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其具体效用如何我不知道,只是传说其中要用到一种仙草,百年才现世一回,极难寻得,是以珍贵。”俞思争讲到这处,缓缓地转头面向让尘,“皇权至高无上,不去细究仙草如何难取,反正到了时候,就会派当时最有能力的将军妙手镇取药,那个红将军也去过。”
让尘听到这里,黯淡的眼里才有了光,却不大明亮,灰寂一片。
他动了动嘴巴,“是这样的。”
俞思争继续说:“若能取得灵药,则药师一族相安无事,若不能,则血流成河。”
“史书有载,那株仙草名‘问花’,不知为何,似是与你们药师一族有深厚羁绊,不论身在何处,都会让你们找到。”他声音清冷,“所以数百年间,凡是皇帝问药,派去的将军都能将灵丹取回来,直到红将军那次。”
那么,让尘身在妙手镇时,便也是为了这个,他做不到为了一人,而舍弃全部族人。
白迎笑瞠目地问让尘:“所以,这便是你的苦衷?”
牺牲她一个,保全族人上下。
那天杀了一个妖怪,也杀了一颗少年情意懵懂的心。
世无双全。
这个问题已然无需回答,事态如此一波三折,已然不是一两句话能概括清楚的了。
个中心酸,只有本人才晓得了。
白迎笑咂咂嘴,实在不晓得该对让尘再说什么,她只好问俞思争:“为什么你这么了解?还有啊,红将军是怎么终结了这个悲剧的?”
“我在朝为官,也有三两史院旧友,况且还是前朝将军,自然知道的多些。”俞思争只要提及朝事,一息之间就能恢复成那严肃凛然的大将军模样。
“况且,还是前朝旧事,如今我守关一方,所在之处也是那位红将军曾在的地方。”
“至于他当年进妙手镇,只留下了‘疮孔百生,病在人心’这句话。”
俞思化鲜少见到大哥这个模样,即便没瞧见方才让尘那些往事,此刻听他们说来大概也猜到了些:上位者的无度索取,总是要害了无辜性命。
“我在家中瞧过前朝旧事,我记得红将军外出那时,正是前朝动荡民不聊生之时,大丈夫身在天地间,有心挽狂澜,却奈何不了大厦将倾,回朝之后还被奸党构陷。”
俞思化轻轻摇头:“实在是英雄末路。”
此话从他一个及冠不久的少年人口中说出,实在显得有些老气,却一语中的。
更难得的是,俞思争此前可从未听过这个弟弟讲那么多话,他眸光亮了一瞬正要接话,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抢了个先。
“他确实没将灵丹带回,可他屠了妙手镇,说是药仙族人不肯交出灵丹。”
让尘忙于轮回几百年,却也记得当时校尉之身时,可是他自己构陷的红将军,所用理由便是他未能将灵丹带回,借此把前朝国祸都推到他一人身上。
白迎笑呐呐:“屠城……”
让尘笑得奇怪:“你看,终究我们也没差别。”
他此话说得不伦不类,也不晓得是以药师族人身份来讲,还是以校尉身份来论功过,亦或是从背叛的角度出发。
他背叛了“问花”,红将军朱柳背叛了君主。
尺岩也终于寻得了插话的机会,大手一拍高声说:“我记得他!这将军活着的时候可没少让我们忙活,他一打仗我们就得敲铁!嘿嘿。”
场面一度沉默。
谢逢野面带不善微笑瞥了他一眼,把他看得挠头后退。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他可跟你不一样。”俞思争忽地说,“能讲出‘病在人心’这种话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让尘不肯退步:“他屠城可是事实!我好歹……我好歹还救了一族人性命。”
“你不过是自我安慰,实则害人害己。”俞思争浴血沙场多年,即便晓得面前这位是个神仙,也没输去半分气势。
虽然这话对于解开让尘心结让他乖乖回自己身子里没有半分助益,确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俞思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哥,这般语气,全然是在说一个敬重的前辈。
白迎笑听得皱脸,连连摇头:“这都什么事啊。”
“你可担心担心自己吧。”谢逢野说。
白迎笑正要张口,不妨身边光景轮换,乍亮过后,他们到了一处杉木成林的地方。
正是东海之滨,白氏老家。
“不止你一个。”谢逢野气定神闲地扫了一圈在场众人,勾唇笑道,“有时候我也喜欢天道这诘问,总能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快乐。”
“今天谁都别想笑着回去。”
第54章 亲房(二更)
白氏狐仙,其祖上也是上古创世众神之一,后来不知为何自降神格,甘为妖仙,带领族众长居东海之滨临天群岛之上。
他们鲜少出世参与乱局,倒也算安乐一方。
至今,其族实力至今不减当年。
在白迎笑的诘问中,山野翠绿烂漫,云天鲜艳。
林间小道各类精灵腾飞好不热闹,三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奔走追赶于灌木之间,追赶出一片欢快笑声。
玩累了便齐头靠着在树冠下乘凉,灵光闪过之后幻出三个小童,中间那个小姑娘乐呵呵地搂着自己的弟弟,讲不了几个笑话就“咯咯咯”地笑做一片。
孩童时光总是纯净如此,本该这般一直顺遂安乐下去。
“姐姐,为什么父神总不让我们出去?我们难道一辈子都要待在这些岛上吗?”
“唔。”被问到这个问题,白迎笑十分苦恼,她也很想出去外面看看烟火纷纭的人间啊,可她还是要用长姐的身份说,“或许大人们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吧。”
一个双髻小童兴冲冲地坐起来,从眉眼来瞧,不难认出他便是幼时的白迎瑕。
“山顶书阁中不是有许多古老典籍吗,要不我们去看看吧,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偷偷溜出去人间玩呀!”
另一个单髻小童眉眼要生得更为圆润些,瞧起来软乎乎的,当即也拍着手叫好。
白迎笑被两个弟弟夹在中间,心中虽然觉得这般擅闯不太好,但瞧弟弟们欣喜期待的模样,再加上自己也很想看看人间,也同意了。
只是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声些,被发现可就要被骂了!
两个弟弟也答应得干脆,纷纷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当晚三个小狐狸就溜进了书阁,东翻翻西找找,可那些古籍仙册实在太过晦涩,他们既瞧不懂又找不到乐处,很快便失了耐心,连注意力都被那些精致器具吸引了去。
不料白迎瑕一脚踏空,险些往高台上滚下去,白迎笑急匆匆去拉他,就此误开了机关,石门轰响之后,露出一扇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密室。
里面奇珍异宝无数,琳琅满目,白迎瑕的视线很快被一个木匣吸引,他费力地踩着架子爬上去,见上面花纹繁复不知是哪处洞府的风格,正要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忽听姐姐叫他,说有个把翠竹白玉扇特别适合他这个小正经。
他开心之余先把那个匣子交给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白迎笑瞧着二弟往自己这边过来,正要招呼小幺也一起过来,不料见他打开了木匣,之后便是泼天悍力炸开,把他们三个一齐冲到一边狠狠地砸上墙。
再醒来,族中长辈不知何时来的,围站一处,说着什么入魔之语,白迎笑头痛欲裂,但也记得那处地方是小幺站的地方,便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却见原本白玉一般可爱白皙的弟弟,脸上爬满了狰狞黑痕,小小的身体痛苦地悬在半空中,手中握着一枚玉扳指,像是有灵一般源源不断地吸着弟弟的生命。
“这是上古魔族的玉扳指。”父亲深沉地问,“你们怎么拿到的。”
“我不知道……父亲,小幺他。”白迎笑慌张地转头,看见了地上有个被打开的木匣,灰黑丑陋地在地上。
父神脸色阴郁在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举剑刺穿了小幺的心脏!
“不要!”
齐齐地两声凄喊炸开在密室中,是白迎笑和他的母亲。
白迎笑拼尽全力地扑身上去,保住了父亲的手臂,却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她怀里抱着小幺不再挣扎的身体,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触上那柄夺走弟弟生命的灵剑。
父亲松开了手转身离去,白迎笑却看见他眼角划过水痕一抹。
一片死寂中,石室的另一端炸开声惨叫。
白迎瑕睁开眼就瞧见姐姐握着剑,剑头蘸血冰凉。
父神从那之后就闭关不出,白迎瑕也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一天,母亲把白迎笑叫了过去。
“迎笑,这件事不怪你,怪母亲和父亲没好好收住那危险之物,你莫要……你莫要用此责备自己。”
母亲温柔又不舍地把她瞧了一遍又一遍,约莫说了千万遍“莫要自责”。
她应该也是很想让女儿听话的,可身为母亲的她,却带着自责死在了那一天。
被发现时,曾经杀死了弟弟的那把剑,贯穿了母亲的胸口。
丧礼办了许多天,白迎笑都是茫然地坐在母亲神位前,心里空落落的,却一滴泪都没流。
她也见到了白迎瑕。
“你害死了小幺,也害死了母亲。”
这话掷地有声,彻底碎了当年的孩童美好。
“你至今都没告诉他,当年真相为何?”谢逢野转头问白迎笑,“自己憋这么多年委屈,还让他出来犯傻。”
白迎笑闻言,低头去看被安置在软垫上的白迎瑕,雪色狐狸闭目沉睡,不知外边如何。
她叹叹气,又故作轻松地耸肩说:“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呀,悲伤就在那里,一个人能抗下,就不要让两个人痛苦了吧。”
毕竟,她亲自见识过自责当真会取人性命。
谢逢野对她这番说辞不作表态,只是默默记下了白氏中有魔族扳指。
转头瞧见俞思化正眼也不眨地盯着那雪白狐狸,谢逢野立时警觉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俞思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轻轻摆了摆头,“我在看众生皆苦。”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悲悯,叫谢逢野忍不住想起那不世天尽头孤寂冰凉的浮念台。
“众生皆苦。”谢逢野声音温和,“但所有人都在学着苦中做乐。”
俞思化隐隐觉得冥王这是在安慰自己,遂朝他感谢一笑:“嗯。”
“姑娘上次跟我说,见你弟弟最后一面,打断了他的双手……”俞思争想起自己曾经同这姑娘问过如何与弟弟相处。
当时她还聊得头头是道……
“没办法嘛,我也试过跟他好好说话,他非要死要活地用会丧命的禁术去找人。”白迎笑那些悲伤似乎也跟着诘问画面一同消散了,转眼又成了那无拘无束的模样,“我怕他死了,就把他手打断了。”
谢逢野、俞思化:“……”
俞思争不赞同道:“不能这么教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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