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及
于是他露出一个笑容，带着隐秘讨好的意味走进去，“两位仙君真是好兴致。”
月华仙君招呼他过来坐下，笑呵呵道：“仙子禁足出来了，怎么这话听上去有几分阴阳怪气。”
章楚完全没这个意思，他入座，好脾气地自己动手倒了杯茶，道：“仙君别打趣我，我何时阴阳怪气过你。”
章楚倒完自己的茶，又往两人茶杯里都添了点。
月华仙君连连道谢，添到思凡仙君时，他竟冷着脸用手把茶盏盖住了，章楚也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将他手拿开，见缝插针把水倒了进去。
期间月华从杯缝中偷瞄他二人，一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神情。
而思凡仙君见章楚这番操作，当即愣住，横眉冷对，冷哼一声暗示自己绝不会碰这杯茶。
章楚也没再管他，自顾自地饮茶。
月华仙君没想到他来了竟不说话，这般沉得住气。
于是偌大的殿内一时间只有棋子起落的声音，伴随着缥缈茶香。
这棋局终于进入了死局，黑子将白子堵死，而白子也不动声色地包围住黑子。
平棋。
月华仙君哈哈大笑，用放在一旁的手帕净了净手，终于先开口道：“仙子啊，听说你一被放出来就去了灵山天门，还下凡了？”
思凡仙君面无表情，实则也在竖耳倾听。
章楚道：“对，这三月……实在是发生了许多我不知的事。”
月华仙君笑了笑，“上面的规矩自由上面决定，我们做到上传下达就可以了，不关自己的事情，不要引火上身。”
章楚面容沉静，“仙君，您知道我做不到，这不是与我无关的事。”
月华仙君观察着面前已是死局的棋盘，“那你想如何？”
“我想知道天帝是从何时有了这个想法，我听琼台说，天帝不仅打算关闭天门，还要拉开天与地的距离，他这是想和人族彻底断绝联系吗？”
月华仙君敛了笑容，叹口气道：“大概从几年前，天帝就有这个念头了。你也知道，人界灵气稀薄，早已不适合修炼，人族能有至今的修为，全仰仗天界，靠的是四道天门大敞，他们可以随时上天修炼，但谁家会允许邻居一直来借米吃呢，仙子啊，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章楚放在案几上的手微微颤抖，“所以仙君你也赞同天帝的做法？”
月华仙君圆圆的脸上也泛起愁容，“我赞不赞同能怎么样，天帝做出的决定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你不如改变自己的想法，早日想通，顺便靠着你和人族的关系做做他们思想工作。”
章楚没想到他来找月华仙君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点了点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兴趣，他看向另一边，“思凡仙君，你呢？”
思凡仙君没说话，就在章楚几乎心死时，他开口道：“我不赞同。”
思凡仙君道：“如果真的这么做，这会是场史无前例的变革，没人能料到结果。”
月华仙君静默片刻，“天帝为这次计划筹备多年，并非一时起意，他大抵是绝对要这么做的，现在只能看人族那边如何反应了。”
章楚重新呼出一口气，看向月华仙君，目光犀利，“人族也绝不善罢甘休。”
“哎呀我的好仙子，现在可不是放狠话的时候，天帝的秉性你也了解，你摸着良心说说，你觉得天帝变卦的可能性有多大？还不如好好去劝劝人族，难道还真想打起来吗？”
章楚过来找月华仙君，便是想问他对此事的看法，尤其是想知道天帝的看法，现在他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章楚摇摇头，站起了身子，“仙君，你也不了解人族，他们哪怕要打，也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他说完就要走，身后两人都在叫他，但他脚下没停，看似坚决的步伐实则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他并不是只会在桃园里种桃子，千万年来的敏锐嗅觉已经让他从中觉出危机，这次的事情还能善了吗？两方谁愿意退步？
三界已经维持了万年的平和，天帝为什么执意要撕破它？
等章楚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天殿外。
耸立辉煌的天门，威严的天兵，他抬脚迈了进去。
他说自己要面见天帝，仙娥去通传时，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天帝不见他的准备，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仙娥出来，“仙子请进。”
这里是内殿，章楚来的次数并不多，上次频繁前来还是万年前三界刚刚建立之时，他、月华仙君、思凡仙君、琼台还有其他几位天神作为元老，经常来天殿商讨事情，多是天界建设相关，几位武将还经常起争执，有时吵着吵着就撂挑子说不干了，但谁也不舍得走，众人七嘴八舌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又重新讨论起来，兴头上经常几天几夜废寝忘食地商量。
那时天帝就坐在上方，多听少说，那是一段披星戴月值得怀念的奉献时光，每个人都在开荒，万年之后天界依然按照当初他们设想的模样稳定运行。
只是现在天帝要亲手打破了，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第114章
这次天帝依然坐在上方, 章楚站在下面，他们谈了很久，天帝没有问他跟魔族相爱的事, 也没问他那几个月的禁闭，章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万年前天界初建时他曾跟天帝有过很多次倾心交谈, 寡言神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天帝也有他自己的顾虑。
天帝说人界注定要有一劫, 章楚问什么意思, 天帝却没有多言。
这次交谈之后, 章楚从天殿出来, 脑海中回荡着两句话。
“凡是变革, 必然要流血，功在千秋的事，你不要再多言。”
“那时你要站在天界这边。”
第一句话让章楚知道了天帝的决心, 第二句话让他知道了这次天帝肯见他的目的。
是警告他不要再跟人族来往密切。
“到时, 你依然是司理人间的天神, 职务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天界总要跟人界划清界限, 万年前混沌初开，时机未到，如今便是时机到了。”
章楚并没有听天帝的话, 他只觉得这不对，天界的变革, 为什么流血的却是人间。
若真像天帝所说的绝地天通，那人间的修仙者将会比从前付出百倍千倍代价去修炼，也未必能得道成仙。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天帝和人皇谁也不肯让步？这要如何是好。”思凡仙君饮了口茶，平静道。
这几天章楚一直来回奔波在天界和人界之间, 试图调和，可这种事情又不是谁家两口子吵架，能轻易调和好的，只把他自己累的上火，嘴角都起了泡。
他烦躁地揪了揪头，“我也不知道，我想问问天帝最好能开出些条件稳住人界，不然人界不会善罢甘休。”
思凡仙君点点头，“人族中也有不少法力高强的，何况上古时留下的那些神兽几乎都在人界，即便人族发难不会对天界造成太大威胁，但保不齐会生出些别的事端，比如魔族也来趁乱插一脚。”他瞥向章楚。
章楚微愣，旋即道：“不会的。”
顿了顿他补充，“桑冉没有这个意思。”
思凡仙君没跟他争论，悠悠道：“还有鬼界，鬼母那女人也最喜欢凑热闹。”
章楚一个头两个大，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思凡仙君盯着他额定的发旋，突然道：“你好久没做饭给我吃了。”
章楚闷闷道：“你要吃吗，我去做。”
反正也是要吃饭的，两人此时在思凡的寝殿院子里。
思凡仙君敲了他脑袋一下，“我去做，你都愁成这样了，我怎么还能压榨你。”
思凡仙君站起身，抖了抖衣袍，“我说你不用太发愁，左右都碍不到你以后继续当神仙。”
章楚摇了摇头，思凡仙君已经去做饭了。
思凡仙君的厨艺与他不相上下，但两人口味恰好也都是这种。
吃着吃着，章楚突然一顿，旋即干呕出声。
思凡仙君：“……”
章楚皱着眉绷着脸，下一秒站起来跑到墙根，弯着腰干呕了半天，吐出点酸水。
思凡仙君终于蹙眉，朗声道：“怎么了？”
章楚吐完，捂着嗓子坐了回去，他最近偶尔会这样，有些恶心，身体还经常感觉没什么力气，想睡觉。
他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太累了。”
思凡仙君看他眼下明显的乌青，神色不悦，“再为人间的事操心也要照顾好自己，别他们还没打起来，你先倒下了。”
后面两人草草吃完饭，章楚就回去休息了。
这几天他为这些事来回跑了好几趟，每天回到峮樱殿倒头就睡，这还是第一次有时间跟朋友吃顿饭，今晚回去应该还能洗个澡，他感觉自己都要臭了。
章楚脚步虚浮地走着，路过一片池塘，看着水中倒映的月光，突然想起桑冉，桑冉现在在干什么呢？
两人自从他禁足结束，到现在还没见过，章楚这几天甚至忙得顾不上想起桑冉，此时念头一打开，思念就仿佛忍不住地倾倒出来。
章楚晃晃悠悠地回了寝殿，却在靠近殿门时感到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
他脚步一顿，神色还没来得及警惕，就意识到什么，一时间心如擂鼓。
他悄悄地走进，推开殿门，果然看到了刚才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桑冉！”他惊喜叫道。
桃花树下的人回头，恰时一阵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那副倾城角色的面容时隔数日再次出现在章楚面前，桑冉微笑着，像他伸手。
章楚连忙关上门跑过去，不忘设下一道屏障。
“你怎么来了？”他跑到桑冉面前，张开双臂一下抱住面前的人，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异香，感到无比心安。
桑冉也抱住他，低头道：“已经快五日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当然想，”章楚急切道：“我刚才回来的路上还在想你。”
桑冉声音带笑，“想我什么？”说完他鼻尖动了动，“你喝酒了？”
“刚才喝了一点，”章楚抱着他，“我真的很想你。”
连日来的疲惫在此刻仿佛都有了出口，章楚鼻头竟有种泛酸的冲动。
桑冉抱着他晃了晃，“所以我不是来了，你酒量不好，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要少喝酒。”
“知道了。”
桑冉顿了片刻说：“你是不是瘦了？”
章楚抬起头，“瘦了吗？”他有些心虚，最近吃饭没胃口，还成天来回奔波，可能真的瘦了。
桑冉抬起他下巴看了看，道：“确实是瘦了。”
章楚神情有几分不自然，想转开，桑冉却没让他动，“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还在为人界的事情劳心？”
章楚叹气道，“天帝执意要绝地天通，人界也不想让步，我怕他们真打起来。”
桑冉眸中闪过什么，但也只是一瞬，他温声道：“别让自己太累，若是真要打，只靠你自己也阻拦不了。”
章楚摇了摇头，“天帝说要变革，很固执己见，可他完全没有想过人间会如何。”
“人总是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何况他是天帝。”桑冉捏住他下巴晃了晃，“你瘦得有些厉害了，这段时间都没照过镜子吗”
章楚抬头看他，还没来及说话，胃中又是一阵翻涌，他忙捂着嘴跑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