。
他……
成意再抬眼,冥王的脸更臭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警告:“你别碰我。”
谢逢野如今碍于青岁禁制,灵力被压了一半,也听不见心声,虽然得了些意料之外的安静日子,但再也不能如同从前一般听着那些口不对心去揭开虚伪面皮。
所以如今略显肤浅地从皮相入手,他很是瞧不清面前这个树妖。
既说被魔族绑来做个拖延时间的替死鬼,但全然没有怕死的意思,更是坦坦荡荡地顶着江意的身份。
何况,这种怯弱打量的目光,本就不该出现在江意脸上。
只能说这个树妖当真是个无用之物。
谢逢野想起良云知的帏帽,此时也恨不得拿块布把这树妖的脸给挡上。
可他又舍不得 ……
如此这般,许多情绪在他肺腑中揉合发酵,殊途同归地成了怒气。
天已见鱼肚白,谢逢野压下火气,利落干脆地说了几声规矩。
“既然晓得万事要按从前那般,那你在江书姐姐面前,就莫要学这些扭捏作态。”
“扭捏”成意刚想过冥王安危,这会听他这么先入为主地给自己强加定义,一时有些愣怔。
想冥王虽是猖狂了些,虽然纡尊降贵地下界来,再被这么个不明来路的树妖困住,有些火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于形容这一方面,还是稍有欠缺。
他记得先前冥王那场情劫,是为了凝合他的魂魄,弥补没有先前的残缺。
怎的如今回去,学了些这般暴怒待人。
学会了不讲道理。
成意默默在心中将定义还了回去。
谢逢野听不见,嘴巴已开开合合说了许多。
“他们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之前也过得安稳顺遂,尤其是成意,自小就喜欢看书,满肚子都是文化,那举手投足都是气度你懂吗?”
成意抿着嘴角:“……懂。”
“还有。”谢逢野接着说,“他和姐姐感情一向很好,你就按照寻常兄弟姐妹的相处方式说话就好。”
他瞧着树妖不说话,皱眉问:“哥哥姐姐,没有吗?”
成意如实答:“我只是一棵树。”
谢逢野气结:“那你少说话,不要随便做决定,更不要弄这些姿态来引人生疑。”
他已然算得上十分有耐心了,可惜这树妖似乎没有半点眼力见,还敢开口发问:“我做什么姿态了?”
“他不会像你这样腆着脸来碰我,更不会做这些亲近姿态,而且,你既知我是冥王,就该心里有数些。”
成意懂了:“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听你的。”
顺着话说就行。
怎么样都可以。
谢逢野听得脸皮一紧,竟没能接着教训下去,只是神色奇怪地凝着人。
成意试图去理解他目光里的的深意,没能弄明白。
他说话时习惯地去看冥王眼睛,却不知自己如今这般样子,从下而上仰视,便是清潭晃着水光,投去一方清澈。
唇红齿白的模样乖巧不已。
魂牵梦绕的脸就在面前,正乖乖地抬头看他,能感受到呼吸浅浅拂面而来,甚至眼一低就能看见下巴和嘴。
谢逢野毫无出息地僵住了。
他下颌绷紧到极致,送出浅浅的磨牙声。
只觉得眼前一黑,见到深渊中一棵桃树疯长,花叶繁茂映光,绚丽得脑袋晕乎。
谢逢野面色奇怪,成意瞧得莫名,正要出声发问,忽地眉目凝霜,眸光瞬时凉了下来。
他看见冥王身上溢出缕缕细烟,再轻柔不过地绕着他的身子舞动。
这是妖仙白氏的魅术。
怕是进幻境之前就种下了,却不是现下因何事被引出来的。
不知冥王神魂被拉扯到了何处,他不好轻易动手。
成意指尖已凝着灵光,轻声喊:“冥王?”
谢逢野正被遥遥扯入一渊深崖之中,隔水相望,桃花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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