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 第30章

作者:晓棠 标签: 玄幻灵异

“这位小道长,您帮我们家夫人看看吧,是不是招了邪祟?”老妈子苦着脸,也不敢再狗仗人势。

“看什么看,”少年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提醒你们了,神明脚下,谨言慎行。怎么样,遭报应了吧?活该!”

“你,你……”

“你什么你?”白隐玉哪里是嘴上饶人的主,“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是回去把你那主子按住了,别再闯祸。否则,下一回被黏上的,就不一定是嘴巴了。”说着,还勾着两个手指朝老太婆的眼珠子比量了一下。吓得后者当即噤声,灰溜溜地倒退。

“哼。”小狐妖自言自语,“愚昧蠢笨,活该被那老巫婆骗银子。”

“好了好了,咱们得救了!”突然,最后挤入内殿的一排人回头,指着门槛处的界限高呼。

“进不来,他进不来。”殿中顿时集中迸发出喜极而泣的欢呼。

“感谢神灵保佑!”第一个人跪下磕头,随后呜呜泱泱跪倒一片。

“神君、娘娘莫怪,等躲过这一劫,吾等一定加倍供奉。”

“神君莫怪,娘娘莫怪。”

白隐玉费劲巴力地从这帮墙头草的缝隙中穿过,承曦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最外侧,低头注视着一步之隔的门槛外。

小狐妖顺着他的视线,倒吸一口凉气。他瞬时理解了,适才这些人为何好似被恶鬼追逐一般。高高的门槛将神庙内外分割成两幅画面,用来安置民众的外堂已然被一片浓稠的黑红交织的雾气笼罩。说是雾气,也不妥当,要比清晨树林中的雾霭更加厚重,更加窒闷。而且,这一片不知如何形容的东西,仔细辨别起来,其质地是流动的、浑浊的、复杂的,并且透出一汩汩腥臭的味道。

白隐玉捂着鼻子端量须臾,迅速收回视线。这玩意忒邪门,明明看不清楚内里,却感觉好像神魂皆被吸附住了一般,随时会伸出一只手来把自己拖拽进去,令人心慌不已。他虽修为稀松,但好歹也有些灵力傍身,因而这些普通人之前被吓得鬼哭狼嚎,属实有情可原。

随着内殿人们平静下来,人声渐歇,那一缕透过浓雾渗进来的如泣如诉愈发清晰。白隐玉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依然辨不出字句,仿佛受了重伤的幼兽发出的哀嚎与控诉。可怜可叹,又裹着本能的不甘与凶狠。

难道是死不瞑目的恶鬼,意欲捉人作伴?

外间充斥的雾霭在扭曲挣扎,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波动。就像是野兽被拦在屏障之外,觊觎着咫尺之遥的猎物。恨不能撕碎障碍,将所有人生吞活剥了。

“这是什么?”白隐玉拧紧了眉头,问承曦。

神君不答,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你也没见过?”小狐狸精自作聪明,“要不我去探探……”他刚刚抬起一只脚,还不待跨步,便被承曦一把扯回来,推进内殿。

“老实待着。”战神迈过门槛,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切莫轻举妄动。”他反手带上内殿大门,待小狐狸精回过神来冲上前去,殿门已然被牢牢封印,任他如何拍打,纹丝不动。

“开门啊,你个瞎逞能的小山鸡……”白隐玉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一个人送死算什么?啊,呸呸呸……”他转回头,朝着两尊神像着急忙慌地拱手,“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二位千万莫要当真。”

白隐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地心里不踏实。按理说,雾障再玄虚,也不过是鬼怪一类邪祟的惯用伎俩,在上界神君面前,该是不值一提的。紫云在怨鬼之中绝对算是个中翘楚,又入了魔道加持,承曦都丝毫不放在眼里。昨日那些个九重天上下来的大和尚瞅着便身份不凡,一个个对他家小神君毕恭毕敬……归根结底,一定是他没见过世面,杞人忧天。

“算我童言无忌,您二位大人有大量,保佑你们的后辈降妖伏魔,百战百胜。”白隐玉又低声絮叨了几句,不死心地回身凑到门前,他徒劳地使劲推了推,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往外瞟,只觑到漆黑一片。

小狐妖赌气地拍打着门扇,小声抱怨,“独断专行,霸道的家伙,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也帮得上忙,你就不能……”

“哥哥……”身后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你不怕吗?”

白隐玉回头,一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小豆丁仰头盯着他看,头上两个冲天辫歪着,颇有喜感。

“你怎么在这里?”小狐妖蹲下身子与她说话。

小丫头回头指了指墙边,“我娘刚生了弟弟,家里没有人了。”

白隐玉瞥了一眼,叹了口气,“你多大了。”

孩子伸出自己的手掌,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点过去,“五岁。”

“哦?”白隐玉诧异,看个头,他以为这孩子顶多三岁。

小豆丁神情严肃地趴到他耳边,“哥哥,你不要出去,外边的鬼会吃人。”

白隐玉顺着她的话问,“你看到了?”

“嗯!”小丫头点了两下头,“他一来天就黑了,一点光也没有了,他就在大门外边。”

“你看到他什么样子了吗?”

孩子一下子眼圈就红了,下意识用自己的小手捂上眼睛,好半天手指慢慢分开缝隙,心有余悸似的抖了又抖。白隐玉拍着孩子的背抚慰,没有催促。

小丫头缓了好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勇敢道,“一个圆圆的,大大的……红色的,像……球……”

“……”

白隐玉愕然,一时有些想象不出。

豆丁带着哭腔补充:“他身上会飘出来很多烟,那些烟长手的,抓走了好几个人,娘亲说他们回不来了。方才,你们要是没开门的话,我们都会被抓走吃掉的。”

白隐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刚刚那个哥哥就是去救人了,会带他们回来的。”

豆丁眨了眨眼,“他不会被抓走吗?”

少年笃定地摇头,“当然不会,他很厉害……所有妖魔鬼怪都怕他。”

小丫头将信将疑。

白隐玉见她母亲忙着哄小的,就把小丫头带到墙边,两个人一起坐下。

内殿很拥挤,但却比适才安静一些。经历了生死攸关的一幕之后,人们有着噤若寒蝉似的拘谨。暂时无人说话,仅有间或响起的婴儿哭啼。

如此这般,便也显得门外的动静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在承曦出门之后,那缕气若游丝的调调似乎被惹怒了,时而亢奋,时而尖利,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种被关在门里,什么都看不到,却又无法隔绝外界声音的感觉很不好。你会控制不住地去猜测,去担忧,去胡思乱想。

“呜呜呜……”狂风拍打庙门,含糊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他哭了吗?”小豆丁问。

“嗯,被厉害的哥哥打哭了。”小狐妖挺着胸膛回答。

“还有多久,哥哥还有多久能打败恶鬼?”

“很快,很快……”

白隐玉也不知是真的过了许久,还是内心无法压抑的焦灼放慢了时间的脚步。总之,当外间啸鸣渐歇,内殿大门被法术洞开的一霎,他颇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蹭地一下跳起来冲过去,又在距离承曦三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他上下左右地端详,胳膊腿全乎,身无尘埃,只是面色更冷冽了些。

少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外间地上是救回来的那三个人,小狐妖赶紧招呼大夫过来瞧瞧。又三催四劝地,以敬避神明为名,把一干人等撵出内殿,空出地界给他家小神君休憩。

人走得差不多了,少年朝承曦俏皮地挑了挑眉,小神君踱步进入内殿。

小豆丁扯着白隐玉的衣襟,很是黏人。擦肩而过时,他用口型无奈道,“等我。”

白隐玉走出几步,“小玉。”很轻的一声呼唤,羽毛一般落在他心尖上。他回头,半掩的殿门阻挡了视线,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白隐玉略一迟疑,几步将孩子送到她母亲身边。

他疾步跑回内殿,眼睁睁地见到承曦的背影在他眼前一晃,倒了下去。

第39章 我是谁(五)

在那高高的云层之上的天界里,神龄千载,不过沧海一瞬,也就等同于人世间堪堪由少年过度至青年的阶段。

承曦大概是从二百岁左右,稍稍记事,那时他便已然孤零零一个小奶团子,寄居在天帝宫中。待到他三百寿宴那一年,乍逢变故。虽最终大体虚惊一场,但他丢失了最亲密的伙伴,也亲眼见证了什么是云泥之别,好似一夜长大。随后不久他执意搬回凤栖殿,与无忧一主一仆,相依为命,勤修苦练,平淡度日。

直至五百年前,穷奇从镇魂塔下逃脱,为祸下界,作威作福。天庭先后派了不少天兵天将下凡捉拿,却被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六界一时更加混乱不堪,对九重天的不满沸反盈天,许久不曾有人提及的关于魔王救世的言论再次悄悄地甚嚣尘上。

穷奇嚣张地宣告,上界再无战神,就等着他将那贼老天捅出十七八个窟窿吧。

彼时,正与佛尊禅修论道的天帝不得不中断修行,返回天庭,主持大局。

承曦犹记,那一段时日里,天宫大殿久违地灯火通明。他虽神资尚浅,但修为早已如日中天,那些琐碎纷杂的争论,即便不是刻意去探听,也时不时传到他耳畔来。

其实,自打他搬出去之后,天帝偶尔也会将其叫到宫中,亲自考教课业与修为。天帝亦曾征求他的意见,是否愿意出席天庭朝会,学习理事。他不止问过一回,承曦均以自己年纪尚轻,专注修行而婉拒了。

是以,那日他被通传的神官请到正殿,着实有些意外。但承曦很快镇定下来,他是自愿韬光养晦,非是冥顽不灵,更不是愚钝孱弱。反之,他步步为营,心如明镜。在日复一日叠加的数百年光阴中,小神君遍读圣贤论著,颖悟悲天悯人的胸怀,懂得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责任。他乃战神后代,承袭了高山仰止的战力与嫉恶如仇的脾性。他清楚自己的长处,也试图去理解那些无法拿到明面上置喙的尴尬之处。

很多时候,野心与担当不过字面上的差异,如何界定,全凭人心与嘴巴。

他有自己的筹谋,他在等一个时机。穷奇的出逃无意提前为他制造了机会,他只需顺势而为即可。

于是,当满朝文武神官殷殷奉承,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甩过来之际,承曦冷眼旁观,自谦自让,一拒再拒。直到丹灵真君站出来,痛斥穷奇乖张,痛陈天族兵将折损,痛哭天庭人才凋敝,请小殿下勉为其难,挺身而出,继战神之位,替天行道,捉拿凶兽,保下界安稳,挽九重天威严。

这一次,承曦没有再直接推辞,他只是说,但凭天帝差遣。

天帝没有立时表态,他遣散了众神官,留下承曦进前。

天帝从高高的御台上缓步走下来,与承曦对面而立。承曦清晰地记得,那日天帝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微微仰首,笑着道,“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承曦与天帝的相处,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变得有些微妙。天帝多数时间,不是在处理六界政务便是闭关修行,即便他们作为血缘相连的亲叔侄,也不常见。最初居住在天帝宫中时,他对这位伯父是抱有情感上的依赖的,类似于雏鸟情节。裂缝从何时开始出现已无从追究,大约天庭上下对那人失踪的蔑视算是导火索,之后桩桩件件,流言蜚语……

天帝可以永远不着痕迹地粉饰太平,常年与他维持着不亲近亦不疏远的恰当距离。但独自在偌大的天宫中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所有的困惑与委屈无处排解,只能在内心反复磋磨消化。渐渐地,心就变硬了,不再依赖信任任何人。

其实,近些年来,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承曦也学会换位思索,理解天帝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并非随心所欲,反而诸多身不由己。但理解归理解,年幼时的信赖,终归是再也寻不回了。

当年,关于他在未经涅槃之前提早承袭战神位列,下凡捉拿穷奇一事,天帝是犹豫的。倒非是因为心头血的缘由,承曦天赋金丹后天勤勉,五百年锤炼之后,灭业之火的神力至臻至阳,几乎上天入地无有对手。除非魔王现世,否则万无一失。而若非取得他的心头血,魔王封印无法破除。因而,这乃一个无解的悖论,无谓担忧。那些危言耸听者,不过一知半解,庸人自扰罢了。

可只有天帝与承曦知晓,灭业之火虽所向披靡,却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待涅槃之后,方可弥补。

所谓“业”者,恶也。身业、口业、意业,但凡行走于六界之中者,无论有意无意,多多少少,无一不是恶业缠身。牙牙学语的稚童,甫一落地,贪嗔痴的本性随即造业。哪怕是四大皆空的佛修,也逃不脱与生俱来的业力果报。而灭业之火,所焚烧摧毁的便是无孔不入的业报。越是称霸一方的大妖,愈加恶业叠加,一触即溃。

而灭业之火的破绽也正根源于此,倘若万一遇到至纯至臻无业无报者化形作乱,则必遭百倍反噬。世间唯一生前未被“恶业”沾染的生灵,唯有生机已定,但意识混沌的胎儿。上古典籍曾记载“胎鬼”一说。横死之胎,生前灵识强悍,死后怨念深重,方化“胎鬼”是为灭业之火克星。

然而,珠胎生灵者,凤毛麟角,除非天缘奇巧,否则皆出自神族,即便横死,难生怨念。

史籍所载“胎鬼”,这一万万年只存在于纸面上的凶灵今日,竟被他遇见了。

承曦甫一祭出灭业之火,在触碰那鬼胎身形的同时,毫无预兆的百倍反噬排山倒海一样兜头砸下来。他仿佛一瞬间置身火焰山中,滚烫的烈火焚烧每一寸骨血皮肉。不仅如此,更加蹊跷的是,那鬼胎的凄惨哭嚎好似尖刀利刃,能够冲破上神威压直抵他心房,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却令他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深切的哀恸来。

“啊!”白隐玉一声低呼,左腿绊着右腿,把自己绊了个趔趄,连滚带爬地抢到承曦身侧。“怎么了?受伤了?伤哪了?重不重?”他一连声地,牙齿不住打颤,两只手无有章法地在承曦身上瞎摸索。

小神君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无力开口,眼神往殿门那瞟了瞟。

好在小狐狸精咋呼归咋呼,还是很机灵的。

“关门是吗?好,好,我这就去,你不要乱动。”

承曦无语,你看我像能动的样子吗?一战逼退胎鬼,他所受到的烈焰反噬跗骨戕神。仅剩的力气适才用来掩人耳目,暗处虎视眈眈的魔族既然有惑人心神的本事,在外间安插一两个眼线,也不算多么意外。

白隐玉将内殿大门牢牢关上,又几步跑回来,蹲在盘膝打坐的承曦身侧。他笨手笨脚地用手背蹭去小神君玉白的脸颊上涔出的冷汗,焦虑的视线把人从头盯到脚。

“如何?”

“到底伤在哪?让我看看。”

“那玩意是厉鬼吗?还是什么蹊跷的妖怪?”

“是不是很厉害?比紫云前辈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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