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缠缠
宣和帝此次对“锦硕王被刺”一事十分重视,给了刑部尚书与怀阳府尹非传入宫以及直接面圣的资格,相当于是关于“锦硕王被刺”一案所有的消息不需要再经过别人,而是直接由蔡炎恩及刑部尚书当面汇报给宣和帝。
因着没有被拿到早朝上说,墨珣倒是对这整件事的调查进展并不了解。
等到刑部当真查到了点儿什么,宣和帝才在早朝上发了难。
来领赏钱的中年哥儿所说的赵家庄子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但因为蓟州地动,导致了官兵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经过多方的询问和勘察,倒还真让刑部抓出了些苗头。
奉阳赵家,可不就是畅贵君的本家旁支?
而畅贵君本名赵临畅,赵家的本家起源于滇域的“绿泸”。
种种迹象表明,畅贵君与“锦硕王遇刺”一事有关。
为防止京里的那个中年哥儿撒谎,刑部还在奉阳当地找了不少的百姓和庄稼汉来问,倒是确确实实地证明了这里是赵家。
只是,当刑部的人拿出画像的时候,倒也没几个能认得的。
那两个最好认的死士没人指认,而其他的死士面上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确实不大好认。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刑部多番查问过后,才一个瘸腿的汉子指认了那个与中年哥儿认的同一个死士。
原来,这个死士曾为赵家的护院,而这个瘸腿汉子的腿,就是被这个死士打断了的。
这下倒说得通了。
那两个脸上有着明显记号的死士,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太好认,所以不怎么外出,倒没什么人见过。但被指认的这个,仗着自己相貌普通,没人识得,这才敢出来。
因为宣和帝逼得紧,刑部查到了一些苗头之后,便先派人回京复命,而其他人则留下来继续查。
此事已经牵扯到了内命夫,又牵扯到了二皇子,刑部的人拿不准宣和帝的用意,只能先把查到的事报告给宣和帝知道。
如果行刺大皇子的事真是畅贵君所为,那么皇上恐怕会直接发落了畅贵君了。而畅贵君又是二皇子的父妃,只要畅贵君认了罪,二皇子怕是也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已不再是皇家的家务事了。
除此之外,刑部还留了人在奉阳继续调查,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只凭几个百姓的片面之词,还不足以给畅贵君定罪,刑部还是得有更明确的证据才行。
宣和帝将刑部呈上来的奏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了上面的名字,确实是畅贵君无疑,这才捏着奏折起身往畅贵君所在的永和宫去了。
畅贵君一直以来性子都很淡,处处不争不抢,入宫多年,在宫里也是与人和睦。宣和帝很喜欢他的性子,知道他从不会给自己添乱,而且还给自己生了一个皇子和一个翁主……
宣和帝刚踏出殿门,忽然想起了畅贵君那个淡然的脸,不知怎么,倒有些不知自己若是见到了他该怎么问才是了。
刑部递上来的奏折,虽说是将苗头全都指向了畅贵君,但也算不上证据确凿。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到永和宫去问,能问出什么来?
然而,全然不过问也不行。
刑部现在把奏折呈上来,一方面是拿不准该怎么做,另一方面大概是在探自己的口风……
宣和帝想着想着,脚下的动作不停,转过头对身边的内监说:“传朕旨意,命刑部加紧调查,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内监应了,这就去给刑部尚书传口信儿。
宣和帝直接捏着刑部的奏折就往永和宫去。
本来,宣和帝还想着事情尚未明确,不能直接给畅贵君定罪,此去恐会打草惊蛇。但自从上了龙辇之后,宣和帝心里莫名涌起了一股怒气,就像是他脑海之中,已经认定了此事定是畅贵君所为。
等到墨珣与越国公接到消息的时候,宣和帝已经将永和宫里的宫人和内监都发落了一番,甚至还将畅贵君禁了足。
宣和帝这么做,那就说明了,在他的心目中,已经认定了此事是畅贵君所为。
二皇子党如何能看着二皇子的父妃就这么被定了罪?
如果畅贵君真的被定罪,那么二皇子再说自己毫不知情,又有谁会信呢?
一时间,朝堂之上便也传出了“请皇上明察”的声音。
就一开始什么都不管的越国公,也在这个时候问起了墨珣的看法。
墨珣觉得越国公的问题有些古怪,并不好答。查案的事情不归御史台,也不归大理寺,宣和帝将事情交给怀阳府尹和刑部,那就看刑部拿出什么证据了。
如果换做墨珣是宣和帝的话,恐怕只会按兵不动,不会这么大剌剌地将畅贵君禁足。
不说是打草惊蛇,就说冤枉无辜,那也不妥。
不几日,奉阳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又有其他几个百姓指认了画像上头的人。
这回倒也有人指认了那两个面容好认的。
毕竟,就算是再谨慎,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外出,而他们脸上面上特征那般明显,倒也够得上令人见之不忘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畅贵君。
宣和帝干脆下令,命刑部进入繁楚王府进行调查。
负责皇家、宗室的是宗正寺,与大理寺无关,墨珣这边根本就摸不到卷宗,更遑论去想这整件事了。
但这件事疑点太多,墨珣甚至都怀疑,此事根本就与畅贵君无关。
从墨珣所能掌握到的资料来看,除了没年的省亲之外,畅贵君是几乎没有离开过后宫的。而且,按照宫中的记录,在皇上下旨命王爷们就藩之后,到锦硕王遇刺这段时间,赵家根本就没有安排人进宫。
如果说,畅贵君刻意安排了人往京外传递消息,那从奉阳到怀阳,尚有一段距离,这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而死士赶到大皇子身边也需要时间。
蓟州地动之后,灾民几乎是全都朝着怀阳来的,这么一路上,那么一大帮子的死士,难道都没人瞧见吗?
墨珣甚至怀疑是因为幕后之人手脚太干净了,才会让别的人动了心思,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因为没有证据,现在是谁的反应快,谁先部署好,谁就能占据上风。
如果等到别个王爷都反应过来之后,到时候这个“屎盆子”就不知道会扣到谁的脑袋上了。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两拨死士都混在了一起,至今都却只发现了一个主谋……
墨珣仔细想了想,依照宣和帝的疑心程度,恐怕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了。畅贵君就算与宣和帝成亲多年,但在身份上,终归是不如宣和帝的嫡长子、皇长孙,还有宣和帝的命,以及龙椅,这些来得重要。
所以,畅贵君这个“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怕是要被坐实了。
不出几日,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畅贵君被褫夺了“贵君”的身份,打入冷宫。
这还是因为畅贵君为宣和帝生了两个孩子的结果,否则,等待他的就是一杯鸩酒或白绫了。
然而,畅贵君直到被打入冷宫,也没有承认过自己安排了死士,一直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越国公将此事说与墨珣听的时候,墨珣也是点了点头。
二皇子也因为畅贵君而吃了挂落儿,本来二皇子在血缘上就不如大皇子,现在亲爹又因为谋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宫,饶是二皇子本人再出众,可在身份上却也低了一乘。
而宣和帝这么直接就将二皇子的父妃夺了头衔、打入冷宫,怎么想都觉得传位诏书上的名字并不是二皇子了。
吃了挂落之后,二皇子想要再在几个兄弟之中脱颖而出,让皇上另眼相看,恐怕就难了!
但是,路已经走到了这里,原先的二皇子党就算想要临阵倒戈,恐怕别的皇子那边也不敢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吧。
因为揪出了畅贵君,刑部那边的压力倒也小了些,至少任务完成了一半了。
还有一个幕后主使,刑部一直没有线索,很难再继续往下查。畅贵君那边已经是查不出什么了,总不至于他一个人安排了两拨的死士,还分别给了不同的毒药吧?这事儿怎么都说不通的。
更何况,畅贵君本人也不认罪……
刑部和蔡炎恩都觉得就目前的这些证据,就定畅贵君的罪有些草率了,但他们没能拿出新的证据,而皇贵君与大皇子又一直在宣和帝面前哭求皇上为他们主持公道……
不是,也只能是了。
几位王爷早早就被宣和帝召回了京,但宣和帝却并没有再让他们接触之前的事务。
让王爷们去封地,不过是宣和帝的突发奇想,根本就没有仔细想过后续当如何。
现在,几个王爷是回了京,但大皇子身负重伤,不便上朝,而其他几个王爷身上有重大嫌疑,也不适合再担任要职。
为了避险,在事情被查个水落石出之前,宣和帝干脆不提让几个王爷复职的事了,倒让几个王爷全都赋闲在王府里。
现在的大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端得上是国步艰难。
皇室里头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而京里又人心惶惶之,蓟州的灾民居无定所,外头还有雅砻在虎视眈眈……当真是内外交困。
朝臣们便向宣和帝提议,让几个王爷官复原职,
宣和帝不可能一直按着几个儿子,否则,只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在怀疑他们。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中,父子之前互相猜忌,也会使得家宅不宁,更别说这会儿他们身在皇家,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
再加上,宣和帝虽然发落了畅贵君,却没有罚二皇子什么,这一次的官复原职自然也少不了二皇子的份了。
很快,除了受了伤在宫中养伤的锦硕王之外,余下的所有王爷都重新开始上朝了。
这个消息是宣和帝亲口跟锦硕王说的,锦硕王知道了之后,只说是自己身体不好,没能为父皇分忧解难。
这事儿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等到宣和帝一走,锦硕王就在皇贵君面前笑出了声儿。
“儿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皇贵君颔首,“倒也是。”
锦硕王所说的“因祸得福”,不单单指的是这次借机让繁楚王在宣和帝面前吃了落挂,当指的是这一次避开了朝廷里的政务。
然而,皇贵君并不知道锦硕王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因为二皇子的事在开心。
锦硕王笑得有些狠了,直把伤口笑得有些不舒服了,他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对皇贵君说:“父后觉得,这行刺一事的幕后元凶,会是谁呢?”
皇贵君瞥了大皇子一眼,“你父皇不是查出来了,是畅贵君。”
“父后觉得,行刺一事,当真是畅贵君所为吗?”锦硕王冷笑了一下,眼神也有些阴测测的。
皇贵君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那就证明幕后黑手是另有其人。”想到这里,锦硕王笑容渐渐诡异了起来,“我们还需得小心防范才是。”
皇贵君表情不变,对儿子突然变了神情视而不见,反而提醒道:“刑部说了是两拨人,就算畅贵君真的有份,那不也还有一个?”
“父后所言极是。”锦硕王忙应了下来。“那父后觉得,另一个会是谁?”
“没有证据,不好妄加猜测。”皇贵君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的。现在,在皇贵君的眼中,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大皇子知道他父后的性子,在宫里循规蹈矩,不肯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嘴也比别人严实,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些猜测,确实有些难了。
皇贵君并不是有意在自己儿子面前隐瞒,而是担心自己如果把心里真正的怀疑人选告诉了儿子之后,他会只专心地盯着那些人,从而忽略了其他的旁枝末节。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绝对不可以疏忽大意。
“父后难道连我都瞒吗?”锦硕王不知皇贵君的用心,只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