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老祖的科举官途 第35章

作者:余缠缠 标签: 种田文 科举 轻松 玄幻灵异

墨珣见他似乎还没是手软得很,便松了手,让他继续躺着,“要喝点水吗?”

伦素程“嗯”了一声,看起来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墨珣去外头把伦素程要喝水的事告诉阿莱,让他给烧点热的。伦素程刚退烧,身体还虚着,别没事喝凉水又哪里不好。

等阿莱给他喂过水之后,伦素程又睡着了。墨珣简单地用过早饭之后就要往赵泽林的书房去,虽然他不认识路,但不妨碍越国公府的小厮会上前询问。

毕竟有个人在国公府里头乱转,还没人领着,这要是让管家看见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少不得被一通责罚。

下人将墨珣领到赵老书房门口边退下了,书房门是敞着的,墨珣还是作势敲了敲门。

“进来吧。”赵泽林早已在里头等着了,坐在棋盘前,正在还原他们在船上时下的棋。

墨珣进屋的时候,赵泽林放棋的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墨珣一眼,“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墨珣点头。

“坐。”赵泽林指了指自己正对面的座位。

果然是下棋。墨珣看了一眼赵泽林已经摆好的棋子,并无错漏,便略微颔首,这就坐了下来。他与赵泽林这局棋拖得太久了,再加上他本身也并不是很爱下棋的人,还是速战速决好了。

赵泽林年纪大了,若是输了棋顶多就是偏执了点,应该不存在什么击溃信心一说。如果墨珣不以完全碾压地赢他一局,他恐怕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拉着墨珣钻进棋盘里头。

不要给赵泽林留错觉,让他误以为能赢过自己。

“考完之后有什么打算?”赵泽林边落子边跟墨珣闲聊,与此同时门外的小厮将茶水及糕点端了进来。

“想等到放榜之后再作打算。”来之前就跟伦沄岳通过气了,他们在建州城里等到放榜。当然这是墨珣的主意,因为素程素华两个甚至都不觉得自己能通过院试。

墨珣想着如果通过了院试那干脆就直接上官学报名,若是没有通过,那也正好等到十月份去参加官学的入学考试。免得他们一行回了临平县,还得再跑出来一趟。

赵泽林点头,“想好入哪里的官学了吗?”

“府学吧。”墨珣落子。他其实是想进太学的,但像他这种非京人士除了要通过乡试之外,还要有名额,需要得人引荐。需得本朝正一品官员担保,保证学生身家清白之类的。而墨珣只说府学是因为素程素华他们,像建州城里的官学并不好考,而且给外地童生的名额也有限,再加上建州离临平县有些远了,想来伦沄岚也放心不下。

赵泽林抬眼看了看墨珣没再问话,只继续下棋。两人这么一来一去之间,竟是无一人再开口,只余棋子与盘面轻触的声音。

因为身前坐了人,墨珣只得端着身子坐正,若是以往,他早软绵绵地半倚在榻上了。

他们这局棋下得有些久,并不是墨珣想速战速决就能快速解决掉的。他本身下棋的水平也是靠着日积月累反复不断练习出来的,所以下棋下到后来便成了一种潜在意识,算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冥冥之中就觉得应该下在这里。而赵泽林的水平自然比起陈子溪来高超不少,这就使得墨珣想赢他还得多花一番功夫。

“缘何不考虑省学?”赵泽林没头没尾地问上这么一句。

“呃……”墨珣落子动作一顿,“家里……”

赵泽林倏地抬头,虽然面上表情不显,但墨珣能从他的视线中看出不悦来,“家中如何了?”

墨珣莫名话锋一转,“怕爹爹担心。”他原是要说顾虑到素程素华的,这会儿又觉得仿佛是借口罢了。若他真能考过院试,如何不能在省学读书?虽然在哪个地方的官学就读与户籍有关,但若是他得了院试首等,自然是有进入省学的资格的。

赵泽林这就“嗯”了一声,点点头,“这倒也是。”他原以为墨珣是在顾虑自己那两个哥哥,如果是顾虑长辈那还算是情有可原。先头师明远曾经提过,墨珣来向他暗示,希望他教自己的时候能带上自己的两个哥哥。而墨珣那两个兄长,师明远其实也稍微考察过,一静一动:动的太跳脱,平日说话都能看出水平来;而静的那个从面上不太看得出来,不过太循规蹈矩了些。

“夫人。”墨珣伸手摩挲了一下圆润的棋子,这才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月前在码头上,夫人说陈子溪‘可惜了’,是为何?”他觉得可惜,是因为陈子溪生不逢时,若是在徽泽大陆,又有根骨,这种人必定是会被各大宗门定为下届掌门的首选。

“陈子溪是谁?”赵泽林眉头微蹙,正凝神盯着盘面。墨珣这步棋下得太巧了,竟逼得他动弹不得。

墨珣抬头看他,见他正低着头,似乎当真是不知道这个名字,便接着解释,“就是当初在船上与我对弈的年轻人。”

“哦。”赵泽林恍然大悟,手中落下一子,也不知是想到了该如何走,还是忆起了这个人。

墨珣又等了一阵,才听见赵泽林开口,“无他,不过是才学配不上所求罢了。”

墨珣见赵泽林落子,便紧跟着下了一子。“夫人是从何处看出他的才学配不上所求?”墨珣当时觉得陈子溪可惜,是因为他的气度。年纪轻轻就能滋生出这等气度来,墨珣当真是佩服他的。

赵泽林本不想答,但耐不住墨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而且大有“自己若不回答,他便不再落子之意”,便也无法,只得解释给墨珣听。“单从面上看,陈子溪性子不错,而且也很有眼力。”

墨珣点头,他既能屡次三番想在两位老先生面前露脸,那便是看出了两位老先生身份上的不同之处。而且从他为人处事来看,确实是性子不错的。

“可他此时不过一介童生。”赵泽林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笥中,这就又看着墨珣道:“却早早便开始经营人际关系,是否不太妥当?陈子溪所求不过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但是以他现在的才学,院试尚且都考了几次,更别说是接下来的乡试会试了。”

呃……说得也是没错。院试考过几次大概是按年龄来猜的吧,毕竟赵泽林尚且不记得他的名字,断然不会派人去查他。

墨珣扫了盘面一眼,又落一子。

“做人要脚踏实地,好高骛远不可取。”赵泽林总算等到墨珣落子,便继续盯着棋盘,“若他已通过了会试,再到明远跟前,那明远或许还会高看他两眼。可是他现在尚无功名在身,不专心科考,尽想着攀附权贵,毫无自知之明。”

墨珣“啊”了一声,觉得赵泽林的想法也有道理,但这么说未免也太严厉了些。陈子溪或许并没有想要攀附权贵,亦或许他压根没觉得师老赵老是什么权贵人家,只当是有德之人,想与之结交罢了。

只这一声,便引来了赵泽林的直视,“至于你。”他半阖眼帘,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天资聪颖,然而没点规矩。”

墨珣瞬间抿嘴噤声,却暗自挑眉:他能有什么规矩?他本身就是规矩。

“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①”赵泽林接着又说道。伦理纲常方面不逾越,那么小节上有些不完美也是可以的。意指君子应顾全大局,以大局为重,凡事不拘小节。墨珣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很守规矩,但实则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倔劲儿,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睥睨众生的感觉。

赵泽林半晌才想出这么个词来。他这一生见过不少人,上至王公侯爵、下至贩夫走卒,没有谁像墨珣一样。哪怕是先帝、当今圣上,尚没有墨珣这等气度。有的时候,赵泽林甚至觉得墨珣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墨珣琢磨了一下,觉得赵泽林后头补充的那句好歹是个夸奖,便欣然受下了。

“我输了。”赵泽林从棋笥中捻起一子,而后又放了回去。棋盘之上已经没有他能够落子的地方,再下下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输得更难看罢了。

墨珣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也把手中的棋子放下,准备将盘面收拾干净。

“放着吧。”赵泽林出言制止,他准备等墨珣走后再细细研究一下这局棋。原先在船上的时候他们下到一半便收了,而为了公平起见,赵泽林并没有私下里研究过墨珣的棋路,只想着等他考完就着这局下完。现下既然已经输了,那他就要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是输在了哪一步上。

墨珣没工夫跟人研究棋局,这就出言告辞了。赵泽林心系棋盘,也没多说,只摆摆手让他出去。

他们这盘下得挺快的,从墨珣巳时出现,到此时午时下完,也不过一个时辰。

“夫人何不先用了午饭再看?”墨珣抬头看向窗外,见此时日头悬于正中,便对赵泽林提议道。

赵泽林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若他一意待在书房,不多久师明远就要找过来了。干脆也起身,与墨珣一道出去。

墨珣让了一步,让他走在自己前头,便跟着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并未搭话。不多时,前院近在眼前了,赵泽林路过拱廊的时候才吐出一句,“你若是想进省学,大可以直接对国公开口。”

墨珣愣了愣,他是有想往更好的学校去,但陈子溪所求不得的东西,凭什么落到自己身上?

赵泽林似是觉察到墨珣步子停了,便也停下来转过身,“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我们想要你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是现在。”他说着,自己都有些想笑,“更何况你个娃娃,能为我们做什么?”

“可我不会一辈子都是个娃娃。”这句话说得直白,相当于是把自己的顾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墨珣抬头看向赵泽林,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赵泽林看着墨珣的脸倒是真笑了,“你恐怕对京里的事不太了解,赶明儿让越国公与你说说吧。”

第69章

墨珣是当真对什么朝廷啊, 势力啊,一窍不通。更何况一开始也没人料到他会在赶考的路上遇上越国公, 再加上他只是个童生罢了, 伦沄岳也不会把朝廷之间的党。派斗争分析跟他听。王老先生虽然曾经在讲课的时候对他们隐晦地稍微提过一些,但并不多,不过却不妨碍墨珣自行揣测。他能感觉出大局势,但却对于个人的势力分割不甚了解。

赵泽林只这么一说,笑过便转身继续走。墨珣这脾性不错,但有时候太过谨慎反而坏事。只是因为他和明远两个起了爱才之心, 否则换作是别人,恐怕墨珣这样的一番作为就是等着让人上眼药了。

伦素程和素华两人歇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原先就定好了要等到院试放榜, 确定了成绩之后再决定他们是要启程去广平府还是回临平县。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伦素华就坐不住了。他这是第一次到建州城, 之前为了准备考试所以压根就没有心思在城里四处看看, 这会儿得了空, 便拉着素程墨珣要往外跑。

原以为伦素华这个疯玩的毛病一两天就能消, 却没想到在建州城里被迷了眼, 接着连喊了墨珣和素程两次他们拒绝之后,伦素华便带着阿莱自己去了。管事的也劝不住, 再怎么都是主仆有别。伦素程也管了两次, 但是素华嘴上应“好”, 事实上该怎样还怎样,对伦素程的话根本就是敷衍。

伦素华这么连着大白天不见人大约有五天的时间后, 墨珣便坐不住了。虽说他这副身子才七岁,但他真实年龄可不止。伦素程管不住,墨珣虽然不见得能管住,但不作为和无所作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可以开口让越国公出面啊。

墨珣趁着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拉了阿莱来问,得知伦素华近日只是到茶馆里头小坐,听一些建州城里的考生讨论一下考题以及国家大事之类,便也点点头随他去了。只要伦素华不是到什么赌馆里头得上了什么坏毛病,在茶馆里听人吹牛倒是没什么。

虽然墨珣对阿莱的话还是相信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仍是跟这伦素华出去了一趟。见伦素华果真只是进了茶馆喝茶,这也跟着迈脚踏了进去。

茶馆里头果然处处都是讨论考题的声音,墨珣听了两句嘴,大都是围绕着那道截搭题目在说事,而有些也提到了策论题,直接就往整个科举考试挂钩。相当于是把策论的那道题和截搭题放到了一起:截搭题这种题型到底应不应该出现在考试中,而私立学府中又为何不教授如何撰写截搭题。

因为考生众多,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根本没人注意到墨珣进来,他便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同桌的人也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进入热烈地讨论之中。

墨珣转而看向伦素华,见他正在自己那桌上高谈阔论些什么,面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而旁边桌的人似乎对他的说法持有不同的意见,两桌人就着也不知道什么话题辩论起来了。

墨珣瞧着两拨人争了没一会儿便开始脸红脖子粗,甚至引战到周围几桌也跟着吵上了。因为越吵越大声,墨珣稍稍把两边的观点都听着了。无非就是伦素华主张应该剔除截搭题这种题,而另一拨人则觉得这种题型很好。

这有什么好争的?既然考题能出出来,那就证明是政。策允许的,学政总不至于违背国。家政。策的要求出这种考题来为难考生吧。墨珣简直是服了这些文人了,这种事现在讨论,就算是把屋顶都掀了,也没人管啊。若是真有能耐那就一路考,考到殿试,之后在皇帝面前提,那才有用吧?

如果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消遣,那么随意谈谈倒也罢了,本来就各执一词,非要争个对错、胜负有什么意义?墨珣又听了一阵,只觉得他们这场辩论辩到后头已经完全要撕破脸开始比谁嗓门大了。

跟墨珣一桌的人这也围了上去,参与了争论,而他这边瞬间就空了下来。

不多时,门外又来一人,扫了一眼大堂,便坐到了墨珣这桌,伙计赶忙拎着个大茶壶就上来了。

墨珣瞧了他一眼,见他也看过来,便点点头。这人虽年纪不小,但能从他的脸和手上看出他并不是一个需要为衣食打拼的人。

“小兄弟,他们在干嘛呢?”对方指着那边围着的一圈考生向墨珣询问。

“似是在辩截搭题存在的必要性。”

“噢?”对方这就来了兴致,专心听了几句,后来大概是他们吵得太厉害了,那人便转而又对墨珣说:“小兄弟是读书人?”

墨珣点头,只当面前这人有什么要指教的地方,“是。”

“那你对今年院试的这道截搭题的存在怎么看?”对方似乎不觉得墨珣年纪小,闲谈也是以十分平等的语气在问。

这不是来引战吗?

墨珣眉头微蹙,本不想答,但架不住对方目光灼灼,便中规中矩地回答道:“自是有利有弊,如何一言以蔽之?”

“小兄弟觉得有何利弊?”

墨珣都这么敷衍了,对方竟然还揪着他不放。有何利弊?那边那群人不都吵得要把桌子掀了吗?嚷嚷得这么大声难道听不到?“截搭题强截句读,破碎经义,于所不当连而连,不当断而断的题型①。”墨珣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又继续道:“然而以截搭题所作选能者,善改文,有移花接木之妙,有改头易面之妙,有脱胎换骨之妙②。”

“不错。”

墨珣本不欲多说,然而对方脸上写满了“原来如此”,甚至还以鼓励的眼神让墨珣继续往下说,这就引起墨珣的兴趣了——明明一大堆人都在讨论的话题,眼前这人却不去听,只盯着自己一个……怎么想都不对劲吧?“这位……”

“免贵姓谢。”

“谢先生。”墨珣边说边打量他,见他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便微微缩了缩瞳孔,“若想知道众考生的想法,不如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指着那边已经吵到快动起手来的一群人。两人这边坐得近,但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要稍稍提高才能听得到。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称为“先生”的,有句话叫做“学无先后,达者为先”。

谢先生摇摇头,看了那边一眼,又转回头来,满眼嫌弃,“简直犹如集市。”

墨珣抽了抽嘴角,那是当然的了:别以为读书人就不是人,撒起泼跟某些个市井小民也没多少区别,就瞧瞧墨家那几个读书人就好了,恶心起人来完全是当仁不让嘛。

“一家之言如何作准?”墨珣不欲再答,只觉得多说无益。在其位,谋其政。正如赵泽林说陈子溪一样,大家都只是童生,这时候去妄想一些未来的事未免好高骛远了。

谢先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话虽如此,但就你个人而言,看到本次院试的截搭题时,能否想出如何解答?”

墨珣不信他看不出自己的拒绝,只是眼前这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亦有参与今年的院试罢了。如果说是第一眼看到这次的考题,墨珣说实话是有点懵的,所以破题也是放到后面才做,否则他可以一边做第一道杂文一边想。他张张嘴,刚想说话,就听到那边的考生突然高声叫嚷起来,这便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你干什么动手打人!”

“我没有,是别人推我!”

“我看到了,就是你动的手。”

……

墨珣愣了愣,这是吵到后来忍不住动手了?但他这阵愣也没愣很久,毕竟伦素华在人群中间啊,这真动起手来指不定他怎么样呢!墨珣立刻起身,要过去,却让身边的人拉住了。

“小兄弟,我奉劝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谢先生面上十分郑重地冲墨珣点了点头,以验证自己所言非虚。

墨珣沉声,“我兄长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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