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蔡羽:“……你怎么说得好像只有你在查似的?斗兽场和邓老三的事儿,一直都是我们在查。要不我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以为你只有你知道邓老三昨天晚上潜回011区了么?”
一瞬间,柳川的目光变得热烈。他拉住蔡羽:“你们还查到了什么?告诉我。”
蔡羽失语片刻,对向云来说:“向老板,你这个朋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没听懂我说的话吗?这里是黑兵在盯着,无关人士立刻滚开。听好了,下次我再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不会手下留情。”
柳川:“其实你打不过我。”
向云来产生了错觉:他好像看到甜玉米色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蔡羽咬牙:“你、说、什、么?”
有一些话已经到了柳川嘴边,但他硬生生咽了下去,换作一副没有敌意的、温良的表情。向云来立刻认出:这是胡令溪惯用的营业笑容。
“我要加入黑兵。”柳川说,“如果只有黑兵才能追踪邓老三,那我去当黑兵。”
第96章
自从得知方虞遗体遭受了什么,柳川就一直在追查斗兽场事件的主犯。
孙惠然已经死了,他只记得还有一个邓老三。他与邓老三在前夜酒吧见过几次,记得她那特征鲜明的容貌。但在王都区寻找邓老三是一件特别艰难的事情:地底人的首领,有千万种藏匿自己的方法。
柳川熟悉王都区的道路,前几天他在街巷里四处活动的时候,听到角落年迈的半丧尸人在聊天。他买了烟和酒送给他们,得到了关于邓老三的消息:邓老三曾出现在王都区东边的某栋废弃小楼里。
蜗居在小巷里的流浪汉在邓老三眼中就是一团团灰黑色的垃圾,更何况他们是半丧尸人。在邓老三看来,即将丧尸化的老东西们比垃圾更无用。她从未正眼瞧过他们,也并不避讳他们。她在那栋小楼里进出,偶尔的还会与打扮和穿着都很体面的人见面。
半丧尸人蜷缩在街角,他们记得邓老三。地底人的首领,被危机办通缉,被黑兵追查,但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在王都区行走。
等死的日子太过无聊,这些碎棉絮一样老垃圾默默记下了邓老三的行踪。
这些情报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即便换来钱,他们也已经无法吃喝什么好东西,想要去买丧尸针,但他们又全都上过当,知道那些不过是掺了兴奋剂的营养液而已。
柳川的烟和酒没意义,但柳川本人很有意思。他已经是染色体变异的特殊人类,不会再被丧尸病毒感染,可以和他们自在聊天。柳川说话有点慢吞吞,反应不算快,但平板无表情的脸,看起来透着天真的诚挚。他们和柳川喝了一下午酒,从王都区聊到过往的灿烂日子,最后把邓老三近乎完整的行动轨迹全都告诉了柳川。
只要你需要,我们就是你的眼线。老垃圾们说:不用给我们带东西,闲着就来跟我们说说话吧。
柳川开始追踪邓老三。
王都区最不缺的就是流浪汉。柳川头发长,几乎盖住半张脸,以往都是胡令溪给他打理,如今已经变成满脑袋的乱蓬蓬。老垃圾们指点他如何扮演流浪汉,柳川学得有模有样。这副样子隐匿在王都区中,是最寻常不过的,邓老三多次悄悄从他附近路过,完全没发现跟半丧尸人流浪汉缩在一块儿的,还有这么一个大块头。
柳川看起来木讷,读书却不错,奖学金一直攒着,原本打算放假时带方虞和外婆一起出门玩,后来又打算留着等大学毕业跟胡令溪同居时交房租,但现在全都没用了。这些钱全都花在老垃圾们身上,或者买药物绷带消毒水,或者买最便宜的老人机,让老垃圾们随时可以告诉他邓老三的下落。
邓老三确实一直潜伏在王都区。狡兔三窟,有不少人给她提供居所,除了地底人和血族,还有几个向导、哨兵。但邓老三从不在一个地方持续停留超过24小时。她非常警惕,一直在转移,很明显是在提防着什么人。
据老垃圾们说,邓老三常出没的那栋小楼曾发生过怪事,某日有几个体面的人进去,之后又逐个慌里慌张跑出来。之后不久,另一边的同光教教堂起火,而隔天邓老三回到小楼再离开,老垃圾们全都看见了她极其难看的脸色。
都没有了,被人拿走了。她对手机另一端的人说。
那是一场凶险的争吵。愤怒的邓老三穿过小巷时,故意踩碎了一个只剩一口气的老垃圾。骨头在她粗大的脚下脆响,她几乎把那个半丧尸人碾得粉碎,大汗淋漓的脸上尽是鲜明的仇恨。她被什么激怒了,同时极其恐慌。
老垃圾们不害怕死。他们在同伴粉碎的尸身旁放声大笑,嘲讽邓老三。邓老三又折断了两个人的脖子,扭头离开。
之后,邓老三开始了频繁的躲藏。她以往即便藏在王都区,但也没有这么惊慌过。柳川观察她的表情,意识到她正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她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惹恼了不能得罪的人。
她为什么不回011区?柳川不理解。
老垃圾们告诉他,邓老三是地底人首领,但并不是011区的主人。在011区的深处,还有更年长、更具有威慑力的地底人生存着。邓老三只是他们的传话筒,一种可用的工具而已。
斗兽场的败露让地底人陷入不义之地,邓老三总是在地面藏匿,不敢回到地下。这足以说明011区的地底人对她不满。
而昨夜,邓老三终于离开自己的蜗居地,穿过半个王都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011区。
柳川心想:她获得谅解了。
柳川昨天在路面守了一晚,没有收获。今日没任何一个老垃圾联系他,也就是说,邓老三进入011区之后没有再出现过。于是他亲自前来,试图找到进入011区的路径。
他说完这一切,看着向云来,那神情有点像期待夸奖的孩子。但向云来问的是:“你怎么有这么多时间?你不上学了?”
柳川说:“对,我不上学了。”
向云来愕然,半天才说:“你这样做,方虞不会高兴的。”
这种话现在对柳川不起作用了。柳川面无表情:“我不管他怎么想。能抓住邓老三,我高兴。”他转向蔡羽,语气渐渐凶狠,“黑兵既然早就知道邓老三在王都区,也知道邓老三行踪,你们为什么不抓她?你为什么要放任邓老三回011区?黑兵到底在干什么?”
“黑兵的事情你少管。”这种指责对蔡羽简直就是毛毛雨,“刚不是还想加入黑兵吗?瞧你现在这个态度,我认为你对黑兵没有一点认同感。”
柳川收敛了怒气:“不是的,我是说,我如果加入黑兵,一定会带来更好的……”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蔡羽站起身,“你是哨兵,对吧。我是半丧尸人首领,哨兵可不归我管。你去找你们的首领。哦……你们的首领位置已经空置很久了,你得直接去找夏春。不过退一万步说,你不够格。你不是王都区的人,黑兵不会接纳你的。”
想不受阻碍地追查邓老三,必须成为黑兵;然而柳川不符合加入黑兵的任何条件。他说不过蔡羽,也打不过蔡羽,一时间变得垂头丧气。向云来和隋郁把他送出王都区,一直看着他坐上回家的车子,两人才放心。
“有空的话联系一下老胡吧。”临走时向云来说,“他很担心很担心你。”
“……”柳川木然坐在车子里,没有回应。他满腔热情和愤慨,想要给方虞讨个公道,但行动却处处受阻,什么精气神都没了。
此夜,在王都区高高低低的房舍上,不少半丧尸人黑兵正在巡逻。蔡羽的就任让王都区的半丧尸人重新凝聚了起来。他就任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没人愿意当首领,二是他很能打,寻常地底人也无法与之对抗。半丧尸人反正没人可选,于是把票都投给了他。
组成黑兵的四个部分--地底人、半丧尸人、哨兵向导、狼人--之中,虽然狼人目前声势最热烈,而哨兵向导的数量最多,能力也最均衡,但实际控制着王都区黑暗那一面的,是地底人和半丧尸人。
地下的区域自不必说,地上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都是半丧尸人最喜欢呆的地方。他们行踪诡秘,身材干瘦,善于藏匿,又心思狡猾。除了与地底人保持着永恒的、说不清缘由的争斗,许多半丧尸人也并不喜欢哨兵和向导。同为特殊人类,他们日渐衰败腐烂、面容受损,而哨兵向导却完整无缺,和世界上大多数寻常人无异。于是嫉妒和怨憎不受控地孳生。
蔡羽瞧不起狼人,对哨兵向导也没多少好感。向云来心想,他或许正是那种最典型的半丧尸人。
“但我觉得,他对你态度不错。”隋郁说。
“因为我们在教堂里也算是打过照面。后来也常常在老胡酒吧里见到,会点点头打招呼。”向云来说。
隋郁眨眨眼:“是吗?哼。”
向云来:“……你吃什么醋啊?这不是该吃醋的点啊,哥。”
隋郁揽着他笑。向云来没明白这句话的笑点,推搡他:“别拉拉扯扯。”
隋郁:“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说,只有我和你的时候,比较可爱。”
向云来一怔。不在外面跟人有亲昵动作,这似乎是他对待任东阳的方式。重来,重来!他心想,主动挽着隋郁胳膊:“我是说,我可以拉扯你,你不要拉扯我。”
隋郁笑得非常快乐:“好的,邪恶的王都区大王。”
一路上,向云来把自己所知的王都区四大势力的争斗都跟隋郁说得七七八八。回到百事可靠已经是深夜十点多,向榕还没睡,正跟萨摩耶在铺子里做卷腹运动。萨摩耶压在她的腿上,其实根本无济于事,但向榕还是每做一个动作呵斥它一声:压好了,压稳了。
隋郁从门口钻进来,像进自己家一样熟稔,顺手接过向云来的挎包挂好。两人边看向榕运动边吃路上买回来的烧烤,气得向榕泄力,躺在地上不动弹。
她察觉到大哥和隋郁之间气氛的变化。那是一种她乐见的轻松和快乐,但又有点儿让她忐忑。就像向云来总为她操心一样,她也时常忧虑向云来的一切。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抱着萨摩耶,低声指挥它去偷桌上的羊肉串。
她的海域巡弋报告在五天后送到了学校,评分是4分,秦戈写的意见像教科书上印出来的一般四平八稳:该生的量表、面谈与巡弋,均表现出平衡、可信的稳定性。其海域的构建方式充分展示了该生卓越的空间想象能力和架构能力,且该生擅长隐藏海域之中的私有领域,并在海域中搭建出比原型更为丰富可信的环境景观,可见其逻辑思维与理解能力之优秀。该生接受过系统、完整的教育,在人际关系与自我认同上,体现出明显的自信、坚定、乐观等特质……其海域中隐藏的私人记忆,我并未探索。但这部分记忆并未影响其性格的塑造与价值观念的形成。该生在之后的同伴生活中,若能脱离保护欲过强的家人,独立、自主地面对和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其海域中现有的矫饰、美化与欺瞒现象将大大减少。该生目前需要明确的是,她不必承担任何人的期望与责难,她可以自行选择应有的生活……
向榕把这份评语从头到尾看了又看,盯着每一个字不放。报告之后将放入档案,送到向榕考取的学校里去。向榕回家后,逐字逐句地把评语默写下来,交给向云来。
“他好牛。他在海域里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提到过什么矫饰和美化。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向榕目光灿烂,“他比你厉害,是不是?你看这里!他说你是保护欲过强的家人。”
“他当然比我厉害。”向云来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秦戈怎么还隐隐地批评他?他俩不是朋友了么?这种偷摸给妹妹打小报告的感觉,很让他羞愧,“……但看出来也很正常吧,你毕竟巡弋了两次,龙游写的上一份报告也很不错啊。”
向榕:“和你写的那些东西相比,这种才是最正式的结论性报告吧。”
向云来正色道:“大姐,我还没出师。”
向榕:“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
两个人又闹起来。向云来按着她肩膀:“榕榕。”
这是说正事的语气。向榕收起打他的手:“你说。”
“我跟任东阳分开了。”向云来说,“是真的分开了。他最后让我快滚。”
向榕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直到向榕通过巡弋,向云来才敢开口,怕得就是会让已经足够紧张的向榕又多一层压力。但向榕没有向云来想象中的欢喜,她问:“任东阳没有为难你?”得到否定的答案,她又问,“他怎么这么干脆?”
向云来:“不要深究,之后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榕榕,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海域里的那些‘任东阳’全部释放了。”
向榕一点没放松,眼泪淹没她的瞳仁。她没让眼泪掉下来,艰难地扁着嘴巴:“他……他会不会生你气?他说不定还会想新的法子来要挟你,比如我们以前……还有我们接受他那么多帮助,要还的吧?我也去打工,秦小灯说她打工的地方需要暑假工,我去挣钱,我也一起还,好不好?”
“没有的事。”向云来说,“开店的钱,还有他之前零零碎碎给我们的生活费,我早就还清了。”
他揉着妹妹的头,心里百感交集。关于任东阳和他的这段关系,他忌惮的是任东阳会毁掉向榕来之不易的户籍,夺走向榕参加考试和离开王都区的机会,而向榕考虑的始终都是向云来。
他也被向榕的眼泪弄得心里头一片酸胀。他抱着向榕嘀咕:“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打什么工,不许打工,你以后可以打一辈子工,考完试给我出去玩。”
向榕:“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万一任东阳真的……”
--“我保护你哥哥。”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隋郁不知何时靠门站着,抱着双臂的倜傥姿势。
他走过来,抓起两张纸巾,一左一右地擦兄妹俩的眼泪。姿势是粗鲁的,动作却很温柔。向榕止住哭泣,她要去学校了。她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向云来巴巴站在门口目送,两个人此时此刻愈发觉得生命中果然只有彼此是最可信最亲近的人。
“别欺负我哥!”向榕指着隋郁说。
隋郁:“尽量,尽量。”
眼看向榕消失在街角,隋郁立刻把向云来拉进店铺,另一只手哗啦将卷闸门一拖到底,铺子成了密室。
“你跟任东阳分开了?”他眯着眼睛问,“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97章
和电视剧、小说中总有一个明确开头的恋情不一样,向云来和隋郁之间的关系,像沿着陡坡一直下滑的石头,他们两个人都说不清楚开端,也不知道如何收尾,只是一味放任石头不停滚落而已。
那个无法定义,但可以让他们深入纠缠的概念,如同向云来以往所理解的那样,总是“模模糊糊”的。
反正他一直以来的人生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确定意味着不必承担责任,当然也不必承担随之而来的、必然的痛苦。即便伤心难过,只要在心里想几遍“其实我又不是认真的”,一切就能忍耐过去了。
他认为隋郁也是不在意这种事情的。隋郁对他表露好感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任东阳和向云来之间仍是恋人。于是向云来也理解为,隋郁不需要感情中的“承认”和“确定”。隋郁跟自己一样,只要从模糊的感情中获得快乐和兴奋就够了。
他说:“我以为你对这些无所谓。”
隋郁认真想了想:“对,我确实无所谓。不管你跟任东阳是什么关系,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会把你拐走。即便对方是你……那个词中文叫什么,印刻效应?即便你跟对方有印刻效应,即便你们已经通过程序成为伴侣,我也一定会拽走你。”
向云来:“……你果然很疯。”
隋郁:“你觉得我看那些怪物看了二十多年,真的能像正常人一样吗?”他几乎把向云来逼到角落,“只要我确定你对我有意思,我就会那样做。”
向云来吃惊:“你还挺讲道理。我以为你会疯到强取豪夺,把我绑回你的庄园和小岛压寨。”
隋郁正色道:“我不会做那种事。我要你一直开心,我想看你笑。”他捧着向云来的脸,鼻尖相蹭。
向云来又怔住了。他开始怀疑,隋郁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他一生中难道从未曾透过怪物的脸庞而钟情上某个人的灵魂吗?他很快又想,这种童话般的故事不会在隋郁身上发生,毕竟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完全出于看脸。
可隋郁说的话,怎么就那么容易让自己心动?向云来想不出理由,按着隋郁的手说:“但被我承认,还是会很开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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