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海域2:如渊 第32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玄幻灵异

邢天意变脸比呼吸还顺畅,她立刻转头奔向孙惠然:“然姐!”

孙惠然:“你们在说什么?”

邢天意:“恶心死了,她问我一堆你的事情。”

孙惠然揉揉她头发:“回家把头发理一理。可不能变丑了。”

邢天意:“好。我收拾点儿衣服拿去危机办给你,好吗?我联系弗朗西斯科,他应该能帮上你的……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哪儿……我,我去哪里找他?”

她含着眼泪,惹人心疼的一张委屈的脸。说着说着,她竟开始擦眼泪。

夏春:“……”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会做戏的狼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但这一招孙惠然很受用:“你进我房间吧,我写在记事本上了。”

两拨人分开了,邢天意追着被雷迟带走的孙惠然,一路眼泪涟涟。夏春:“有点过了,姐,收一收好吗?”

“她就喜欢这种的。”邢天意眼里含泪,语气冰冷,“她的书,我研究了很久。”

她说完,转头看见坐在路边抬头呆望自己的向云来,便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向云来其实根本没注意到她和夏春说些什么,也什么都听不见。他耳朵现在仍旧是嗡嗡的,全是大脑血液疯狂奔流的声音。注意力全放在隋郁身上了:隋郁埋头在瓦砾里翻找,隋郁拎出一个被砸得粉碎的手机,隋郁带着银狐跟在自己身边,隋郁跟老葛要来外套和水,走近向云来。

向云来这次看得很真切:隋郁确实谁都不仔细看。就连问老葛要饮用水的时候,明明老葛就站在他左前方不到两米的距离,他却左右乱瞅,找了很久。仿佛认不出老葛似的,就连胡令溪喊他搭把手,他都盯着胡令溪的脸辨识了几秒。

青年痴呆症?向云来脑子乱糟糟的,拼命想让自己想些别的,但不行--隋郁把水递到他手里时,他脱口而出:“你也会亲别人吗?”

隋郁:“……什么?”

反正都问了,向云来破罐子破摔:“如果胡令溪巡弋海域时出了差错,回不来,你也会亲他吗?”

隋郁斩钉截铁:“不可能。”

向云来:“胡令溪不丑啊。”

隋郁无语坐下,把外套披在浑身湿透的向云来身上。他半天才答:“除了你,别人都很恐怖。”

向云来没听懂这句话,但不妨碍他曲解:“这是我比较好看的意思?”

隋郁:“谢子京老师教的原来没错。”

向云来:“不行吧!”

隋郁:“什么?”

向云来:“不能用这个当警标吧……”他越说越小声,咬着一次性杯子的边缘嘀咕。

隋郁:“我不介意。”

向云来踟蹰很久,继续小声地:“你技术挺差的。”

隋郁:“……”

向云来说完了,耳朵红,脖子也红,干巴巴地笑两声。他好像拼命地在找一些笨拙的、可笑的话题来化解这种尴尬--可是这算什么尴尬?这不是为了帮他、救他吗?如果吻他的是胡令溪,或者是柳川,甚至夏春,他心里都只会感激。

不能细想。杂质预示着不纯,他要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剔除出去。

向云来站起来了:“还是想个别的警标吧。接吻,呃……接吻真的不行。咱们都是正经人,不是谢老师那种接吻狂魔。这一次是特殊情况,下不为例……”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看到了在不远处刹住脚步的、诧异的任东阳。

第38章

在任东阳认识的人之中,向云来属于最乖的那一种,很少愤怒,总是听话,对任东阳的任何决定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即便有时听话得以至于无趣,但任东阳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恋人很省心。

旁人需要百分之百,或者至少百分之八十的爱才能安稳度日,向云来要的却很少:百分之十就够了。他的心是一个小小的酒杯,轻易就能注满,再多就没必要了,会浪费的。

任东阳甚至能感觉到,向云来正在用幻觉和毅力来维持这段关系:他们做恋人该做的事情,说恋人该说的话,向云来扮演着一个任东阳可能会喜欢的男朋——他认为任东阳中意这种。

双方都很清楚,在这段关系里更依赖任东阳的是向云来。基于这个共识,向云来努力去乖巧,而任东阳努力去尽责。双方的真心都有限,但也能维持基本的平衡。

隋郁是打破这一平衡的人。

朝向云来走去的时候,任东阳心头雀跃着一种卑鄙的愉悦:他猜到向云来会被隋郁吸引,他也制造各种机会让向云来心猿意马;但当一切真的如他所料,他又开始期待向云来新的反应了。

无趣的恋人身上终于有了新鲜的可能。他诧异于向云来迟来的、破壳而出的反叛欲望,心头腾然地生出兴奋来。和向云来争执的时候,他不明白向云来为何突然选择在那个时刻暴怒,但现在他有自己的结论了:原因果然是隋郁。

这种兴奋当然不能让向云来知道。他牵着向云来的手,把他拉到一旁:“你受伤了。”

向云来身上布满烟尘,又是灰又是黑。他用衣袖擦净向云来脸上的脏东西,语气很心疼:“我接到夏春电话立刻就赶过来,担心你出事。”

向云来不由自主地盯着擦拭脸部的衣袖。这件衣服很昂贵,贵到他不敢随便碰。现在袖口沾了灰土,还有向云来脸上的、不知属于谁的血迹。向云来因各种意义的吃惊而呆愣着,直到任东阳把他抱在怀中:“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

向云来听见他的心跳,有力而平稳。他总是这样没有波澜。

“我们走吧。”任东阳说,“夏春呢?我跟夏春说一声,你跟我走。”

他没有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向云来经历了什么,对刚刚听到的那些话更是只字不提。向云来拉住他:“我巡弋别人的海域,深层海域,遇到海啸了。为了唤醒我,隋郁亲了我。”

任东阳端详他受伤的嘴唇,片刻后才问:“你喜欢吗?”

向云来脑中一片空白:“什么?”

任东阳斟酌着话语。他要谨慎地选择分寸,才能把向云来往前推,却又不至于太过火。“你喜欢隋郁亲你吗?”

他们在乱哄哄的011区入口,讨论着这种问题。向云来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过于荒唐了,他设想了任东阳的无数反应,没料到迎接的却是这种问句。

他咬牙切齿:“喜欢。”

连他的挑衅都让任东阳感到有趣:“好。”

向云来:“任东阳,你真的有病。”

任东阳:“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越是好声好气,向云来的愤怒就越发强烈。

任东阳知道有一句话能让向云来冷却,他靠近向云来的耳边:“你喜欢一个,一百个,一千个隋郁,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和你才是最密不可分的。我们共享你最珍贵的秘密,你忘了吗?这个秘密,你能跟隋郁分享吗?你敢吗?”

他耐心等待,向云来果然说不出一句话。他又胜利了。他继续说:“你还没有给我道歉,小云。但我决定原谅你。你今天吃苦了,我们……”

他忽然停口。

危机办派过来的消防车浇灭了大部分的火苗,一台吊机正从011区的深坑中吊起一个兽笼。是库房二层里那个特殊的、用地底人和半丧尸人制作而成的兽笼。

在夕阳的余晖里,兽笼中怪异的、伸张的肢干如同死亡的植物一般保持着它们最后的姿态。这东西太过于震撼,大灯和夕照令它闪闪发光,笼子顶上的说明标牌随着震动,掉落在雷迟的脚下。

雷迟正押着童醉,试图说服童醉把怀中的标本箱和心脏交给自己。童醉非常固执,什么话都不说,他的体温正逐步上升,雷迟不得不一边说话,一边往他身上浇水。

在雷迟弯腰捡起标牌的时候,童醉忽然有了动作。

他一跃而起,才跨出两步,拷在他脚踝的铁索便立刻限制了他的动作。他抱着标本箱,要冲向011区的深坑。

铁索的另一头系在雷迟的车上,雷迟立刻抓住铁索,怒吼着把童醉往回拉。童醉不仅皮肤滚烫,头发也是热乎乎的。湿发很滑,雷迟抓不紧,童醉又往前蹿了一步。但无法再往前了。

他干脆后退半步,双脚并拢、起跳。

标本箱在他的手中像篮球一样轻巧。他曾是校篮球队的前锋,擅长投球和得分。手腕一弹,指尖轻推,标本箱从他手中飞了起来。一道完美的弧线。

赤须子的心脏在夕照里翻飞,它看起来比原本大了一倍,不停在标本箱里滚动。所有人都抬起头,注视这金红色的滚烫篮球跃过灿烂的天空。它是此时此刻最自由的一个。

标本箱落在高悬的兽笼上,清脆地破碎了。

心脏随之崩裂。兽笼中的雕像被心脏中的液体洗礼,立刻窜起了熊熊大火!

这场只在兽笼中燃烧的火难以扑灭。等兽笼被泡沫彻底覆盖时,里头的东西也已经烧得一干二净。湿漉漉的灰烬沉积在兽笼底部,地底人、半丧尸人全都混合在一起。

在兽笼燃烧起来的时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兽笼和标本箱上,孙惠然忽然起飞了。刑侦科的人没有权力给她上手铐,她只是被两个人看守着,忽然间砰地展开已经复原的肉膜翅膀,一左一右抓起两个看守的人,飞了起来。

她抓走的两个人是给她供给血液的,翅膀扑腾,她扭头去咬其中一个人的脖子。

牙齿刚要贴上皮肤,她的喉咙忽然一紧--一根黑色的长鞭绕上她的脖子,狠狠勒紧。

“--夏春!!!”孙惠然厉声尖叫,猝然坠地。她的背脊重重摔在地上,她甚至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她忍耐着剧烈的疼痛蠕动,但骨头的错位让她无法顺利移动。即便血族有卓越的复原能力,她也得先在地上躺个几分钟。

夏春的鞭子仍旧绕在孙惠然脖子上,她把孙惠然拖到自己身边,像拖一条狗。

孙惠然仰躺着,正好看见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在大火中化作灰烬。她已经没有了愤怒的力气,只是瞪着夏春。

“被你最讨厌的狼人抓住,感觉怎么样?”夏春问。

孙惠然细细地描述自己将来要如何处理夏春的尸体,用刀子,用剪子,用锅用火用铲子,用泥土里的虫子,用臭水沟里的细菌。夏春听得津津有味:“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变态吗?”

“……她是普通人,跟你我不一样。”孙惠然说,“别靠近她。”

“普通人?”夏春顿了片刻,笑笑,“我是说,能跟你混在一起,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童醉再次被雷迟等人控制。他不再反抗,乖乖坐进车里,还贴心地提醒雷迟,自己的体温很高,可能会让车子的内饰释出有害物质,最好开窗行驶。

向云来往前跑了几步,想起任东阳时回头,却发现任东阳不见了。他跑到雷迟身边问他们会把童醉押到什么地方,得知目的地是二六七医院之后,他转身朝正在工作的谢子京跑去。

他把童醉的事情大略告诉了谢子京,尤其说明童醉海域的问题。“他的海域很不正常,请你务必告诉秦老师。”向云来恳求,“童醉是我认识的人……好吧,他是我的朋友。”

谢子京给秦戈打去电话,三言两语说明情况,转头道:“秦老师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这个人的海域如果不正常,危机办里只有秦戈能给他巡弋,你放心吧。”

向云来刚松一口气,谢子京接着说:“秦老师让你交一份童醉的海域巡弋报告。”

向云来:“……”

谢子京:“额外的作业,你可以自愿选择做或者不做。”

向云来没得选:“我自愿,我做。”

011区的清理和救援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才结束。危机办原本打算暂时封闭011区,但地底人不同意。这个全国最大的地底人聚居地一旦被封禁,大量地底人无家可归,王都区也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收留他们。

最后危机办屈服了。夏春把伤者和邢天意送到医院,又马不停蹄赶回来维持秩序。黑兵们肉眼可见的紧张:这几乎算是王都区近年以来最严重、最恶劣的事件。

胡令溪也忙了一晚上,天亮了才摇摇晃晃离开。向云来和隋郁穿过巷子往家里走,他一路都很沉默,隋郁陪着他沉默。

“隋郁。”向云来说,“我请你吃个早餐吧。”

他们在包子铺里吃了点儿东西,隋郁说:“童醉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他看向云来的时候,目光总是很专注。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在他的视野里,仿佛只有眼前的向云来最有趣,最吸引。向云来心想,很难有人抗拒这样的目光,他也一样。

他确实冷却了,不愤怒,也不再心猿意马。

“秘密”是维系他和任东阳的最紧密绳索。但这绳索渐渐让他喘不上气。

他想亲手斩断它。

“隋郁,”他说,“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

两个人正沿街行走。王都区的人大都跑011区那边看热闹了,长而翠的柳枝在身旁的破墙里头晃呀晃呀,没有章法。向云来目光坚毅决绝,隋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