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海域2:如渊 第65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玄幻灵异

向云来扶着他:“是‘阿波罗’对你的影响吗,任大哥?”

任东阳沉默了很久。他抓住向云来的手:“你走吧,我可以解决。”

向云来:“不行,你现在……”

“我可以解决!”任东阳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向云来!”他甚至咬了咬牙,终于抬了眼皮狠狠瞪着向云来,“你不配,不配帮我。”

向云来松开手,抓起地上的挎包扭头就走。他关门之前回头,看到那大得异样的水母缓缓从空中降落,像一面巨大的披风,覆盖了任东阳。

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向云来在雨里走了一段路,才想起自己是骑电动车来的,又鼓着腮帮子回头找车。雨一直不停,天空阴云密布。今早送向榕去学校时还阳光灿烂,这雨来得突然。

回家路上,任东阳那怪异的精神体始终让向云来迷惑。他气消了,甚至还在路口犹豫了两分钟,要不要回头。今天的任东阳确实太古怪了。失踪一个月后,他变成了一个相当危险和难以稳定的人。

在任东阳今天说过的话里,关于夏春的那部分可能是不真实的,但关于药物“阿波罗”的部分,则应该是真的。任东阳不会随便提起这种向云来不知道的东西,这初次出现的信息,极有可能是他所有谎言中最可靠的一部分。

而显然,他的情况确实很不对劲,就跟向云来被迫注射药物之后一样,精神体和海域混乱不安。

但对方为什么会给任东阳注射?孙惠然说那种药物可以强制向导或哨兵的精神体长期暴露在外,是什么人在这一个月间,强迫任东阳的精神体持续暴露?

向云来只进入过任东阳的海域一次。在进入他的海域之前,向云来自己的海域,是向榕的小镇景象,而在踏入任东阳海域的瞬间,他察觉到一种怪异的冲击,立刻停止巡弋并退出。

退出之后,少年的向云来告诉可靠的大学生任东阳:果然,我的海域变成了你的。

任东阳起初并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他们反复讨论、描述,直到任东阳的目光渐渐变化。向云来现在已经无法回忆当时背对着阳光与晚霞的任东阳曾有过什么样的眼神,但他记得,任东阳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压低声音,不知是强烈的欢喜还是焦虑让他声音发抖: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入你的海域,明白吗?

为什么?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这件事你告诉过向榕吗?

没有。我巡弋向榕海域的时候,她还很小,我觉得她听不懂。

你告诉过任何别的人吗?

放开我,任大哥……你抓疼我了。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向云来!”任东阳却加重了力气,“你记住了,你必须听我的话,否则你会死的。”他顿了顿,“向榕也会死。你的海域很特别,这种特别一定会害死你身边的人。”

是他那沉重的语气、紧张的双手让向云来胆怯和信服。他们之间从此有了这样的一个秘密约定:绝不让任何人进入自己的海域。

而盘下百事可靠之后不久,这个约定增加了新的内容:除了任东阳。

那是向云来在工作中接触了一个明显异样的哨兵,并且偷偷入侵他的海域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哨兵杀过王都区里没有身份的特殊人类,他的深层海域非常详尽地记录了一切。向云来用他的眼睛、他的双手重复他的每一桩罪恶,离开那个海域之后,前所未有的噩梦缠上了向云来。

连续失眠十几天的向云来崩溃了。他哭着向任东阳求助,请求他在王都区找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疏导海域的向导。任东阳找人为他注射了镇定剂,但向云来入眠之后不断从床上弹起、挣扎、尖叫,根本无法安静。

他们在那天第一次发生关系。而那个时候,向云来和任东阳还不是恋人关系。

向云来也是在那一天,第一次进入任东阳的海域,看到了阳光灿烂的蓝色大海和银白沙滩。他清醒后,海域之中的噩梦一扫而清,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平静柔和的海滩。那是任东阳的海域。

向云来哭了。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要永远依赖任东阳。

任东阳站在房门前,床头灯照不清他的脸庞。在向云来哭着不停说“对不起”的时候,他走过来,揽住了向云来。

向云来平静之后告诉他:在高潮的时刻,他看到了任东阳的海域。他难以忘记当时从任东阳眼中掠过的警惕和惊悸。那一刻,任东阳看他像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你看到了什么?

海滩,阳光,非常美丽的地方。

还有呢?看到了别人么?我是说,我的自我意识。

没有,来不及。

向云来非常尴尬,他是第一次与他人上床,还不适应这种高潮的方式,因此能“看”的时间非常短暂。

他跟任东阳复述完,任东阳抚摸他的脸颊说:以后如果海域再出问题,记得来找我,好吗?记住了,只能找我。我随时欢迎你来。

他还说,我还挺喜欢和你做的,小云。

向云来听懂了,忍着躯体的颤抖,乖顺地点头。

但之后,任东阳加固了防波堤。无论如何高潮,如何亢奋,向云来最多只能瞥见任东阳的海域数秒钟。那是一种强制性的、不由他自己控制的“看”,根本算不上巡弋。

这种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向云来说不清楚自己对任东阳有什么更确切的想法。任东阳可以帮助自己,而自己必须依赖任东阳。这是很明显的寄生关系。这种寄生并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从任东阳带他们离开故乡、奔赴王都区的时候,他和向榕就像两颗必须仰赖任东阳赐予的养分才可以生存的种子。

他们的关系曾被向榕撞破一次。向云来又擅自入侵别人海域,任东阳正好在百事可靠,向榕月考,两个人便在向云来的卧室里做了。送任东阳下楼的时候,楼下站着脸色苍白的向榕。任东阳什么都没说,只问了向榕考试情况,向榕瞪着他像看一个仇人。他走之后,兄妹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他是不是用我来要挟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他……不要跟我说这是成年人的惯例,我讨厌你们这样的成年人!我就要什么都清清楚楚,我偏要清清楚楚!你们不是第一次,对吧?我早就发现你们之间奇奇怪怪……他是不是说,如果你不跟他做那种事,他就毁掉我现在获得的身份?

那天安慰向榕,向云来使出浑身解数。他知道向榕对任东阳的憎恶来自何处:任东阳给向榕一个可以在这里读书的身份时,向榕请求他也给自己哥哥一个身份。向云来那时候还可以去读大学,只要他能够参加考试。

但任东阳拒绝了。

向榕年纪小,但她并不愚蠢。她清晰地看出,大哥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够让她从这种寄生关系里逐步、逐寸地切割出去,但代价是,向云来必然更深地依附任东阳。

向云来没办法清楚地解释,只能告诉她,任东阳在为他疏导入侵他人海域带来的不适和噩梦。

十几岁的向榕冷冰冰地说:他如果真的关心你,爱你,就会叮嘱你不要再乱闯海域,而不是和你做这种事。哥,这个道理我不相信你不懂。

向云来哑口无言。

而任东阳发来的信息是:她快要中考了,情绪不稳定,你放心,我没有生气。现在一切都以她为重,中考结束了我会再跟她沟通的。就让她误会我吧,我没关系。现在向榕和考试最重要。

向云来再一次看懂了藏在他话语之下的真正意思。

再后来,便是任东阳接到了离开中国、远赴美洲的升职通知。他对向云来表白,向云来答应了。表白那天,他在雨伞下抱着向云来,贴着他耳朵说:我是为了你而留下来的,小云,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向云来背脊战栗,但他回答:我明白。

此时的向云来站在雨中,心里充满了难以诉清的恍惚之感。任东阳消失的一个月里,不仅是任东阳,就连向云来,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给任东阳打电话、发信息,任东阳最后回了三个字:我好了。

向云来打算晚上再去看看他的情况。下午向榕回来了,他不敢告诉向榕这件事。向榕叽叽喳喳地讲海域巡弋的事情,还问他认不认识龙游。向云来得知龙游在巡弋中察觉两人是兄妹关系,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对,我还帮过他。你这次一定能过。”

“他很厉害。”向榕说,“他发现了‘那里’。”

正做饭的向云来立刻回头。

向榕:“但我当然没让他进去,你放心。”

向云来的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门外。卷闸门拉下来一半,一身利落装扮的隋郁站在门前弯腰,笑着问:“我可以进来吗?”

萨摩耶在看到隋郁的时候立刻风一样冲到他面前,又蹦又跳地求摸。向榕高高兴兴跑到门口:“好巧啊,我哥在复刻老胡做的牛肉炒饭,有七八成相似,蛮好吃……”

她的手搭在卷闸门上,正要往上推,忽然顿住了。

从八里街另一个方向走来的任东阳正好在门前站定。他看看隋郁,又看看向榕,笑得和煦:“好久不见。”

向榕彻底愣住了。好像她正做着美梦,骤然被人摇醒,只能怔愣着看打破美梦的罪魁祸首。

隋郁托着卷闸门,往上一抬。门滑入轨道,“百事可靠”的入口完全敞开。他冲任东阳做了个手势,笑道:“好久不见。任老师,欢迎,请进。”

第85章

隋郁像百事可靠的主人。他烧水,在柜子底部找出明前龙井,在橱柜上方拿出任东阳的杯子。向云来正跟任东阳说话,隋郁插入两人之间,在桌上放下一杯茶:“任老师,小心烫。”

隋郁用心表演,向榕用心捧哏。隋郁顺手收拾沙发上的杂物,她来一句“这些都是我的书,你帮我放回房间吧”;隋郁洗了果子出来,她又来一句“你上次买的那种桃子好吃,我哥一个人一晚上就吃完了,都没给我留”。隋郁说我记得的,又说那我再买呗。

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同家人般融洽。他俩才是这尴尬空间里更像兄妹的一对。

任东阳始终笑眯眯:“我介绍的朋友不错吧?隋郁人特别好,我不在的时候多亏有他看顾你们,我很放心。”

一句话,他顺利夺回“家长”地位。

打印机发出卡纸的咳嗽声。隋郁过去看:“我修一下。”他很快从置物架角落找出蒙尘的工具盒子,利落戴上手套。卡住的是向榕打印的试题,隋郁扯出皱巴巴的纸看一眼:“这道题出得就不对,四个选项都是错的。”

向榕正在夸他修打印机利落干脆,不料对手演员突然抛出新台词,连忙接茬:“真的吗?你好厉害。”

打印机旁,你来我往,一个小小舞台。

向云来:“……”

任东阳款款落座于沙发:“我正好有一台今年的新款打印机,明天拿来给你。”他说完笑道,“这老机器还是我们一块儿去旧货市场买的。小云,你记得谁卖给你的么?”

向云来:“老梁。”

任东阳:“他儿子准备去斯坦福读博士了,生物学的。是我记错了吗?他以前不是学生物的。”

向云来想了几秒钟:“本科学的是计算机吧?。”

任东阳恍然大悟地点头:“对,想起来了。向榕暗恋过他。”

一句话就把捧哏的拉到了他的战场。向榕嚯地扭头:“谁暗恋他了!”

任东阳:“他没变胖之前确实挺帅。你不是为了见他,老骑车在他家楼下转悠吗?”

向榕顿时有点儿结巴:“你放狗屁!我、我是去找朋友。”

聊到往事,气氛变得快乐,连向榕的愠怒也因为一点少女心事的加持而变得可爱起来。唯独隋郁无法参与。他是一切往事的外人。

他想说话,又突然觉得落寞。向云来朝他看来,那是安抚的目光。银狐正坐在办公桌上摇尾巴,向云来走过去抓抓银狐耳朵,银狐把脸颊贴着他手心轻轻地蹭。它毛糙的舌头舔舐向云来手心,那是谁也看不到的动作,只有向云来能感受。向云来被舔得手心酥痒,瞪向隋郁无声地开口:别这样。

隋郁立刻被哄好了,他起身说:“你的饭炒好了吗?”

向云来:“四个人不够吃,我再炒一份。”

隋郁:“我来吧。你教过我的。如果我炒得不好,我来吃。”

向云来:“别呀,我吃。”

他们讲话的声音不大,正应付向榕的任东阳听不清楚,只投来饶有兴味的目光。隋郁背脊生出力量,又觉得自己赢了。

他正走向厨房,任东阳起身说:“既然隋郁做饭了,那小云,你先跟我回家把打印机拿过来吧。”

隋郁万万想不到敌人招数层出不穷,立即愣在当场。向云来还没回应,任东阳轻声说:“噢,对不起,不能这样。怎么能撺掇客人下厨,主人反倒出门去呢?”

隋郁:“……”

向云来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他疲于应付的战场:“走吧走吧。我载你?”

两人离开时,任东阳回头冲隋郁微笑点头:“辛苦了。”那笑容特别从容圆满,没什么可患得患失。

隋郁输了。他霎时感到无趣,自己跟任东阳有什么好争的?只是那怪物露出的表情令人憎厌,他心里十分不舒坦。

向榕把隋郁推进厨房:“好了好了,你至少拿过两分。快炒吧。”她抓了一把瓜子在一旁磕,看着隋郁挥舞锅铲。

热饭炒出油香,隋郁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当向云来潜伴的?”

向榕:“问这个干什么?”

隋郁:“我想多了解他的事情。”

向榕:“反正就是我知道他巡弋了别人的不正常海域就会做噩梦开始。时间……大概是我们来到王都区之后吧。没来之前,我们身边根本没有不正常的哨兵向导,我哥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