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及
“滚开——滚!”烛阴嘴角溢血,骇然地看着娄弦。
另一边,周思凡也在同样搂着章楚。
章楚看着团团火焰中的桑冉,喃喃道:“我要去找他,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周思凡吼道:“清醒点章楚!快跟我离开这里!”
“桑冉,”章楚突然放声大喊:“你让我怎么办,你死了我要怎么活?桑冉你出来!啊啊啊——桑冉,我会恨你,我一定会恨你!”
火焰包裹天地,烧到尽头的画卷浓墨重彩,灰烬在风中飞舞,桑冉好看的眉眼望着他,“不要哭,章楚,我爱你。”
不要哭,章楚,我爱你。
这是桑冉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章楚一觉睡了很久。
梦境迷离混乱,他记得以前桑冉是不喜欢做饭的,这人有些地方显得像个人妻,有些地方又十分大男子主义。
不过不喜欢做饭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桑冉怕火,他说是以前被烧到过。
两人刚谈恋爱那会儿,桑冉来天界找他,总是自己做饭给他吃,看桑冉吃得开心,他也觉得高兴。
后来有次章楚从桃园回来带了捆柴火,在院里没看到桑冉,正准备撸袖子先进厨房做饭,发现这人竟在里面。
桑冉脸上沾灰,眼中流露茫然,转头看向他。
堂堂魔尊陛下竟有此刻,章楚有几分想笑,问他:“你干什么呢?”
“做饭,”桑冉指了指灶台,“为什么里面黑了?”
章楚鼻尖微动,真闻到一股糊味儿,他走过去掀开锅盖,脱口道:“你这是没加水吗?”
他赶紧蹲下身,“停火停火,一会儿锅要裂了。”
桑冉连忙一起蹲下去,帮他把柴火往外拿。
突然,桑冉指尖一抖,手缩了回来。
章楚转头看他,见他指尖红了一片。
那刻心疼锅的情绪全转到桑冉身上,他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烧到了?”
拿他手过来看,红的有点吓人,他想也没想地含住那节指骨,可是温热口腔一碰,桑冉又抖了一下,章楚又赶紧拿出来,吹了吹气,带着他去找冰水。
章楚拿着他手往冰水里放时,桑冉终于笑了,“不疼,你不要急。”
“怎么会不疼,红了这么一大片。”
桑冉看他良久,终于忍不住吻了下去。
两人在一起的那些年月,彼此都没怎么下过厨,做饭不过情趣罢了。
不过后来有次烛阴说过,说桑冉做菜很好吃,章楚才知道那三千年里桑冉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做饭已经是必修课了。
只是不知道他被火烧到过几次?
……
意识渐渐回笼,章楚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你醒了?”耳畔响起声音。
章楚睁开眼,头顶是一片装潢繁复的天花板,不是方舟宿舍冷冰冰的吊顶。
眼睫缓缓眨动,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周思凡的脸,在他床边。
周思凡站起身,骨头发出咯嘣一声响,身体像生锈的机器,他端了杯水过来他床边,弯下腰,“渴吗,喝点水。”
章楚目光下移到水杯,张开嘴,液体流入喉咙。
喝了半杯就喝不下,周思凡放下杯子,他又重新躺到床上。
空气有几分安静,周思凡站在床边没动,片刻后章楚开口,“桑冉呢?”
周思凡垂下眼,“章楚,你……你还有两个孩子。”
章楚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他房门被敲响,周思凡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交谈声小而密,像隔着一层水雾般传进章楚耳膜。
不多时,响起周思凡压低了的训斥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这不是刺激他吗,有什么事过段时间再说,走。”
“是是。”
关门声响起,章楚闭着眼睛问:“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管,你先好好休息。”
“……”
其实他刚才听见了,门外那人说,现在所有人都在歌颂纪念魔尊陛下,是他找到了平行世界,来问章行长醒了没有,联盟想慰问英雄遗孀和亲属。
章楚想知道,桑冉现在开心吗?
世人会永远记住魔尊,纪念魔尊,就像三千年前人族纪念章楚一样。
第164章
等章楚彻底想下床是三天后, 彼时房间内只有他自己,他推开门走出去,把门口守卫吓了一跳。
“行、行长先生, 您没事吧?”守卫看着他模样,有些不忍心道。
“怎么?”章楚语气淡淡。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副仿佛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的样子, 嘴唇和面颊没有半点血色,身体消瘦如纸, 像被风一吹就要散架。
但这种话守卫也说不出口, “我我我去叫周上校, 周上校说您醒了就要立刻通知他。”
“慢着, ”章楚拦下他, “现在外界什么情况了?”
他这三天待在房间里,周思凡陪着他,但周思凡大部分时间都在出门办事, 门外脚步声也没停过, 所有人都很繁忙。
还有娄弦, 这三天也不间断地来他门口骂人,每次都被周思凡赶了回去, 两人还差点打起来。
章楚不是不知道这些。
守卫打量着他脸色道:“就是四天前异界之门被打开,之后大家都被吸进来,我们三架方舟带着其他联盟的七架方舟都一起被传送到这里。”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只是听上面说是平行世界,这里周围是无人区, 但有一家废弃的酒店在这里,大家就都搬进来了。别的我就不清楚了,但这边没有洪水海啸,没有低温, 没有地震,我们应该算是摆脱末日了。”
章楚点头,守卫见他没别的话要问,就一溜烟跑去找周思凡。
章楚辨认不清方位,门口是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尽头处有一扇窗户,那边应该有楼梯,还传来隐约人声,他向那边走去。
下了楼,外面艳阳高照。
许多人在楼下晒太阳聊天,他们语气热烈,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即便新世界或许一片未知,或许危机四伏,但他们刚摆脱死亡阴影笼罩,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满怀希望。
章楚目光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头顶的太阳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好的天气,抬头看,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伸手挡住,五指张开,透过缝隙他看见一片完好无损的蓝天。
不是梦里反复出现的带着裂痕的、红火如血的天。
桑冉在哪呢?
桑冉一个人留在那边了吗?
章楚悲从中来,但眼泪却已经流干了。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是娄弦。
“怎么样,很难过吗?”声音低哑阴沉,带着嘲讽。
章楚没有转身。
娄弦继续说:“你应该开心才对,你的人族终于得救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章楚,你根本就没真正在乎过他。”
不是的,有个声音在章楚心里说,并不是这样。
“你永远都是如此,在人族和他之间你从没选择过他,三千年前是这样,三千年后还是这样。你知道没遇到你之前他是怎样的人吗,他是魔族领袖,有自己的理想和信仰,攻伐征掠是魔族天性,但遇到你之后他一再退让,只因为你是天界的人,最后你为了你的信仰一死了之,留下他带着两个孩子浑浑噩噩的活着。”
“你有想过他那三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一边为你复仇,一边上天入地的找你,白天在外面跟人打得血淋淋的,晚上还要回来哄孩子喂奶。”
“章楚,他早就不正常,早就疯了,重逢之后我以为你们会好好的,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了死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娄弦越说越怒:“你满心想着拯救人族,却没关心过枕边人的变化,他病了,他变得比三千年前还要偏执,他无法接受再一次失去你,所以这次他才……”
章楚想起来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桑冉不再追着他要一个答案,不再跟他反复强调他们不需要管人族。
因为他已经认定了章楚会管,并且还会再次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拯救人族,所以他不再多言,而是选择直接替他牺牲。
所以后来他每次亲密时戴套,他说让他以后要盯着相柳喝奶,说烛阴应该收收心。
他是在交代后事。
“他这次死在你面前,”娄弦不无恶意道:“你说,那三千年里,他除了爱和悔意,真的没有一点恨吗?”
“——他在报复你,章楚。”
宛如一击重钟敲击在心口,震得章楚手眼发麻,他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爆喝在不远处响起:“娄弦,你他妈真是贼心不死!”
周思凡几乎是卷着一阵风来的,当即跟娄弦扭打在一处。
两人心中皆有怒意,打起来下死手,谁也不让谁,周围人看着这一幕,都害怕地躲开。
“人家两人你情我愿地谈恋爱你他妈废话什么,再说孩子是章楚自己生的吗,是他自愿生的吗?他当爹的喂个奶怎么了,别说的好像就他一个人委屈似的。”
“谁先来招惹谁的?我大哥一个人本来逍遥自在,全三界多少人排着队想嫁给他,之后呢,成了个三界著名鳏夫,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外人眼里跟疯了没区别的鳏夫,现在更是直接因为他死了!我他妈找谁说理去?”
两人都是法术高强,打起来昏天黑地,最后变异人武|警部队出动,终于停了下来。
彼时章楚已经不见踪影。
窦云平临时办公室内,茶烟袅袅。
“章行长,望你节哀。”窦云平声音沉重,看着面前虚弱苍白的年轻人,褶皱眼皮下是难忍的心疼。
“窦先生,”章楚垂着眼皮,“我想来问您一件事。”
“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