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第160章
章晓的“允许”让向云来激动,但他随即冷静:“为什么允许我这样做?秦戈说……”
“秦戈听我的。”章晓答。
章晓这次来到云南,身上没有任何工作任务,他当然也不可能加入高穹他们的行动。甚至高穹带人具体去执行什么指令,他也是无从得知的。这是两个人之间在工作上的保密默契。因此他不能够直接指示向云来去做什么。
但他可以解开向云来的桎梏。
“秦戈总是劝你不要随意入侵别人的海域。其实他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入侵过他人。”章晓说,“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揭他的底,而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的对错与否,与这件事发生时的场景、迫切性相关。”
他告诉向云来一些关于秦戈的,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在王都区里,秦戈也同样为了救人而强行入侵过他人的海域。秦戈懂得这种行为的冒犯和不敬,所以才会劝说向云来控制“入侵”的冲动。
章晓注视向云来:“你拥有绝对出色的天赋,不能被浪费,也不应该过分保守。我知道你曾经过多次入侵别人的海域,甚至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窥私欲和好奇心。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忏悔了,我不会责备你。我只希望你记住,从今天起,从我跟你谈话的此时此刻起,你可以自由地使用你的能力。”
向云来:“……如果我用这个能力去做坏事呢?”
章晓:“那你会为这些坏事付出代价。”
向云来非常惊奇。无论是罗清晨、任东阳还是秦戈,都会告诫他,不要轻易使用这种能力。但章晓的观点与他们截然不同。
他完全没有把未接受过系统训练的向云来当作一个懵懂的野生调剂师,而是完全认可他作为成年人、作为一个成熟向导,拥有能够判断对错的能力,而且能承担行为带来的后果。
霎时间,向云来有一种被人重新看待的新鲜感受。
这段时间以来,身边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的能力是,可怕的,充满威胁的,令人畏惧的。在王都区里工作的时候,见到的每一个哨兵和向导,都会用异样目光看他。有的人还记得他曾帮王都区做了什么,有的人却始终怀抱恐惧。
他不由得坐直了:“你相信我?”
“你的潜力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章晓说,“你身上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但你现在或许还不能弄明白这种能力的本质是什么。其实我和秦戈也一样弄不明白。”
章晓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他接触到许多海域学的权威人士,并且跟他们探讨过巡弋能力的可能性。这些权威人士很可能是断代史的人,章晓保持着警惕,从不提及向云来,只称“我有一种想法”。
他说:“罗清晨和你的能力,都是全新的。我们只有不断地尝试、实践,才能理解和弄清楚它的本质。你也才能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绝对不能去碰的。我听说,你以前的巡弋记录都在火里烧没了。你还能记得多少?”
向云来:“我……我几乎都记得。”
章晓很欣赏地点了点头:“找个机会,你把这些记录,还有你自己在之后的巡弋中,感受到、体验到的所有一切,记下来。这些都非常非常珍贵。”
向云来:“我会成为……”
章晓:“你会成为别人的路标。我们每个人都是后来者的路标,向云来。能力的学习和传承,就是这样发生的。”
断代史在利用饲育所和地下人口买卖市场,尝试制造更多新的特殊人类。罗清晨的克隆体在加拿大生存,甚至还可能出现更多其他特殊人类的克隆体。道格乐斯是向导,但他也拥有一部分血族的血统,他的蜂鸟甚至能够远离主人,与主人共享视觉信息。这些都是全新的、从未料想过的变化。
章晓意识到,罗清晨和向云来的能力充满了可能性。也许还会出现新的向导和哨兵,出现全新的、超出他们认知的能力……这并非不可能。
即便对人类大脑和“海域”的研究突飞猛进,但人本身,就是一个拥有无数未知的能量体。
哨兵和向导是一种返祖现象,与这种学说相矛盾的是,哨兵和向导的海域能力还存在大量未被人发现和解读的空白。这些未能探索的地方,会孕育出令人惊愕的新东西。
“这样说可能太宽泛,也太……”章晓皱着眉头笑了笑,难以斟酌出合适的词语,“总之,你一定是我们研究向导能力的过程中,一座重要的里程碑。训练你自己吧,任东阳就是你最好的训练材料。”
从出生以来,向云来就颠沛流离。他长到如今的二十六岁,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他是重要的。他不仅对隋郁和向榕是重要的,在全世界几十亿人类之中,他也是不可或缺的。
因过分激动而产生的羞愧,令向云来的脸火辣辣地红了起来。他的手臂上冒出一层接一层的鸡皮疙瘩,泪腺脆弱地分泌□□:“章老师,我……”
章晓制止了他的话,从随身携带的笔记册里抽出一封信,交到向云来手中。“高穹从特管委秘务部里看到的。他复制了一份。我想,你应该很想要。”
向云来拆开信封时,章晓起身走出去,并且阻止了想要进门的隋郁和向榕。
信封里是一张照片,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字:绝密000012AA,似乎原本属于某份秘务部的档案。照片上的少女十几岁年纪,灵动活泼的眼睛跟向云来几乎一模一样。她双手托着自己的精神体,一只小小的伊特鲁里亚鼩鼱,面对镜头,笑容开朗。
向云来用指头摩挲照片中的罗清晨,笑着抽了抽鼻子。
·
被扣押在危机办的小孩供述出一个重要信息:他初中辍学后在市场打工,某日他在市场里跟一个羽天子吵架,不少人围观;当天晚上就有人找到他住的地方,跟他聊了很多特殊人类的事情。
那位不速之客正是哈雷尔。
高穹等人起初不明白,哈雷尔抵达云南之后,为什么还需要自己动手去做这件事。隋郁带去的信息解答了他们的困惑:哈雷尔已经被断代史暗中放弃,云南这边几乎所有断代史的资源、人力,他都无法动用了。
在血族决议通过之前,国内不承认血族,自然对血族也没有任何监管措施,那时候血族是可以随意在边境飞来飞去的,只要足够高,不让边防的人发现,他们几乎算是来去自如。但血族决议通过之后,边防加强了对偷渡人员的排查,同时增加了专门检索和射击血族、羽天子等特殊人类的高飞装置。哈雷尔想要直接飞离边境,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的哈雷尔一定为自己绞尽脑汁说服蔡易通过血族决议,而懊悔万分。
但他为什么会主动接触这个小孩?
小孩扛不住讯问,毕竟年幼,很快说出了与“星文”相关的事情。
“星文”在国内活动已有十几年,一直低调,最近一个月却如星火般四处点燃。哈雷尔为了更大程度地扰乱当地的治安,让危机办分身乏术,他盯上了辍学、打工的未成年人。哈雷尔引诱和发展的这批“星文”成员几乎都跟小孩差不多年纪,“特殊人类夺走了普通人学习和工作的机会”,这个说法对他们来说极有吸引力。
他们相信,只要消除特殊人类,普通人类就能夺回应有的一切,他们能活得轻松,也能挣到大钱,买房买车。
只是小孩特别冲动。他在黑曜石APP上发帖之后很快采取了行动,哈雷尔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原本计划安排这些小孩子去冲击危机办,以削弱危机办在各个地方的人力。但小孩的行动弄巧成拙,直接引来了高穹的小队。
高穹接手这个工作,只从当地危机办调走两个人协助。危机办的人反而能够松弛下来,全力寻找哈雷尔和任东阳。
“哈雷尔和任东阳用假身份租了一辆车,已经往南去了。”隋郁带回最新的消息,“他们只走二级公路,而且哈雷尔身上还有伤,速度非常慢。过了红河,现在在普洱境内,看方向,可能要往西双版纳去。”
向云来没有再耽搁。两人和道格乐斯立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向榕很想和他们一块儿去,但她是蝴蝶村案件的重要目击证人,目前还不能离开。邵清开岩明的车送他俩往南去,秦小灯也同行。向榕很不情愿,却不得不留下,气得好几个小时不跟向云来说话。
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过来给哥哥收拾东西。向云来他们行李都很简单,在蝴蝶村住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向榕看看向云来,又看看道格乐斯,从宽大的裤兜里掏出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小刀。
“带上。”她说,“这是哈雷尔的骨刀。”
向云来吃惊:“汤辰那把被危机办收走了,你的那把给了夏春让她出国防身。这两把……”手中的刀子跟之前那两根光秃秃的骨头完全不一样,它们有刀鞘,有刀柄,精心地打磨过,十分锐利。
隋郁:“……这玩意儿你怎么带上飞机的?!”
向榕脸上掠过一丝骄傲神色:“岩明教我开的刃。”
这两把刀子来自于那天深夜,被邢天意从哈雷尔身上活生生撕下来的骨翅。邢天意看着哈雷尔负伤离去,虽然自己也伤得很重,但仍折断了骨翅的一部分,藏在自家别墅里。
如她所料,血族的骨翅被危机办和特管委保管,而她偷偷留下的那部分,被她先后拆解开,做成好几把匕首。出发之前,邢天意送了向榕两把。
骨刀没开刃,设计又精美别致,看起来完全就是工艺品,向榕往行李箱一塞完事。在蝴蝶村呆了好几天,隋郁和向云来出门寻找小孩时,她就在家里默默按照岩明教的法子,给骨刀开刃。
“你一把。你也一把。”向榕说,“安全回来,好吗?”
隋郁:“我没有?”
向榕:“你太强了,根本不需要这种小玩具。”
这句话隋郁非常受用,眉毛一挑,微微点头。向云来和道格乐斯都仔细收下,贴身放着。
一行人隔天出发,邵清与隋郁轮着开车,沿昆磨高速往版纳去。抵达西双版纳后,邵清把车停在一座山上,回头看向云来。
“你真的要这样做?”他有点儿担心,“你确定不会出问题吗?万一有人因此出了岔子,在开车或者干别的紧要事情……”
向云来:“我确定。我已经在章晓老师和隋郁身上试过很多很多次了。”
向云来爬上车顶,稳稳站着。青翠的山谷与微风让他心旷神怡。而在半小时前,隋郁收到了内线的通知:哈雷尔和任东阳早他们两个小时抵达了版纳。
自从记事以来,向云来从没有感受到今日一般的清爽。他的海域中没有困惑,没有障碍,没有任何幻影。雪花在他的海域里翻飞,这是昨夜隋郁留下来的印记。他用隋郁试验了很多很多次,终于找到在不惊动海域主人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掠过他人海域的方法。
他的精神力此时此刻像丝线一样往外逸散。
一瞬间——向云来身上爆发出的能量让他的精神力如同最小最细的针,激射开来!
邵清下了车,忧虑地盯着向云来。他仍记得在王都区时,被向云来反复多次侵入海域的不适感,得知向云来打算用同样的方法寻找任东阳海域时,他下意识地精神紧绷。那是一种被刺针密密扎痛的怪异感觉,会让人想呕吐,海域还会因此产生海啸的前兆。他一点儿也不相信向云来这次能毫无阻碍地巡弋全城。
说实在话,他已经在心里拟好几个方案,比如万一出事,要怎么跟版纳的危机办解释情况。
看见向云来在车顶上吹了几分钟的风就下来了,他忙问:“不巡弋了吗?是要换个法子吗?”
向云来眨了眨眼:“我已经找到他了。”
邵清:“你……你巡弋过了?”
向云来:“对。”
邵清看了看表:“……五分钟?全城?所有哨兵向导的海域?!”
向云来:“对。”
邵清完全愣了。他不仅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完全没察觉有人入侵过自己的海域。隋郁从车里探出个脑袋:“他巡弋了四次。”
道格乐斯:“……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除了隋郁,其余人都一脸茫然。隋郁的语气里有一种奇特的骄傲:“我熟悉他的精神力,所以我知道。”
邵清佩服得五体投地:“向云来,你太牛了。”
“哈哈……”向云来挠挠头,“不过,我也被他发现了。”
第161章
“他们想让你和我死。”
哈雷尔对任东阳说。
他们租了一间没有其他客人也没有房东的民宿,小楼加院子,身后就是群山。哈雷尔认为这地方不够好,但云南的行程是任东阳一手安排的,他不熟悉这边,没有置喙余地。
任东阳多年前来过云南,他正是在云南往北京去的绿皮火车上遇到秦小灯,并把秦小灯耳朵夺走的。他对这里尚算熟悉,一路开车直抵版纳,开始筹谋如何逃离。
断代史会放弃哈雷尔和他,再正常不过。哈雷尔在断代史内部一直都不是受欢迎的人,他自恃为更高级的生物,蔑视一切特殊人类。断代史是看在血族曾为反特殊人类事业做出的贡献,而容忍哈雷尔加入断代史的。加上断代史多年来一直不断尝试去制造新的特殊人类或改造原有特殊人类,他们非常依赖孙惠然等人的技术。
断代史曾盘算过,与其让哈雷尔成为十二宫,不如让拉斐尔加入。擅长转化和医疗的拉斐尔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人,但拉斐尔对断代史这类机构毫无兴趣。任东阳记得,哈雷尔与拉斐尔是相处年月极其漫长的情侣,但他也曾听孙惠然提过:拉斐尔是被哈雷尔杀死的。
和其他血族长老一样,哈雷尔的唯一立场就是——一切为了自己。从加入断代史的那天开始,哈雷尔就是隐形炸弹。
至于任东阳,他只继承了“狮牙”这个名号,父母在加拿大多年经营已经全部落入其他人之手。他如果死了,则连“狮牙”称号也要拱手让给别人。这是任东阳极不乐意的。
当日哈雷尔要干掉他,是察觉到断代史的人希望血族这样做。今日哈雷尔与他同样都是被断代史放弃的人,他俩有同样的目标:哈雷尔要离开中国,去东南亚吸取大量血液让自己恢复,任东阳则要从东南亚辗转回加拿大。
哈雷尔正在处理腰上的伤口。被夺走一侧骨翅,浑身骨头碎的碎断的断,如果没有弗朗西斯科的血,他根本无法复原。而在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他为了救走任东阳而冒险起飞,新生的骨翅虽然支撑他一段时间,但很快便枯萎、粉碎了。
抵达云南后不久,弗朗西斯科又被人救走。失去血包之后,哈雷尔在当地抓过两个人试图转化,但全都失败了。没有稳定的、可靠的血液来源,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症状:皮肤溃烂流血,新的骨翅小得可怜,柔软脆弱,原本英俊饱满的脸庞凹陷下去,银发也变得干枯毛躁。哈雷尔每天都会在镜子前怒吼,但他最近甚至不再照镜子,因为他在自己的脸颊上看到了老人才有的斑点。
哈雷尔的恐慌对任东阳没有影响。正如哈雷尔从未看得起任东阳,任东阳也从不把血族之流放在眼中。他见识过许多不断进化的特殊人类,而血族是唯一一种几百年来从未有任何长进的种族。他们往日怎样繁衍,今日也怎样繁衍,就连抗病毒能力也无法随着时代更迭而进化,这些自恃高贵的蚊子,能夸耀的只有自己漫长的寿命。
但没有任何进益的长寿,任东阳并不欣赏。
哈雷尔重复恶劣一次:“他们想弄死我们。”
任东阳正翻看报纸,头也不抬:“我知道。”
这回答太敷衍,哈雷尔不禁抬起头。他的腰上捆着绷带,但血总是止不住,一点一点渗出来。伤口的愈合速度变得极其缓慢,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慢。他指使小孩从市场附近的诊所偷了些针线,自己缝合伤口。但血族的血液里有古怪的成分,能够溶解那些普通的缝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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