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缠缠
春汛也不是年年都有,但确实每年都得做好准备,居安思危,省得到时候突然发生洪水,反倒被打得措手不及。
前几年因为一个秋汛,防洪与排洪工程倒是建了不少,虽然偷工减料了一点,但后来,那些贪官污吏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又派了几位王爷到地方上监工,将本来的“豆腐渣工程”一并整改了。
如此一来也好了,后来的几年,所有的防洪措施也都按照之前的安排下去,倒也无事。
本来宣和帝派几个王爷到地方上,一方面,是为了彻查贪污受贿;另一方面,也是要让他们去监督的。
不知是几位王爷为了做出点成绩给宣和帝看,还是怎么,这些个工程建设倒比原来的强上不少。
大臣得了宣和帝的准话,也算是知道章程了。反正每年都那么安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而后,便又有几位大人在太和殿内提出各自的看法和建议,宣和帝就坐在上首听着。
墨珣站在殿外,而宣和帝虽是看不到殿外的情况,但周围却不乏有宣和帝的耳目。
殿外亦是安安静静,没有奏折奉上的官员就只候着散朝了。
……
因为积了小半个月的事务,今次早朝所用去的时间比起以往的要长了不少。
等到了散朝的时候,好些个大臣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着小腿都站酸了。
当然,抱怨也就是小声而已。若不是墨珣耳力好,单看同僚如沐春风的脸,还真是丝毫看不出他们有哪里不舒服。
大理寺不在宫里,墨珣也没得在宫里多呆,这就跟着同僚们一同出宫了。
饶是大理寺在过年的这段期间安排有人当值,可所需处理的案件并不可能因为过年就减少。
待到戌时,墨珣离开大理寺,这才松了口气。
倒不是说有多累,而是刚过完年,宫里一派的歌舞升平,但手里的卷宗却一点不少……就只这样的粉饰太平让墨珣无奈得很。
墨珣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虽说有时常下山帮助凡人,但他的这个“时常”,在凡人的岁月里,恐怕穷其一生也都见不到一次修士。
而墨珣对于王朝的兴衰更替其实并没有很大的触动,毕竟修士很怕沾染上凡间的因果,到凡间帮忙也不过是为了斩妖除魔,根本不会参与国家事务。
一个国家,那可就是数百万数千万人的因果了。
说到因果,墨珣就不免会想到林醉了。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到自己与林醉之间的因果了。
或许是因为相处时间长了,墨珣慢慢就不再去想因果的事了。
反正理来理去,他也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欠了林醉何种因果,再每天纠结那些也没用。指不定哪天,突然灵光一闪,忽然开了窍也说不定呢。
不单单是大理寺,就连越国公所在的御史台也是,事务繁多。
恰逢过年,全国各地的官员们全都趁着这个时候献上贺表。
就跟蓟州的总兵一样,先是将宣和帝夸赞了一番,将宣和帝问候了一遍之后才随手提上一句地动频发。
许多官员也都是,在各种请安、问安的奏折里加上了公事。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直接区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只能一封封仔细看了。
越国公其实已经到了可以回家享受荣养的年纪了,再加上他又是个御史副丞,像那些给奏折分类的事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倒也还好。
不过,越国公从武官转文职已经很长时间了,还算是比较适应。
就是墨珣那边比较不习惯——墨珣在去雅砻之前是在翰林院,而从翰林院调到大理寺也算是与百姓民生息息相关了,这才让墨珣的心态有了明显的变化。
现在天色暗得是快,戌时离开衙门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而明亮的圆月正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一路照亮了墨珣回府的路。
有句俗话说得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的月亮确实比起昨天的更圆也更亮。
天空中耀眼的月光正弥散于天地间,整个怀阳城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朦胧又清冷。
不知是因为天色太暗还是圆月太亮,墨珣只觉得今天的天色似乎有些奇怪。
墨珣朝着天上看了一眼。
整个天色从圆月周围开始,青且蓝,黛色愈远愈沉。
由远及近,天色像极了被晕染之后。
墨珣定定地站在越国公府的马车旁,盯着头顶的月亮看个不停。
怀山也不敢打扰,只当墨珣是在想事情。
车夫倒是没有怀山那么多的顾虑,毕竟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少爷真有什么事要想,那也可以上了马车之后再慢慢想,这才比较不会耽误事儿。
“少爷,少爷?”车夫拉着缰绳,这就将已经陷入了沉思的墨珣唤了回来,“可是要回府了?”
因为月儿太亮,倒显得周围的群星暗淡无光。
“回吧。”墨珣颔首,这便撩起了官服的下摆跨上了马车。
墨珣刚才心里想着的是“执法不得其中,怨气盛并滥及良善,则月蚀”①。
按时间来推算,今日有月蚀的可能性极大。
但墨珣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却几乎是没有见过月蚀的。或许是因为怀阳的地理位置,又或者是因为月蚀发生的时间有偏差。若是在白天发生月蚀,那确实也瞧不见。
墨珣上了马车之后,这便又开始推算了一番。
如果没看错,今日的月蚀发生应该会在亥时。
硬要说出个确切的时间点,应是亥时三刻。
就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人君失序,国不明,臣瞀乱,群阴蔽阳,则日月薄蚀。②”
这句话莫名其妙就从墨珣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待他细想过后,又有些想笑。
因为,这些本不是他一个修士会知道的东西。不过是因为他闲来无事,便随意读了些。
虽然墨珣一直说修士不愿与帝王沾上关系,但却也有些修士,修的便是辅佐帝王的“道”。
世间的“道”,何止千百,只要愿意,什么都能入道。
辅佐明君,得大道而飞升,那身上的功德自是比其他修士多。
但并不是所有的明主,最后都能成为明君的。
“天道”想的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入了越国公府,墨珣见家里人都在等自己,赶忙告罪入席,这便开始用饭。
越国公的习惯不改,仍是在饭桌上闲聊。
过年的这半个月没上朝了,果然朝廷也有不少事可以作为谈资。
墨珣本是想将今晚会发生月蚀的事提上一句的,但越国公从墨珣坐下之后就没有停过嘴,倒叫墨珣也不好中途打断他,只得安静地听越国公说话。
直到晚饭结束,越国公觉得喝了汤还是不解渴,这才闭了嘴。
墨珣见状,这才将自己的推断提了。
墨珣话音刚落,一桌的人都静了下来。
“……?”
墨珣看他们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越国公,哪还有刚才那个高谈阔论的样子?
“亥时三刻?”越国公向墨珣确认了一下月蚀发生的时间。
墨珣对天体演算还算是比较在行的,他既然会说出来,那就是基本已经确定了。
于是,越国公这么问,墨珣便点头道:“是,正是亥时三刻。”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脸色更是难看。
墨珣向来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所以,越国公在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墨珣是不是弄错了。
越国公确认完了之后便径直起了身,动作太大,倒把坐在他身边的赵泽林给惊了一下。
赵泽林原也跟越国公一样脸色不大好看,眼睛看向了别处,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越国公这么大个人猛地起身,很快就把赵泽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越国公接过了一旁伺候着的小厮递过来的帕子,随手擦了擦,边擦边道:“我得到章大人府上去一趟。”
章大人正是钦天监监正。
“等等。”赵泽林伸手拽住了越国公的衣摆,“你去做什么?”
“我得去问问。”越国公见赵泽林这么拽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也有些急了。
赵泽林知道越国公的性子,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这么急吼吼的,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又拽了拽,将他完全拽住了,“你先坐下。”
越国公不动,赵泽林也不动,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越国公才像是拿赵泽林没了法子般,顺着赵泽林的话坐了下来。
“你问了章大人有什么用?”赵泽林这才朝着墨珣看了一眼,又看向越国公。
“那……”赵泽林这么一问,倒让越国公也不知该怎么答才是。
问了章大人确实没什么用,月蚀要发生,别说是章大人,就是皇上也挡不住的。
越国公也不知怎么,哪怕心里已经信了墨珣的话,却也还是想找更专业的人确认一下。
墨珣在刚才越国公起身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但现在越国公坐回椅子上,他也就跟着坐了回去。
这整个桌子边上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就是墨珣再迟钝,那也该觉出不对了。
“祖父这是……怎么了?”
越国公本来还在跟赵泽林说话,现在听到墨珣这么问,便转而看向了墨珣一无所知的脸。
“月蚀是凶兆!”越国公本来这话还压在心里,这会儿正好墨珣问了,他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大凶之兆!”
墨珣了然,倒是没像越国公那样当场就变了脸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如果这方领域之中有天道,越国公会觉得这是凶兆,但墨珣却觉得,这是天道在预警了。
会预警,那就证明天道对宣和帝还是宽容的。
越国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墨珣,但墨珣听完了之后,面上几乎没有动,似乎什么大凶之兆于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越国公本想再问问墨珣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大凶之兆”,但话还不及出口,越国公便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余了。
他原先只觉得天塌地陷,可看到了墨珣淡然的表情之后,竟不是不自觉地跟着静了下来。
赵泽林一看,见墨珣果然沉稳,便也欣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