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想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弗朗西斯科,向云来顿觉忧愁。
“来了。”对讲机里传出邢天意的声音,她顿了顿,响亮地骂了句脏话,“我日,怎么来的还有吸血鬼……咦?金毛?弗朗西斯科?!”
第154章
弗朗西斯科是从云南回来的。
哈雷尔跟邢天意打的那一场,不仅丢掉了任东阳和何肆月,自己也差点没命。狼人的牙齿和利爪让他遍体鳞伤,被踩断的脊椎还可缓慢愈合,但一侧骨翅被扯掉,短时间内不可能自行恢复。
那对骨翅是哈雷尔最为珍爱,也最乐于炫耀的东西。他灰溜溜从邢天意面前逃离,但根本没走多久,才长好的脊骨因为一次摔倒,又断了。他躺在树林里,咬牙切齿地诅咒邢天意和天底下所有的狼人。
骨翅的恢复非常缓慢,这种伤筋动骨的创伤对血族也绝不好受。哈雷尔这段时间多次受伤,且因为特管委对血族的管制突然加剧,他找不到可以随时活体吸血的对象,自愈能力更是大幅下降。
难道真的要开始喝恶心无味的人造血液?他正愁着,弗朗西斯科找了过来。
从任东阳别墅里把无关人等转移到安全处之后,弗朗西斯科没有在原地久留。他毕竟不是特管委和危机办的人,就算帮了点儿忙,但始终是血族,身份仍旧不方便。他离开别墅后压根儿没想起过哈雷尔,是经过林子时闻到熟悉的血腥气,才找到地上蜷缩的哈雷尔。
弗朗西斯科是个没有什么准则的滥好人。血族伤害普通人,他会帮普通人。自己的“父亲”受伤了,他也会救助“父亲”。他把哈雷尔搀起来,背着往前走。
还没走出几步,颈侧忽然一疼。他连同背后的哈雷尔一起摔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哈雷尔趴在他的背上,一手掐住他的后颈,尖牙已经咬了下来。
血族被血族吸血,毒素渗入体内导致的麻痹和疼痛是寻常人的几十倍。弗朗西斯科顿时因剧痛失去意识。醒来时,他已经被“父亲”囚禁在地下室里。
哈雷尔在这座城市有好几个落脚点。他几乎不出门,清醒了就到地下室,拖出没有行动能力的弗朗西斯科吸血。因为弗朗西斯科的自愈能力很寻常,同族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眼看他的颈脖和肩膀遍布无法愈合的伤痕,哈雷尔开始对手臂、大腿下口。总之身上一切能让牙齿轻易钻破皮肤的地方,他都留下了齿痕。
有一次因为啃咬的地方太过于靠近心脏,死亡的恐惧让弗朗西斯科在他的牙齿下抽搐起来。哈雷尔那时候才猛然一惊:除了弗朗西斯科之外,他再没有别的补给了。
那时候他理智和体力都大为恢复,终于开始对弗朗西斯科释放善意。
然而一条咬过你,且无数次咬过你的狗,即便温柔舔舐你的手心,你也只会恐惧。
弗朗西斯科可以离开地下室住进舒适的睡房,可以穿上柔软的衣服并在伤痕上涂抹血族专用的药物,可以坐在餐桌前与哈雷尔共同进餐——虽然哈雷尔只是微笑看着弗朗西斯科吸食人造血液,之后再吸食弗朗西斯科的血液。哈雷尔认为自己对“孩子”已经足够仁慈,但弗朗西斯科看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陌生和警惕。
那已经不再是“孩子”对“父亲”的眼神。
为了让弗朗西斯科不再那么紧绷,哈雷尔有时候会聊起自己转化弗朗西斯科的那天。那当然只会引来弗朗西斯科更强烈的恐惧。
哈雷尔会描述支离破碎的弗朗西斯科,描述他濒死时仍旧漂亮的脸庞被雨水和血水浸泡,霓虹涂抹他的脸庞,他像悬浮在暴雨积水的街道上,一个正在瘪下去的美丽人偶。正是灿烂的生和寂灭之死混合而成的光彩,吸引了路过的哈雷尔。
哈雷尔心想或许自己也老了,只有老人才会一遍遍回忆往事。而最可惜的是,他唯一听众对他回忆的一切毫无兴趣。
弗朗西斯科跟不少人谈论过自己的上一次死亡与转化,包括对蔡易。这些故事无一例外都是编造的,包括对蔡易说的那个“大学毕业时被觊觎我美貌的哈雷尔盯上”,像刑侦小说一样跌宕离奇的故事。
他憎恨自己屈辱的死亡,世界上与他共享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哈雷尔。正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提起,哈雷尔才总喜欢在他面前一遍遍提起。他最反感的事情,对方可以毫无障碍复述,这是一种毋庸置疑的控制。
弗朗西斯科被哈雷尔、任东阳带到云南之后,多次尝试逃跑,但全都失败了。他自己的体力不济是重要原因。他在云南不认识任何朋友,没有人会来解救他,这让弗朗西斯科感到绝望。后来,他得知哈雷尔打算继续尝试去转化新的“孩子”,即便失去拉斐尔之后“转化”的成功率大大降低,但这是必须的,因为“弗朗西斯科不够了”。
他们如果离开边境、进入东南亚,哈雷尔必然会释放嗜血和嗜杀的天性。那里是他这种人的天堂。他将拥有充足的血源,里头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两个成功转化的“孩子”,到时候弗朗西斯科的存在就无足轻重了。
而弗朗西斯科知道的事情又太多、太多。哈雷尔不可能让他活着。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弗朗西斯科穿着长袖高领的轻薄外套,从衣物的边缘能隐约看见污渍一样斑驳的,重重叠叠的伤痕。还是那张笑眯眯的脸,但过去长到肩头的金发剪成了极短的寸头。他跟在独角兽人身后,偶尔跟他说几句话。
如猊和何肆月走在最前头,迎接他们的仍旧是邢天意和胡令溪。何肆月和人群中的向云来对上了目光,微微颔首,示意待会儿再聊。向云来跟着听了一会儿,如猊到王都区,聊的也是给重建事务捐款的事儿,之所以一定要带上何肆月,是因为他认为能飞行的特殊人类很稀有,想更多地了解羽天子的特性。
向云来看他说话,就像看另一个蔡易说话,一套套的,很周到圆滑,但总是不够真诚。
上次如猊已经看过了011区,这回一行人往王都区另一个方向走。弗朗西斯科离开队伍,朝向云来他们走来。他看起来仍旧虚弱,脑门上都是细汗。
“过来。”他招呼向云来和隋郁。
如猊正在给欧洲区的特殊人类联合协会直播王都区的情况。他在其余两大特殊人类聚居区里颇有影响力,这些聚居区曾经也发生过大规模的地陷事件。远方的人们依靠自己的经验给了些建议。邢天意与胡令溪听得十分专注。
向云来把弗朗西斯科拉到人群之外,问他:“你怎么回来的?”
弗朗西斯科:“危机办派人去救我了!”他脸上甚至还有点儿兴奋,“特别惊险,我……”
向云来:“是蔡易派去的人吗?”
弗朗西斯科的兴奋消去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平静的表情:“不,不是的。不是他。是危机办派去的人,我好像见过……姓高的哨兵,很帅。”他笑起来,“听说他的精神体是狼,可惜我看不到。别看我是血族,我其实很喜欢狼。”
提到这件事,他的话明显多起来。
他在云南呆了几天,有人借着送外卖上门的时机,冲进了那间民宿。哈雷尔和任东阳都不在家,只有被锁在卫生间里的弗朗西斯科被解救了。他听带队的哨兵说,哈雷尔离开北京时就已经他们被盯上。他们认为云南这边还有接头的人,于是按兵不动,一路紧随。
去的人不多,都是精锐,除解救弗朗西斯科之外,还抓了几个断代史的人。为首那个哨兵始终不甘心,毕竟没有抓到主犯,这任务完成得不够漂亮。但他们似乎只为弗朗西斯科而去,没有再追击哈雷尔他们。在云南的危机办里给弗朗西斯科做了些简单治疗后,当晚他们便带着弗朗西斯科启程回来。
隋郁眨眼:“起初不想打草惊蛇,但为了救你还是行动了。如果不是上级授意,精锐的危机办哨兵怎么会只解救……”
“不是他。”弗朗西斯科看着隋郁,“求你了,别让我以为是他。”
隋郁闭嘴了。
弗朗西斯科这次回来,带回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因为早已打算在出境之后除掉弗朗西斯科,很多事情哈雷尔和任东阳并不特意躲着他。云南的断代史成员、基地位置还有哈雷尔之后的出境计划,金毛全都知道。他被解救,这些计划一定会更改,计划涉及的离境地点也一定会被哈雷尔等人放弃。
隋郁接话:“计划不会改动吗?”
弗朗西斯科:“那两个人很谨慎,当然会改动。他们之后应该不会再接触断代史的人。”
隋郁:“这样一来,他们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弗朗西斯科:“断代史熟悉的离境地点有十四个,这十四个现在都用不了,他们只能选择其他的。但剩下的不多了。最近你们别到那边去,即便去了也不要靠近边境,很危险。”
向云来和隋郁一起点头,对之后的计划保持默契:“多谢提醒。”
隋郁随即想起一件事:“等等,哈雷尔是断代史的,这个独角兽人也是断代史的。你背叛了哈雷尔,为什么他还会带你来王都区?”
弗朗西斯科凑近他俩,低声说:“哈雷尔在云南的落脚点,就是如猊提供给危机办的。”
连向云来都愣了:“为什么?”
弗朗西斯科耸肩:“我不知道。”
这时何肆月呼唤弗朗西斯科,他往那边去了。向云来和隋郁面面相觑。隋郁低声说:“蔡易。”
向云来慢慢点头。
如猊想见到何肆月,想深入了解王都区和王都区的情况。向云来之前就感到奇怪:王都区难以管理,却又十分重要,好不容易把断代史里的地底人除去,为什么又允许十二宫之一的如猊参观拜访?
蔡易很擅长跟人做交易。这显然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隋郁有点儿恍然大悟:“我感觉,蔡易知道金毛被绑走的事儿,比我们都要早。如果金毛说的那个哨兵早就盯上哈雷尔的话。”
向云来完全同意:“……我甚至怀疑,何肆月答应陪如猊过来,很可能也跟蔡易做了交易。”
隋郁:“为了半丧尸人首领?”
向云来朝人群走去。隋郁在他身边说:“好纯爱。”
向云来:“……看了什么东西,还学会纯爱了。”
隋郁:“向榕教我的。”
向云来:“少学点儿怪东西。”
隋郁:“可是‘纯爱’很可爱呀。”
他说话的腔调跟向榕一模一样,向云来猛起鸡皮疙瘩,踩了他一脚。
正好如猊一行人回到基地,向云来和隋郁也跟了过去。才穿过人群,就听见如猊笑着对何肆月说:“可以摸一摸你的翅膀吗?”
第155章
一路上何肆月态度神情都冷淡,此时也一样:“不行。”
但如猊的手已经碰到了他身后的双翅。何肆月没有收起翅膀,此时明显流露厌恶,可最终也没有退避。如猊的手轻轻抚摸何肆月的翅膀,像抚摸一个精致的工艺品,他无限渴望的宝物。他还把面颊贴在翅膀上,轻轻摩挲,珍爱不已。
“忍忍吧。”如猊宽慰般说,“你也希望你的朋友能够尽早释放。”
向云来和隋郁飞快对了个眼色。他们猜对了。
进入基地之后,胡令溪把无关人等请了出去,除了不属于黑兵的向云来和隋郁。
如猊不清楚向云来是谁,但认得向云来身后的隋郁。隋郁以唇语无声地介绍“我老板”。如猊压下眼中的茫然,笑着打招呼:“你好。”
向云来不知这人为何突然走到自己面前要跟自己握手。他没伸出手,而是盯着如猊额头上的角。
毫无手术痕迹的皮肤,如他身上自然生长的肢体一样稳固的银色长角。
“……你生存的方式,就是不断掠夺吗?”向云来喃喃问。
如猊很快回答:“对。”
对自己的目的,他毫不掩饰。
“这个翅膀很快也会变成我的。”他转身走向何肆月,“很好的翅膀,比哈雷尔的骨翅还要好,这绝对是上天最珍贵的造物。”
当如猊靠近什么人的时候,那角就如同武器一般在他的面前摇动,而他是不会后退或停步的,只能是他面前的人主动后退。比如此时的何肆月。
何肆月后退一步,抓住了如猊的角。
如猊:“我知道羽天子的骨头都很脆,你想拧断可不容易。”
何肆月:“不妨试试?看是我先拧断你的角,还是你先夺走我的翅膀。”
他没有开玩笑,讲完的瞬间,瘦削手臂上的肌肉立即鼓起。眼看何肆月就要使劲,胡令溪笑着隔在两人之间,先对如猊笑:“如先生远道而来,是王都区的贵客,王都区怎么会让这种不礼貌的事情发生呢?”说完立刻转头看何肆月,无声地说:放手!想想蔡羽!
何肆月松手了。
但一缕血丝已经从那角的根部蜿蜒滑落。
如猊没擦,注视何肆月的目光里充满欣赏和难得的兴趣。“不是你的也可以,我听说像你这样的羽天子不止一个。我只要翅膀,和你一样的就……“
他讲述的计划,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切割某人的某个部分,移植到自己身上,他习惯如此。或者说断代史的高层人物全都习惯如此。为什么如猊能活这么久,因为几乎所有移植到他身上的东西,他都不排斥,都能顺利地接受。
因为太匪夷所思,大家甚至都来不及感到愤怒。荒诞,不可思议,每个人看如猊都像看一个狂热的演员,正在舞台上阐述自己不现实的台词。
何肆月静静听完,说:“孙惠然已经死了。没有人给你做这种手术。”
如猊:“弗朗西斯科认识其他的‘整形医生’,对吧?”
在人群后头发愣的弗朗西斯科吓了一跳,像开小差却被点名的学生。周围的人都朝他看过来,他们的眼神是很复杂的。弗朗西斯科外表上是毋庸置疑的血族,王都区的人不喜欢血族,但基地里的这些人都认识弗朗西斯科,知道他是古怪的好人。这样的好人也会跟孙惠然之流扯上关系吗?弗朗西斯科被充满怀疑的目光包围。
他辩解:“我认识他们,但不熟悉。”
如猊:“你可是血族。”
弗朗西斯科:“我差点被一个血族咬死。”
如猊:“但你一定还能找到他们,帮我完成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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