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及
其二也没必要问，不管恢复记忆后心境如何，这一世的人界是章楚长大的地方，他在这里活了快三十年，这是他的同族，他自然会跟他们站在一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章楚醒来后没提天界的事，似乎三千年前种种真的已是过往云烟，他现在是新世界的一员。
一堆人在壳组这边忙活着，而这个导弹试射区真的很大，另一边靠近一区大院领物资那边还有人在排着长队。
是统计工作，统计家里几个人，是否有变异人，是否有高原反应。
长队里面男女老少，高矮交错，还有许多古代人，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服，身上披着联盟按人头发放的隐形雨衣，在雨幕中慢慢挪动着。
自从联盟把那些古代人带回来后，他们跟基地中的其他现代人有种脱离感，还很忠心于人皇。
章楚听说人皇跟联盟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他们每个人似乎都觉得自己在这边过的是屈辱的日子，在苟且偷生。
但实际情况是联盟根本没空理他们，在忙着想办法带所有一起逃命。
章楚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许久未见的使臣，他在长队前方笑眯眯地跟每个人边问号边统计。
另一个熟人是昨天刚见到的影卫，他竟然也在人群中排队，依旧是一身黑衣，一个大高个子杵在队伍中鹤立鸡群，有些沉默寡言的意味。
帝释青并没在他身边，大概是不屑来跟平民排队。
准备工作如期进行，倒计时的电子牌显示0的那天，迁移开始了。
政府给几位仍然驻守在这边的领导人准备了第一批飞机，其中有章楚和桑冉的名额，但章楚认为这完全多此一举，并没有乘坐，上午时，他跟着还留在这里的士兵一起组织人员登机时看到了同样没有坐飞机的周思凡、桂辛焰、郗棣，居然还看到了窦云平。
他皱起眉毛，拨开人群走到窦云平身边，神情有些严肃，“窦先生，你怎么还没上飞机？”
窦云平正背着手站在那里，像一个镇店之宝一样，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登机，时不时跟民众聊聊天，就像末日前来视察社区活动的领导。
这幅画面与周围冷漠肃杀的气氛并不融合，但又奇异的让周围的放松了下来。
章楚看到原本畏惧发抖的女人，脸上逐渐有了笑意，原本神情严肃的男人也渐渐放松下来。
窦云平笑眯眯地结束一番对话，随后捧着瘪下去不少的肚子，看着天上落雨缤纷，“章行长，我们时时刻刻都要融入群众，现在这种时候安抚民心是最重要的，我又着什么急先坐飞机走呢？”
章楚仍有些不放心，窦云平只是一个没有变异能力的普通人，说白了只是个老人而已，但他也知道窦云平说的没错，这些登机的民众要是看到这么大的领导，从前只能在电视机里看到的领导现在也跟他们一起等着坐飞机，这比广播里说的任何安慰的话都有用。
于是他只能低声道，差不多了，一会儿我找架飞机，你直接坐上过去
窦云平笑着看他一眼，扭头又“哎”了一声，“大姐，你这小丫头真可爱，是你孙女儿吧？”
章楚回到桑冉身边，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准备去给窦云平找飞机，他看中一架大型的民航客机，正想过去跟那里的驻守士兵交代一下，就看到登机口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哭的撕心裂肺，而他身前一个女人已是满脸不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家只让带必要的行李，你居然还要带只狗，你怎么这么麻烦？把狗给我放下，不然你就别上飞机了！”
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阿姨，我求求你让我带着毛球吧，毛球很小，真的不占地方，我抱着它就可以，我也不占座位可以吗？求求你了，阿姨。”
“你跟我说什么？人家不让带就是不让带，你不听话别连累我也坐不了飞机！”
女人眼中迸射出凶狠，看样子想一把夺过那只小狗在地上摔死。
章楚走过去，小男孩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狗，跟女人僵持着。章楚看到他怀里是只叫不出品种的小土狗，看起来真的很小，身躯紧紧贴着小男孩，正在瑟瑟发抖，黄豆大的眼睛委屈茫然不知看向何方。
登机口驻守的士兵也变得不耐烦，“快点，你们还上不上？”
女人发了狠，终于将那狗从小男孩怀里夺过来，高高举起手臂将狗狠狠扔下，小男孩尖叫一声，但预想中的画面没出现，就见章楚两指一伸，那狗在空中被拖举起来，最终到了他手上。
他捏着那小狗后颈肉，小狗仍在发抖，连呜咽都不敢发出声音。
小男孩鼻涕眼泪都凝固在脸上，劫后余生地看着章楚，像是不知道来人是好是坏，会对他的小狗做什么。
章楚没说什么，将狗还给他。
小男孩赶忙一把接过，紧紧抱在怀里，又怔愣地看着章楚，章楚对守卫士兵道：“一只幼犬而已，让他们上去吧。”
守卫士兵立刻立正敬了个军礼，道：“是！”
小男孩顿时涕泪横流，对章楚不断地鞠躬道谢，随后女人拽着他的手腕上了飞机。
章楚跟这里的守卫交代清楚，让他们预留一个座位出来，随后正准备回去找窦云平，这时天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如同打雷一般持续了几分钟左右，并且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等候登机的这些人情绪本来就不平稳，这下又被这动静弄得神志错乱，人群中猛然慌乱起来。
“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是不是海啸要来了？是海啸！”
“啊啊是海啸，快让我上飞机！”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海啸要来了，原本还有序排队的人们突然炸开了锅，争着抢着要上飞机，眼看秩序维持不住，驻守士兵们开始朝天鸣枪。
但没有人知道这轰鸣声的来源，队伍的顺序全被打乱，章楚奋力地拨开人群寻找桑冉，下一秒他手腕被攥住，回头看，正是桑冉出现在他身后。
“不对劲。”桑冉道。
若是某地经常发生地震，那当地居民便会对一种声音感到熟悉，那是地震前大地的嗡鸣，而现在他们听到的这种类似于雷声的动静，带着不详，就很像即将要发生什么。
驻守的士兵和将领还在竭力控制民众情绪，章楚突然听见一声，“章行长！”
他抬头见使臣在楼上叫他，他惊诧于这时候为什么楼上还有人，所有人都应该在楼下等着坐飞机才对。
“章行长！”使臣又叫了一声，朝他招手。
章楚见他神色凝重，跟桑冉对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直接往二楼奔去。
第143章
使臣所在的地方是他原来的办公室, 这里有一台卫星电脑，两人上楼后章楚发现方启也在这里，章楚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 “我不是让你坐飞机走吗？”
方启脸色少见的有些苍白，“行长先生……”
“到底怎么了？”桑冉没管别的, 直接对使臣发问。
使臣面前的电脑上播放着几人看不懂的卫星图，他手中还攥着一台卫星电话, 看向两人, 眼中已染上灰败, 他说：“刚刚收到消息, 李昂在研究院那边发来的, 第二次天灾……提前了。”
章楚的心猛然下沉，此时窗外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轰鸣声，那声音就像死神的呼唤一下一下, 即打在所有人心上。
“为什么会提前, 提前多久？现在吗？”
“不知道, 不是现在，起码是一个小时前就开始了。”史臣摇头, 他攥着卫星电话暴躁地原地走了两圈，“我们现在通讯很困难，李昂这条消息起码是一小时之前的, 我猜他应该还派了人过来传话，但研究院那边高级变异人不多, 所以人还没到消息先到了。”
一个小时前。
章楚觉得自己手脚一瞬间发麻，他看向桑冉，桑冉的手在他后腰有力地托了一下。
章楚看向窗外，楼下还都是乌泱泱等着排队上飞机的人, 登机工作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今明两天将所有人全部迁移完，可现在竟然……
使臣又猛地趴回电脑前，指着那个卫星图道：“我们当时预测天灾开始后水位会先从东部海岸线蔓延，到藏区这边，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缓冲时间。可刚才那条消息起码是一小时前的，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后海啸就会过来，到时候这里，”使臣指着一条等高线以右的地方，“这里以下全部会被海啸吞噬。”
“怎么办，行长先生，魔尊陛下，你们拿个主意吧。”使臣肃然看向他们。
方琪也紧张起来好找先生一跟魔尊陛下先走吧，随便找架飞机或者你们直接飞过去，现在这边太不安全，感觉海啸随时可能会来……
章楚没有理会，他走到窗边，两手撑住台面向下看去。时间无比紧迫，但他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他看向远处训练场上那一个个遮天蔽日的野兽外壳，那里原本也跟这边一样，有高原反应坐不了飞机的人都在那边排队等着进去，然而此时也被这空中传来的轰鸣声冲散了顺序。
以他极佳的视力，甚至能看到项文声已经变身为高大威猛的霸王龙，正在人群中咆哮，试图镇压他们。
而楼下这边秩序已经暂时恢复，人们强压下恐惧，又开始等待排队登机。
“如果还有一小时时间，按照现在的速度起码有一万人走不了。”
野兽外壳那边还好，因为那边总共只容纳一万人左右，现在已经进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他们的前期工作完成了没有，是否做好现在就直面海啸的准备。
而楼下登机这边……
章楚当机立断道：“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加快速度登机，老幼病残先上，年轻力壮的和变异人殿后，我跟魔尊去通知周思凡桂辛焰他们，”他顿了顿看向使臣和方启，“你们两个也赶紧坐飞机走。”
使臣没说什么，仍在低头深思着，方启很快反驳：“行长先生，我不走，我留在这儿跟你一起。”
章楚没理他，已经跟桑冉往楼下走，他道：“别废话，坐飞机走，活着跟我在新基地再见。”
方启攥紧了拳头。
每个登机口驻守的士兵都有手台和耳麦，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人群登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章楚跑下楼找到窦云平，窦云平一见他就立刻问道：“章行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
章楚没跟他多解释，按着他的肩膀将他送上了飞机。
亲眼目睹那架飞机在跑道尽头起飞，消失在天际后，章楚便扭头去找周思凡和桂辛焰他们，郗棣已经在新基地那边等候，现在这边主要剩下的将领也就他们几个。
桑冉始终在章楚身侧跟着，他看见章楚眉心深蹙，突然道：“不要怕，海啸来了，我可以抵挡一二。”
章楚原本急着找人，听见这句话，突然有点想笑，“那可是海啸，就算陛下再厉害，面对海啸难道还能保下那么多人？”
桑冉面上挂着章楚所熟悉的温柔笑意，说出的话也是轻柔的，“你可以看看我能不能，只要不看到你皱眉，我怎样都行。”
章楚听见这句话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他表情认真了几分，对桑冉说：“不可以，我虽然也很想救他们，但是我们尽力就好，你不要逞强。”
这句话出口，章楚突然有种荒诞感，仿佛时间流转过去，两个人立场对调。其实回忆起来之后，章楚一直能在桑冉身上体会到那种纵容的感觉，桑冉看他的眼神总是温存的，不再有从前的偏执固执，怕他做傻事，又恨铁不成钢的那幅神态。
这样章楚心中有些没底，现在他也对桑冉说了类似的话。
尽力就好，重活一世，我们谁也不要再失去谁。
桑冉闻言挑了挑眉，攥紧他的手，说：“好。”
两人找桂辛焰和周思凡的时候，后者也在找他们。
四人一碰上面，桂辛焰就沉声质问：“这声音是什么情况，海啸难道要提前了？”
章楚神情凝重地点头。
周思凡眉头猛地皱起来，问道：“海啸还有多长时间过来？”
“不到一个小时。”
那俩人沉默了，看向后方已经加快速度登机的人群，桂辛焰眉宇间染上深色，道：“这些人起码有一半走不了。”
事实证明，桂辛焰的预测比章楚要准确一些。
半个小时后轰鸣声更大，群众的情绪已经安抚不下来，傻子也猜到肯定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他们开始疯了一样地攀爬飞机。
人群变得和丧尸电影中的画面一样恐怖，鸣枪都制止不下来，变异人开始进入其中稳定秩序。
“别挤，不要挤！不然谁都走不了！”
“这是谁孩子？谁孩子不要了！”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跑来，一把将小女孩拽进怀里，紧接着又被人群挤散。
几个几米高的变异人在人群中靠武力强制镇压，勉强又送走四架飞机，此时场地里还有六七架飞机仍没有起飞。
又过了十分钟，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躁动的人群有一瞬间安静，随后彻底井喷式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