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向云来以为何肆月的朋友,性格或许跟何肆月或蔡羽差不多,急公好义,满腔热血。但想想并非如此。提到危险,羽天子脸上已经露出警惕的怯意。
“你根本不需要接触血族。”向云来告诉她哈雷尔的情况,“你只要帮我们盯着那两个人的行踪就行。”他拍了拍道格乐斯的背,“这位向导会跟你一起行动。”
隋郁补充:“别看他年纪小,他以前是何肆月战友。”
这句话让想想双目再次发亮:“你是肆月的战友?”
隋郁乘胜追击:“何肆月说你的飞行能力不逊色于他。”
想想大笑:“不可能。他不可能那样说。我是羽天子之中的异类。”
向云来:“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因为我不喜欢飞。”她起身说,“但你们是肆月的朋友,连这么小的小孩也能成为他的战友,我没道理退缩。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做事情,尽管说。我现在就去请假。”
向云来把她拉回来:“等等,能不能先把厂里的哨兵和向导集结起来?”
想想:“那要等十一点。现在机器已经开动,他们都在车间里,全都撤走的话,生产线会出问题的。”
向云来只得耐心:“或者你先跟他们说,如果在村镇上或者山里见到银币水母精神体,尤其是这么大的,长得很奇怪的……”
想想:“银币水母是什么?”
向云来大吃一惊。他随即想起,“水母”这种水生生物,对于一直在山中生活的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知识盲区。他忙拿来纸笔,在纸上画出任东阳异化水母的形态。
几瓶水放在桌上,那门卫回来了。他凑过来看向云来画的东西。想想说:“张叔,仔细看啊,你要是在路上见到这东西,记得离它远远的。这水母是一个精神病养的精神体。是这个意思吧?”
向云来:“……对,你理解得完全正确。”
“是那个吗?”门卫指着窗外,“你画的,是在外头飘的那个东西吗?”
第163章
悬浮在工厂上方的银币水母被向云来他们发现了。
门卫告诉他们,他昨天也看到过这个东西,起初以为那是几只鸟组成的鸟团,后来才发现那是一团蓝黑色的混沌,伴随银色的长长的触丝。他不认得这种东西。他本人是一个哨兵,长期跟特殊人类生活在一起,已经习惯对这种奇怪现象感到麻木。所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水母在空中攒结、舒展,直到它开始因为被追逐而逃离,任东阳才察觉它的移动。
虽然海域恢复正常,再也没有任何他者的幻影作祟,但任东阳看到自己的精神体就会清晰地理解:他和以往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或许是罗清晨带来的,或许是隋郁的拷问造成的,或许根源就是他自己。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币水母将永恒地保持着一种扭曲、怪异的模样,每次出现,都等同于昭示任东阳最深处的秘密:他的精神世界有一部分已经永久地改变,如同精神疾病在大脑留下的创痕,绝无痊愈的可能。
正因为这样,银币水母和任东阳之间的联系有时候是不够紧密的。任东阳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知道自己的银币水母在做什么,或者在什么位置。比如现在。
直到看见天空中先后掠过的水母、白孔雀与鹤,他才知道水母正被别人的精神体追逐着。
他认出了白孔雀。在王都区地陷那天,他曾跟随白孔雀的光芒,在黑夜里紧紧缀着隋郁一行人前往黑兵基地。白孔雀精神体不多见,何况那是一只如他印象中一般,散发幽幽银光的精神体。非常美丽,因而珍贵,也因此令人印象深刻。
来到版纳的不止向云来。如果白孔雀的主人也来了……任东阳想起,那个男人是跟隋郁一起行动的。
此时,任东阳跟哈雷尔正在距离工厂不远处的废屋中。
哈雷尔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为什么,见任东阳抬头望天,问:“你看什么?”
任东阳:“没什么。向云来到版纳来了,他昨天在窥探我的海域。”
哈雷尔大吃一惊。他此时才知向云来到了云南,并一路追着他们来到版纳。他甚至有瞬间的惊悸:向云来在这里,难道邢天意也到了?
他屡屡在邢天意手上吃亏,对这个模样甜美无害、力量却强悍异常的狼人已经有了条件反射的畏惧。
“我不知道邢天意来没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任东阳说,“但向云来的巡弋能力,比我之前接触到的又强了一些。不,是强了很多。为什么?是他又得到谁的指点?他或许有了新的伙伴……”
哈雷尔对这些全无兴趣。单是想到邢天意会出现,他背脊已经沁出冷汗。腰上的伤口暂且止血,他用了比寻常人多五六倍的药物,而药物正在令他心烦气躁,浑身冒汗。
“快走吧!”他低声吼,“我们要在这里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附近的特殊人类工厂里有一个羽天子。”任东阳说,“我们需要羽天子。”
他的计划颇为简单:工厂里的羽天子他见过,女性,瘦弱,容易被控制。最重要的是她会飞。飞翔原本是哈雷尔最大的优势,但他失去了这个能力,为了迅速通过边境,他们需要一个具有快速越境能力的帮手。
哈雷尔:“飞不过去。边境现在全都是针对血族和羽天子的高飞抑制装置,只要我们飞过边境线,立刻会被子弹射杀。”
任东阳:“那个装置会在我们越境的时候关闭。”
哈雷尔冷笑:“你是特管委……”他表情忽然一变,想起从昆明出发时,任东阳问他要过“星文”的人的联系方式。对方是在云南地区秘密活动的领头人。
“星文的工作很细致。”任东阳说,“边防的部队里,特殊人类官兵总是很难被说服,但普通的官兵则不同。星文他们很懂得如何挑起他们对特殊人类的反感,而且有很多引诱他们加入星文的办法。”
哈雷尔不禁打量起任东阳。
任东阳被血族救出、来到哈雷尔面前时,俨然是一个虚弱不堪、备受折磨的人。危机办里有专业的精神调剂师,尤其是擅长拷问的那种。任东阳光是抵御他们入侵自己的海域,已经耗尽精力。在云南逗留的日子里,任东阳逐渐恢复,精神了,话变多了,行动也不再迟缓笨重。他是被血族解救的,起初那几天面对哈雷尔,仍不忘记道谢微笑,后来神情便渐渐恢复成以往的淡漠冷静,难以掀起一丝涟漪。
他坚决否定哈雷尔动用“星文”、劝诱未成年人参与反特殊人类的行动,甚至不惜为此大吵一架,恶形恶相。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哈雷尔意识到,自己的猎物恢复了常态,正试图夺取两人之间真正的控制权。
两个人都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但现在的哈雷尔除了接受任东阳的安排,别无他法。
“你全都安排好了?”他问。
任东阳:“对。”
哈雷尔忍气吞声:“那你打算让我做什么?把我带到这里,因为我有用?”
任东阳:“对,我们今天就走。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我找到羽天子并把她带到我面前。她和你我碰到的向云来、邢天意之流不一样,这个羽天子没有战斗能力,唯一的能力就是飞翔。你毕竟是血族,只要咬她一口,就能令她服气。”
哈雷尔:“然后呢?”
任东阳:“她把我们带离边境之后,任你处置。你还没吸过羽天子的血吧?”
银币水母摆脱白孔雀和鹤的追逐之后,回到任东阳身上。失去目标的鸟儿在天空盘旋片刻,往工厂的方向去了。
哈雷尔:“那个工厂真的安全?”
任东阳:“非常安全,里面没有狼人。”
哈雷尔:“……向云来他们在哪里?向云来到这里,隋郁应该也会来。”
任东阳:“他离我们还很远,不用担心。”
从任东阳脸上,哈雷尔找不到一丝一毫谎言的痕迹。工厂是安全的,捕猎羽天子是轻松的,这件事之所以让哈雷尔去做,因为血族擅长这样。
藏在山里的工厂,因为有大量特殊人类员工,早就被“星文”盯上。任东阳跟星文的人联系上之后,本想把工厂的地址和种族信息告诉对方,以劝说对方协助自己,但对方了解的情况居然比他还多。
这里就像蝴蝶村,对“星文”来说是天然的猎场,最适合在恰当时机吞噬。他们暗中侦察许久,摸清了这间工厂情况,尤其是安保制度。
工厂员工总购164人,其中有五十多个向导和哨兵,精神体大部分是鸟类。此外便是地底人、半丧尸人、狼人,还有一些稀少的特殊人类,或是尚未被特管委认定为“人类”的种族。其中,羽天子一个,苍龙母三个,大祷三个,还有两个形态扭曲的树英。
包括门卫在内,厂子里共有9人负责安保。因位置和厂子特性,很少有普通人类靠近,厂内的安保十分疏松,这9人中最年轻的便是张姓门卫,42岁。他虽然是哨兵,但精神体是非常普通的黄狗,能力平庸。
需要注意的,是厂子内的大祷和狼人。大祷其实就是虎人。他们身上带有孟加拉虎的基因,但进化尚未完全,每个人都兼有人耳和虎耳,皮肤带斑纹,男性大祷通常有尾巴,女性大祷通常有虎的胡子。他们的脸部特征有明显的虎类特征,手爪和牙齿具有威胁性,在普通的人类社会中很难生存。
厂子里的大祷和狼人并不负责安保。这两类特殊种族原本只是寻常员工,但数年前工厂招了那位羽天子,她提议在厂内对狼人和大祷进行持续性的身体强化训练。如今这两个种族的员工,是护卫厂区的最重要力量。
但面对哈雷尔时,任东阳说:“厂区里没有狼人,更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你的东西。你只要注意绕开那九个保安就行。”
哈雷尔:“不要骗我,我会咬死你。”
这句话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任东阳笑道:“说的什么话,你我不是一条船上的吗?我们联合起来,回到加拿大,才能吓住那些想吃掉我们的人啊。”
他讲话腔调总是很有说服力。哈雷尔再次确认厂区绝对安全后,朝门外踏出一步。
“时间到了。”任东阳看着手机说。
根据“星文”的观察,每个月15日上午10点左右,羽天子都会离开厂区,独自到路边等待一份文件。厂区里的半丧尸人要定期检测血液中丧尸病毒的浓度,这事情是羽天子负责的。医院的人会把保密的检测结果送到她手上,由她检查后,再告知病毒超标的人。
这是涉及隐私的事情,而医院的人不愿意靠近厂区,于是只有羽天子出来接收。
今日正是15日,10点将到。
哈雷尔总觉得任东阳这个计划里,存在着无数显而易见的漏洞。但他现在已经没有缜密思考的余裕。药物、身体内部的疼痛、对死亡终点的焦灼,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现在除了相信任东阳,别无他法。
他在密集的灌木丛中等待,但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出现在厂区门口的小路上。
在哈雷尔无法看到的地方,一只如同真正银币水母般大小的精神体,正在树梢上缓慢游动、绕圈。在它的上方,蜂鸟悬停,正炯炯盯着哈雷尔。
此时在厂区的会议室里,道格乐斯站了起来。
发现异形水母的时候,邵清的白孔雀和树梢上的鹤立刻追了上去。道格乐斯与秦小灯也同时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向云来阻止秦小灯追击,蜂鸟悄悄从窗户溜了出去。它正要飞起来时,忽然在窗户边缘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小精神体。
那精神体在空气中悠然地打转,显然是故意让它发现自己。
小小的水母游动很慢很慢,它引诱着蜂鸟在厂区周围兜了一圈,再慢慢下落,停在哈雷尔头顶。
水母是任东阳,而草丛中蛰伏的是哈雷尔。
应该要把这件事告诉向云来的,但向云来正跟羽天子想想解释任东阳的危险性,告诉她应该怎样提醒哨兵与向导提防水母。道格乐斯迟疑片刻,独自走出会议室。
“乐乐,去干什么?”隋郁问。
“上厕所。我好紧张。”道格乐斯答。
他离开办公楼,往楼后面的厕所走去。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他一路小跑,奔往厂区的大门。张叔还在会议室里,监控摄像头闪着绿光。道格乐斯没有注意这一切,他边往外跑,边悄悄地从怀中掏出向榕给的骨刀,藏在衣袖里。
他跑到路面上,喘了口气,小声喊:“哈雷尔叔叔。”
没有人应他。
他又喊:“哈雷尔叔叔,你在这里是吗?我是来帮你的。”
喊了三四次,路对面的灌木丛才有响动。哈雷尔探出头,道格乐斯立刻跑向他。
察觉到哈雷尔明显的敌意,道格乐斯在距离他好几米的地方站定了。“哈雷尔叔叔,我的蜂鸟看到你了。你受伤了吗?”
药效消失得很快,伤口再度渗血,哈雷尔身边的树丛也沾染了血迹,红的覆盖绿的,十分扎眼。
“我出发之前见过姐姐。”道格乐斯说,“海森姐姐叮嘱我,如果见到你,一定要先帮助你。这是爸爸和妈妈的意思。”
哈雷尔被痛楚折磨,声音充满恨意:“为什么帮我?”
“你是十二宫。”道格乐斯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姐姐说,他们跟你是一边的,跟别的不是。”
哈雷尔:“‘别的’指谁?”
道格乐斯:“鹿角他们。我是说,隋郁……隋郁哥哥他们家。我们蛇尾,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他仿佛急得要哭了,嘴唇发抖,手指紧紧捏着衣角,“我说不清楚,哈雷尔叔叔。但我想帮你,我真的很想帮你。我是拉斐尔叔叔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
哈雷尔在这句话里笑出声。但随即,他看着黑发的道格乐斯,想起了同样黑发的拉斐尔。他的爱人,因他成为血族而自愿背叛自己的神、选择与他一同堕入永生深渊的爱人,知道他不擅长转化所以潜心钻研转化的爱人,最后死在他手里的爱人。他忽然强烈地思念拉斐尔,胸口发热,腹部发疼,仿佛有什么在他身体深处爆裂了,比疼痛还要强烈的悲楚让他猝然流下泪来。
“海森姐姐给了我药。她说这是能帮助你恢复的药,是从你的孩子……琳的尸体上获得的。用琳的心脏和骨头……我不知道,但她说你一听就会明白。”道格乐斯结结巴巴,“哈雷尔叔叔,我也是血族,我也是被断代史和你们创造出来的新特殊人类。可是我不知道血族怎么生存,我想学更多。比起向导,血族更自由,我要当……”
“过来。”哈雷尔说,“让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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