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及
章楚眉心微蹙,他这才发现,魔尊似乎醉酒了。
鼻尖涌入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方才接吻时太过震惊没注意,他现在才意识到,魔尊在殿上自饮自酌,大概是喝了不少酒。
不然,清醒状态下的他,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章行长,为什么要追出来找本座?”
魔尊突然靠近两步,抓住他手腕,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涌动着一丝奇异的色彩,“为什么不留在里面玩呢?是魔界招待不周吗,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跟我说。”
章楚把手腕抽出来,皱眉道:“陛下,你喝多了。”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我名字。”
章楚额角突突地跳,魔尊这是疯了吗?
“为什么不在里面玩,不愿意魔界的人碰你?还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你已经有伴侣了?”
“有什么伴侣?”章楚语气已经有些不耐,旋即也意识到他现在不清醒,脑中灵光一闪,他对上魔尊深潭似的双眸,意识到以后或许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他突然声音放轻了一些,“陛下,你为什么要在意我有没有伴侣?”
魔尊的手已经从章楚手上移到颈动脉上,他修长的食指轻轻划过他白皙的皮肤,引起一层战栗,但章楚面上仍不动声色。
“很在乎我有没有伴侣?”章楚继续大着胆子问。
魔尊仍是不说话,目光一寸寸变红,灼热的视线有如实质般燎烫着他的肌肤。
“陛下,听烛阴说,我跟您妻子长得很像……是真的吗?”章楚想赌一把,他赌魔尊现在不清醒,他想知道,整个魔界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魔尊的态度暧昧不明,烛阴的话也颠三倒四反复无常,章楚不是傻子,若魔尊真因为亡妻相貌跟自己有几分相似,而对他产生些特殊的情感,那他可要好好利用……
“陛下,刚才为什么会下来吻我,真的只是想完成游戏吗?”章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犹如层层圈套,“你把我当成了谁?”
“章行长,你什么意思?”魔尊突然这样问道。
章楚脸色一变,这人不是喝多了吗。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你跟家妻确实很像,但你们是两个人。”
章楚心道妈的赌错了,他来不及琢磨魔尊话中的意思,正要后退,却被魔尊按住后腰,他眸中似有团火在跳跃,声音低沉而压抑 ,“你在你们的世界,也是这样跟男人说话的?”
章楚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既然我们是两个人,还请陛下分辨清楚,放开我。”
“两个人又如何,”魔尊更进一步,呼吸都几乎喷在他颈边,“章楚,是你来招我的。”
章楚瞳孔骤然放大,魔尊的唇狠狠撞上了他的。
唇齿间再次涌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但这次却不同方才,方才的吻强势霸道,而这次更像是一场发泄,一只野兽在他身上的撕咬。
章楚的呼吸被一寸寸掠夺,魔尊的气势如贯日之虹,令人发颤,他周身纯黑的魔气大涨,如盛开在地狱中的幽冥花,周遭视物都开始扭曲。
他压抑在柔和皮囊下的内里嗜血暴戾、疯狂恣肆、残酷压迫,这才是魔尊!
是那个杀人如麻、三界闻风丧胆,令人震悚的魔尊!
章楚脊背僵硬,呼吸困难,腿窝发软,那短短的几秒又仿佛很漫长,他什么狎昵的想法都没有,一种极端、仿佛溺水般的濒死恐惧感攫取着他,章楚抬手狠狠朝对方脖颈劈去。
但人类的速度放在魔尊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一股劲风袭去的瞬间,魔尊陡然睁开双眸,微一扬手,他那如利刃般的手劈就被轻轻化解,还不待魔尊腾起怒意,章楚又是一记脚踢,这下真激怒了魔尊,他放开人,转而拽住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放开,你要带我去哪儿?”章楚在后面继续拳打脚踢,甚至想拔出腰间的手|枪,他来魔界多日,枪一刻也未曾离身。
然而魔尊龙行虎步,周身魔气四溢,发丝都透着凌厉,大掌死死扣着他腕子,几乎要捏断。
章楚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是因为自己提了他亡妻,引他震怒了?
“陛下,你冷静点,”章楚急迫道,“你有家庭,你有孩子,你想干什么,你——”
他话音未落,魔尊突然停下脚步,章楚鼻尖差点撞上他后背,抬头就见后门处,烛阴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他似乎只是过来想找他父亲,无意间撞上,面上有几分尴尬,耸耸肩,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爸,你……”
“回去,玩你的。”魔尊冷声道。
说完,他径直带章楚离开了极乐神殿。
章楚只觉得一张脸都要丢尽,他恨恨咬牙,还不等生出更多念头,他只觉眼前一晃,面前不再是魔界绚烂之极的夜空,而是一处寝殿——这是魔尊的苍月殿。
宫殿大而空旷,只有外界月光映入,他被拽入殿中,殿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关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章楚正欲抽枪,魔尊却突然转身,狠狠抱住了他。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人勒入血肉,他压抑后的呼吸声就在耳边,“章楚……”
章楚猛地一愣,但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鼻尖突闻一股奇香,他失去了意识。
桑冉抱着一个已经软下的躯体,把头深深埋入他脖颈,“章楚……”
魔尊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久。
高门大殿,长月高悬,任外界如何喧闹纷乱,隔着一层殿门,里间也是寂静的。
这计划外的一夜,是他没料到的。
魔尊坐在宽大的赤金镂刻龙椅上,无尽的黑是他的底色。他眉眼隐在暗处,高挺的鼻梁把光劈开,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下|身已经鼓起一个骇人的弧度,但他只低低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的脸色依旧是那样平静,仿佛天色将明前、最黑最暗时刻的海面。
椅子很宽,上面铺着软垫,足可躺下一人,而此刻,章楚就枕在他腿上。
他掌心轻抚着手下的人,就像抚摸最贵重的珍宝,一墙之隔的殿外,群魔乱舞,淫|荡的声音甚至传了过来,而墙的这一边,他只能听见章楚不甚均匀的呼吸声。
这几乎是偷来的一夜。
桑冉没料到在章楚清醒状态下接吻,对自己的冲击竟会这么大,以至于之后几乎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这个人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无法忍受他现在还不是自己的,甚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是。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明,帘子里婴儿床上隐约传来动静,他垂眼看在自己腿上枕了一夜的章楚,又将他的头发理了理。
章楚不该记得今晚,是自己乱了阵脚。
他会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不择手段地、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
——
第二天章楚醒来后,照样是在自己的床上。
他头痛欲裂,脑子像要炸开一般混乱,他撑起身子坐起来,环视四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天,夜兰节……他最后似乎是追出去找魔尊了,他找魔尊干什么?好像是想问问他的任务……
然后呢?
电光石火间,章楚脑海中冒出两句话。
“陛下,刚才为什么会下来吻我,真的只是想完成游戏吗,你把我当成了谁?”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你跟家妻确实很像,但你们是两个人。”
“……妈的。”章楚罕见地蹦了脏,一拳捶在床上。
昨晚他也喝了两杯酒,喝点酒就要耍酒疯吗,他懊恼地捂住了脑袋,只是为了赢得比赛的一个亲吻而已,想不出昨晚自己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这下魔尊会怎么想他?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蠢货吗?
章楚嫌恶地闭了闭眼,唰得掀开被子下床,叫人打了凉水来洗漱。
弯腰洗脸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身上似乎没多什么不该有的淤青,他拿帕子擦干了脸,又扒开衣服仔细看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
章楚想,大概因为昨天都在参加宴会,没怎么户外活动,所以没有磕碰,看来自己平时还是要多注意。
洗完漱用完早饭,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打算把这几天自己录下的、总结下的关于魔界信息整理一下。
前几日使臣下山时带走了一个u盘,那里面有这几天他们三人所记录的全部资料,包括使臣那两个小厮给他们记录的起居注。
“普罗米修斯”号至今还在山脚下停着,是他们的大本营,这几天方启上山下山地传递了不少消息。
比如使臣已经在两天前乘坐一架民航带着一部分武装人员、技术人员和侦察机、歼击机各两架先行出发了,比如那架带有他们珍贵信息的侦9返航出发后就失联至今。
在一切通讯工具全部失效的魔界,他们也只能用原始的传讯方式,章楚打算今天等方启从山下回来后,看看是否有可用信息,要是不行的话,他也要找机会下山一趟。
还有魔尊……
他希望魔尊能尽快兑现承诺,跟他们去找人类皇宫,他们已经来异界快一周了,自己世界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章楚压下心底的焦虑烦躁,只希望那边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还有周思凡那个混蛋,章楚使劲一掐眉心,强迫自己从无用的消耗情绪中出来,继续整理文件。
在纯中式古代风格的房间中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部手机三个充电宝,怎么看都有些违和,就在章楚整理完毕,准备去找烛阴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章楚端起速溶咖啡喝了一口,一手收拾资料,“进。”
门慢慢被推开了,露出了方启那张含着不可思议、不敢置信、震惊、愤怒、受伤的脸。
章楚:“……”
方启道:“行长先生,你、你是被强迫的吗?你是被强迫住在这里的吗?”
章楚叹了口气,“别蠢了,先进来。”
方启一手拿着一串u盘,一手抱着个蛋,正是昨天晚上的奖品——蕴灵蛋。
“我和使臣住的是山洞,行长先生,你为什么能……”方启嘴唇哆嗦,神情颤抖。
“好了,反正我们也快走了,你住不了几天山洞了。”章楚从下面盒子里给他拿了几块早晨剩下的糕点,有桃花酥、绿豆糕、梨膏糖,还有半斤牛肉跟一盒背包里剩的特仑苏牛奶,推给方启,“吃点东西。”
方启看见这些吃的又差点破防,他把蛋放下,捧过吃的开始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行长先生,看见你食宿标准都没下降我也就放心了,不然让你跟着我们一起住山洞吃糠,我这几天心都要痛死了。”
章楚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把蛋拿过来左看右看,“这蛋你拿了一晚,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啊,就跟个大鸭蛋似的,再让我饿两天,我都能把它煮了。”
听见这句话,那蛋突然动了一动,往章楚怀里溜去。
方启一愣,乐了,又拿手拨拨它,“你还能听懂啊。”
章楚也觉得新奇,把方启的手拿开,把蛋捧到脸前,作势要咬它,蛋没什么反应,章楚觉得这样子太傻,于是把蛋放下,沉稳道:“你从下山回来了?”
“对,”方启嘴里塞着牛肉,说话却不含糊,“今天天没亮我就摸黑下去了,‘普罗米修斯’号舰长说现在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航,就等您命令。使臣这几天训练出一种信鸽,能暂时承担传讯作用,他发来的信息说他们一路上问路加收集地图,还是无法确定人类皇宫的位置,而且离开魔界后,他发现人间并不太平,头顶着硕大的黑洞,坊间也流传着一种类似于咱们世界末日的说法。”
方启顿了顿,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而且,他们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
“在一座城池的外围,那里上方有黑洞,在黑洞正下面,他们建造了一座通天塔,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正从黑洞中进入我们的世界。”
章楚骤然瞪眼,一股麻意顺着脊柱窜上,“什么意思,那些人通过梯子爬到我们的世界去?”
“没错,使臣是这么说的,”方启也觉得匪夷所思,“飞机在这群古代人眼里是怪物,一开始古代人以为他们是魔族,还用放箭射过他们,后来使臣让人把飞机停在远处,弄了几套灰扑扑的古装换上,可是换装凑近之后,那通天塔竟然又消失了——就是平地消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然后询问周围的人,他们都讳莫如深,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们的人甚至还怀疑当时是不是看错了,但绝对不可能,飞机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一个高耸的塔直插黑洞,那些或灰头土脸、或服饰华丽的古代人就那么爬进去了。”
章楚定了定心神,他还记得初来魔界时在大殿之上,魔尊说过人族有一个国师,能力不容小觑,连他们有时也无可奈何。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通天塔,还可以原地消失不见,想必跟那位国师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