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缠缠
“也是老样子。”林醉话音刚落,自己倒笑了出来。他这么答,怕是会让田以佻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其实,他俩一直是这么相处的。
田以佻性子活泼,林醉沉稳,两人之间一直是田以佻的说的话比较多。
但现在,田以佻自打进了王府,话是越来越少,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而且两人又有段时间没见,倒有那么点儿相顾无言的感觉。
“怎么能是老样子?”田以佻的笑容更深了些,比刚才那阵子真挚了许多,“看你的样子……”田以佻说着便真的打量起林醉来。
林醉比自己还大一点儿,相处的时候也总是林醉让着自己,任谁来看都会知道林醉是哥哥。可现在……田以佻却觉着林醉比起嫁人之前还更活泼些。
一个人的精气神和眼底里的灵动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林醉婚后不顺,那绝不会眼前这副模样。
田以佻此时看林醉,见他面容恬静,眉宇间满是柔和……便知他在越国公的日子过得不错了。
“看来,墨大人对你是极好了。”田以佻看着林醉,只觉得甚是欣慰。
林醉听好友说起墨珣,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而后才道:“是挺好的。”
两人现在仿佛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田以佻想了许久,甚至都不知该再跟林醉说点什么好。他在王府的日子一直过得不是很舒坦,有王妃在上头压着,哪怕碍于他父亲的身份,没敢真把他怎么样,但叫他到面前“站规矩”却也是常有的。
有的时候,他们几个侧君早早起来到王妃屋里请安,非但没能见到王妃的人,转身就要被人埋汰,说是扰人清梦。
可若是去得晚了,王妃的院子里又有话说。说他们不懂规矩,太过懒散。
自打出了陶槿然的事……也没谁敢到王爷面前去说王妃的不是了。毕竟王爷和王妃才上王府里正儿八斤的主子。他们这些……名头上是好听——“侧君”。可那不过因为是在皇室罢了,若是落在了个普通的官员或是一般人家里,可不就是个偏房、侧室吗?
还未出阁之前,田以佻怎么说都是田家的少爷。跟翁主、王爷对上,确实低人一头没错,但他不想见这些人,可以避开啊!
可现在……避?要怎么避?就是躲在屋里不出去,都会被人说是不尊敬王妃。
嫁了人的夫郎和未出阁的哥儿,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田以佻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生活,就因为皇上的一个决断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心底里便会涌起对宣和帝无尽的恨意。
哪怕他心知,选秀一事本就无从避免,不过是因为宣和帝登基之后的几年没有办,所有人都将此时抛诸脑后罢了。但是,既然那么多年都没有提起,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提了呢?
田以佻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想明白这点,但他却知道,自己是因为宣和帝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其实,当初知道自己成为四王爷的侧君时,田以佻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雀跃的。毕竟四王爷年轻有为、位高权重,俊朗不凡,确实是不少年轻哥儿心中夫君的绝佳之选。
然而,四王爷固然是“夫君”的绝佳人选,可田以佻不过是个侧君,并不能称四王爷为“夫君”。
本来田以佻对四王爷的好感仅仅是因为表象,现在,在王府里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四王爷的感情早就已经被磋磨得不剩多少了。
林醉见田以佻沉默了下来,眼帘半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一看就是联想到了自身的处境。
林醉张张嘴,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早前两人见面,田以佻还会向他抱怨两句,但今日,时机明显不对。
两人沉默着又走出了一小段,田以佻这才将原先的负面情绪全都收拾干净,恢复了笑脸,“不过,你跟墨大人成亲也好些年了。”
田以佻这么说着,当即朝林醉的肚子上看了一眼,“怎么样?”
林醉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嘴角已经勾了起来。
田以佻还不等林醉开口就从他的反应里看出来了,“这是……有了?”
林醉这才略微颔首。
“真好。”田以佻至此,才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田以佻这话,倒让林醉有些无法理解,“这怎么说呢……”田以佻比自己早成亲,也比自己早怀孕。哪怕陶槿然的孩子掉了,但田以佻的儿子却是平平安安地降生了呀。
田以佻在林醉的注视下摇摇头,“不一样的。”这么说着,田以佻便朝着皇孙的方向看了一眼。
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又怎么样呢?他连一句“嫡父妃”都担不起。
明明同样是皇孙,但在王妃的儿子面前却还是矮了一头。
四王爷是个重规矩的,母妃又是出自冷家,更是重嫡庶……
田以佻越想越觉得前路渺茫。
他的儿子,这一辈子都要低人一头了。
如果他运气好,熬死了王妃……
这个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让田以佻给掐灭了。
就冲他们王妃的那股子狠劲儿,还有王爷对侧妃的态度……谁熬死谁还说不准呢。
林醉话刚问出口,脑子里就已经想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他才不再多问了。
周遭全是人,哪怕田以佻心里有再多的话,也都只能闷在肚子里了。
田以佻眼睛一痛,立刻意识到自己怕是想哭了,赶忙将眼睛闭上,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并赶了出去。
当初,若是他早早想通,也与林醉一样……在选秀的时候被撂了牌子,那就好了。
只可惜,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他现在想得再多也都没有用了。
田以佻对林醉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墨大人其实挺好的,尽管身份不如四王爷,但年轻有为。
越国公府人口简单,腌臜事绝对比王府里少。
哪怕越国公的爵位不能承袭,可墨珣还年轻啊,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了!只要多多努力,再走走关系,官拜“三公”也是极有可能的!
田以佻偶尔听王爷说到过越国公和墨珣,知道宣和帝对这两位的态度很不一样。但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却也不敢细问。毕竟在王爷看来,命夫是不能胡乱打听朝廷里的事的。
田以佻看向林醉,只觉得他跟自己比起来,当真是鲜活无比。
以往,他总觉得林醉性子太沉了,现在再看……林醉身上哪还有当初那个循规蹈矩的样子?
第332章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田以佻只得再心里叹了口气,这就在林醉担忧的视线之中对他勉强笑了笑。
两人略过了孩子的话题,又略过了夫夫相处的问题,就只聊了一些两人还未出嫁时会说到的话题。可以前的话题, 放到现在说来, 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德音王那边松了口,墨珣这才得以去寻越国公。
然而, 越国公却正与年太尉聊得热络。
墨珣隔了老远这么一看, 倒却见着两人看似笑着, 但眼神就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不过,年太尉的身份“不同”,身边自是围了人的。
一旁的其他大臣碍于年太尉和越国公两人的身份,没有插话, 只是安静地听他俩闲谈。
墨珣单看这架势也知道, 他们是不可能说出什么很重要的事了。自己若是凑过去,那也不过就是在一旁听着罢了。
这么想着,墨珣干脆也就不往前凑了。
等他又转过身去寻林醉, 这才发现林醉已经不跟长辈们作一处了。
墨珣四下张望了一番, 却仍是没有见到林醉的身影,只能去问伦沄岚。
待得知林醉与田以佻一同离开之后, 墨珣的情绪已然没有刚才那么高了。
毕竟他早早就已经想好了要跟林醉一起共度上元节的, 但他的想法是美好的, 可现实却没那么顺利了。
唐欢遥见墨珣一脸的不高兴,当即便笑了起来, 打趣道:“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墨珣也不避讳,这边点头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饶是唐欢遥不大懂诗,但墨珣念的这句却直白到连他都听懂了。本来是在打趣墨珣的,可墨珣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倒让他不知该怎么接了。
唐欢遥仔细想了想。
他总觉得墨珣小时候,好像没这么厚的脸皮呀!
赵泽林看唐欢遥语塞,顿时就笑开了。论说以往,那都是越国公在打趣墨珣的事上吃瘪,现在轮到唐欢遥了,竟让赵泽林觉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呢!
墨珣本来是要在几位长辈身边再呆上一会儿的,但赵泽林却直接摆手让他到边上去。
这可是在宫里,可不是他们的家宴!
如果只是家宴,那墨珣要在这里呆就呆了。但现在,他们这边都是哥儿,墨珣也已经入朝为官又娶了夫郎了,怎么能窝在这儿,跟哥儿作一堆?
哪怕是去找林醉,也好过让墨珣呆在这里。
墨珣本来也就是随便在这儿站着罢了,也不是为了听他们说话的,这下让赵泽林这么一“赶”,反倒像是他刻意留在这儿似的。
墨珣无法,只得顺着赵泽林的话到一边去了。
墨珣一边走一边注意着朝臣们的动静。
果真就如同墨珣一开始料想的那样,几乎没人会在这种场合说什么闲话。
就是年太尉、兵部尚书这种,在年宴上已经开口问过宣和帝的大臣,在今日都没有再去找宣和帝的“晦气”——没有去询问,被关押在天牢里的雅砻使臣要怎么处置。
墨珣看朝臣和几个王爷的态度,就像是已经把雅砻使臣被关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似的。
想来这些事,大多数人已经在私下里讨论过了,根本不用刻意留到这个时候。
墨珣离开了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他们之后,干脆就将视线落在了御花园之中悬挂着的宫灯上了。
宫里虽然不及宫外热闹,但宣和帝毕竟是整个大周身份最为尊贵的人,他想要置办一个上元节灯会,那宫里的人自然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势要将这个灯会办得别开生面、有声有色。
所以,哪怕宫里的灯会不及宫外那般恢宏,但无论是从花灯的种类、款式……都比宫外的花灯繁多、精致。
墨珣看着看着,兴致上来了,倒是一改初时那无所谓的态度,认真地观察起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华灯来。
也正是因为墨珣仔细的看了,心里才会对被宣和帝随手指出来放到民间的“祥云花灯”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
相较之下,“祥元花灯”真的没什么稀奇的。
墨珣此时倒是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猜中了“祥元花灯”的灯谜之后并没有四处宣扬。或许百姓并不知情,但朝中翰林院明显是门儿清的。
他后来高中状元,被安排在了翰林院,那岂不是要成为翰林院诸多同僚笑柄?!
不过,转念一想,依着他的性格,也不大可能四处宣扬。
就算他一时想不开,真的沾沾自喜,恐怕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也会跟他提上一句的。
墨珣暗自庆幸了一番,好在他一向视这些凡界的东西为身外之物,倒是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犯错。
“哎?”田以佻跟林醉随意走着,远远便看到墨珣站在宫灯前头,正聚精会神的不知是不是在想灯谜了。“是你夫君呢!”
田以佻碰了碰林醉,示意林醉朝墨珣所在的方向看。
林醉这厢一眼望去,正好瞧见了墨珣映衬在烛光下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