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 第59章

作者:晓棠 标签: 玄幻灵异

此刻,正在古佛殿中饮茶的小殿下无端耳热。

若说殿下与先陛下有何相似之处,那便是皆喜好与古佛雨夜对坐,秉烛夜谈。古朴的神殿依旧空荡,梵钟阵阵,甚至墙上的壁画,桌上茶盏亦原封不动,只不过殿下非陛下,古佛也不是往日的古佛。

物是人非,事事休。

先天帝与前古佛最喜论经述道,法海无边,云里雾里。

而当前殿下与古佛所谈,若是被旁人听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可有预兆?”

承曦目光发散,百无聊赖,似发问,又似自语。上天入地四海八荒,这几百年来,似乎只有在这里他才有片刻喘息,不必伪装无坚不摧,不必掩饰心如死灰。同样,古佛是天外天的古佛,躯壳里不为人知的深处却残留着一个名为段玉的凡人痕迹。

何为追悔莫及,何为永失我爱……同病相怜者,心照不宣。

古佛阖眸良晌,缓慢地摇了摇头。

战神殿下目光滞了滞,倒也并无更多失落。毕竟早知结局,是他痴心妄想罢了。狐族仙体玉魄,长生无疆,一旦陨落,便是烟消云散,并无转世轮回一说。即便复又降生九尾祥瑞,也不是他要找的那只小狐狸了。

“嗯。”承曦平静地眨了眨眼,目眶干涩。

“殿下明日动身?”古佛掐指推测,眸色凝重。

承曦难得戏谑,“你若是不留我,现下本该启程。”

古佛庄肃,“莫要掉以轻心,此煞天时地利,恐见血光。”

承曦下意识抿了抿平直的唇线,锋利的颌角在佛灯柔光之下,显得冷硬而孤寂,“可有神陨之兆?”他问。

“……殿下慎言。”古佛无奈。

“那不就得了。”承曦洒脱地起身,瞳仁中却似闪过片寸无望之怅。

古佛随他站起,将人送至殿外。殿下朝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古佛口唇翕阖,终归无言。

日复一日,白驹过隙。近年来,承曦数不清身上落下多少创伤。反正他一向独来独往,与大妖凶煞激战时如何不计后果但求自伤,无人窥见,对手几多惊诧过后一命归西,再无开口之机。只可惜,赤凤涅槃之后万象更新,无论多么血肉模糊的创痕,不日即逝。时至今日,他身上遗留的仍旧只是那九道清晰深重的雷击之烙印和丹田处的疮疤,经久不灭,历久弥新。无时无刻不摧心剜骨一般地提醒,他曾多么一意孤行不自量力,以致累及无辜,寡凫单鹄,万劫不复。

不过这一回,他还是低估了古佛所嘱。此番对峙之恶煞盘踞阴山千载,与山间生灵结了契,垂死挣扎之际孤注一掷,万物同悲,树倒根摧,山塌地陷。战神殿下身经百战,倒不至于着了道,但眼见山中精怪奔腾逃窜的惨状之时,忍不住出手护了下来。一个晃神的工夫,犯了大忌,恶煞盘踞之地岂存良善之辈?被他护下的妖孽反戈一击,创痛并不致命,但那一瞬间让小殿下生了濒死的错觉。

大起大落,浑噩无助,求而不得,片晌放肆。

于是,趁伤重恍惚之际,时隔迂久,承曦再次涉足他几次三番避之不及的故地。

承曦在山脚下遥望,荒山不荒,呈现一片繁盛欣荣之象。

从日出站到日落,殿下滚烫的眸光渐凉,周身热血斑驳凝固,狼狈不堪。

夕阳下的岔路口拐出一道面熟的人影,承曦侧身,隐匿树后。

狼妖身形高大,神情青涩。幽冥一战,承曦信守承诺,废除修为抹去记忆,饶其一命。兜兜转转,苍凌竟又回到这里。

“一群懒家伙,就会使唤人。”狼妖两手缀满物件,嘟嘟囔囔。

“待小爷神功大成,早晚一个一个把你们打趴下,看谁还敢欺负小爷。”骨子里仍是嚣张。

苍凌一路漫不经心,牢骚满腹。承曦五味杂陈,转身欲走。他刚走出几步,兀地听那狼妖抱怨,“最可恶的便是那拎着账本一丝不苟的家伙,几个铜钱还得签字画押,真是抠到家了。”

承曦如遭五雷轰顶,怔在原地,止步不前。

第79章 落荒而逃

苍凌的絮絮怨言自迈入山路的那一步起,偃旗息鼓。开玩笑,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软磨硬泡,死皮赖脸,最终英雄救美差点儿丢了小命,方才踏入山门。别说支使他做些采买,便是充当保镖打手或是小厮跑腿,他也是乐此不疲的。

究其原因,当年他不知遭何大难,醒来时便趴俯在山脚之下,丹腑空空,修为不足三成,脑中一片空茫。他只是下意识地知道家在这里,他必须回家。

可事与愿违,山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妖怪精灵,皆视他为洪水猛兽,如临大敌一般抄家伙就把他撵了出去。好在他皮糙肉厚,屡教不改,日日挖门倒洞,终于在把掉进河沟里的小兔子精捞上来、费劲巴力赶跑了过路作乱的山魈,又被打了半死才把清羽从地府逃窜的吊死鬼嘴里抢下来……之后,艰难地获得了一席容身之地。

随后,天下逐渐太平,这片荒山野岭毗邻人间,吸引了不少法术低微好吃懒做的小精小怪。苍凌修为进展神速,又不吝散财,寻到什么好玩好吃好喝的玩意统统拿出来,很快便与一众精怪打成一片,还收了好几个趁手的小弟。

可是,他的好日子在那只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的小狐狸到来的那一日,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一团祥云从天而降,一个美貌绝伦的少年被一群仙姿绰约的男男女女前呼后拥着送到这里。

少年一脸的不耐烦,在领头的青年百般哄劝之下,勉强收下那漫山遍野的行装。苍凌后来才知,那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不仅如此,来人七手八脚地拾掇,不多时,荒山变仙境,四周还竖起了灵韵充沛的屏障。一切就绪,依依不舍的青年被绝色少年卸磨杀驴,毫不留恋地撵走了。

彼时,苍凌光顾着惊叹,这六界之中竟有如此惊鸿落雁的美人儿,简直让人不敢直视。那些送他前来的仙童个顶个的花容月貌,尤其主事的青年更加天姿神色,然而在那少年人面前仍稍逊半筹。

此子只应天上有,缘何飘忽落九天。

狼妖被美色摄魂夺魄,呆若木鸡,他万万想不到,这落下来的居然是个煞神。

白隐玉甫一见到苍凌,愣怔不过一刹,旋即暴跳如雷,喊打喊杀,追着狼妖跑遍整座山头,差点儿把苍凌的尾巴揪下来,脑袋也拧掉当球踢。多亏清羽及时赶到,使出吃奶的劲将人拦下来,连日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导。

苍凌只听到一句貌似什么,“你就当他是个死过重生的婴童,往事种种,皆不相干。”时至今日,狼妖仍弄不懂这一句是何含义,但他下意识地并不想懂。

虽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自从这艳若桃李,心狠手辣的狐妖在此地安营扎寨作威作福,苍凌的舒坦日子就算到头了。连带着,他现在瞅那一张夺目的脸庞,也再觉不出惊艳来。奈何打又打不过,不但修为不是这狐妖的对手,还要时刻提防隔三差五就从九霄云外赶来体贴眷注关切护崽的亲眷。狼妖不禁仰天长叹,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清羽口中所说的小狐妖一枚。

好在,白隐玉即便一瞧见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不待见,但至多也就是差遣他东跑西颠,摘果除草,多干些体力活,再无其他。这小狐狸典型是个嘴硬心软,压根不会怎么折腾人的,外表套着小肚鸡肠的壳子,内里一腔天真纯粹的西瓜瓤。

况且,他又不是只折腾苍凌一个。

这不,须眉花白的老道士正被他鸡飞狗跳地追着,不住讨饶。

老爷子踉踉跄跄,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个跟头,摔得头晕眼花,干脆坐到地上耍赖,“我说狐妖大王,您就饶了我老头子吧。我跟您实话实说,咱就是个混饭吃的,人间俗称‘神棍’,糊弄糊弄那些无知妇孺尚且捉襟见肘,哪里算得出您的姻缘运势。”老道士哭天抢地,“您这不是要看我的笑话,就是要折我的寿啊。”

白隐玉也呼哧带喘地停下来,他与老头围追堵截,纯靠体力,犯不上动用法术。他大喇喇地席地而坐,动作粗犷随意不拘小节,与他那张国色天香的隽美容颜着实不符。没招儿,人家全然不在乎。老爷们的美丑也就那么回事儿,而且原本他见到的自己一直都是本来面目,只不过旁人以貌取人少见多怪而已。

“怎么会算不出?”小狐狸瞪圆了瞳仁,“你之前明明神机妙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哪里有?”老道士抓耳挠腮,“我说话都是两头堵,云山雾罩,模棱两可的啊。”

小狐狸半信半疑,“就没有真卜算出来的?”明明十世之前,一语成谶的就是你。

“话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连天机的边儿都摸不着,何谈泄露?”老头突然灵机一动,“莫非老朽以前给您占过卦?”

小狐狸一窘,不自在地摆手,“没有,当然没有。”

“那……”老道士拉长了音调,显然不信。

白隐玉起身拍了拍屁股,意欲逃走。

“大王留步,适才老头子我仔细回想起来,好像……”

小狐狸炸毛,“没有,不曾,闻所未闻,子虚乌有!”

“欸,您慢着点儿走,”两人你追我赶的架势颠倒过来,老道士涎皮涎脸地跟着,“我虽学艺不精,但到底在人世混迹百八十年,什么幺蛾子没见过?要论世态人情卿卿我我那一套,六界当属人间最为错综复杂。相比之下,你们神妖魔鬼的路数,就浅显多了。您若是举棋不定难以取舍,老朽不才,倒是乐意参谋参谋。”

小狐狸翻白眼,“参谋什么?”

道士老神在在,“当然是那些求上门来的公子与山下秀才,哪个……”老不正经的挤眉弄眼,“哪个更与您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如何比照?”

“那可就说来话长,除去门当户对,才貌相当,性情相投,身强体壮……还有最重要的……”老道士故弄玄虚。

小狐狸恹恹,“什么?”

“哎呀,”为老不尊的神棍频频暗示,“狐妖修何道,自然要寻那精力旺盛,阳强不倒,肾阴充裕之辈……”

白隐玉侧首打量他。

老道士眉飞色舞。

小狐狸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滚!”

“欸,大王您听我说啊……”

白隐玉加快脚步,不期然与下山之人迎面撞上。

“小玉!”极其俊美的青年快步上前,“你跑哪里去了,让二哥好找。”

刻意躲避未遂者讪讪地垂首,“二哥,你怎么又来了?”

狐族二王子青釉抬手宠溺地拍他脑袋,“你个小没良心的,二哥挂念你,你别不知好歹。”

“有什么可挂念的,”少年心不在焉地随口,“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少爷,在这里土生土长了千八百年,比仙境洞府可自在多……”他后知后觉地住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却也收不回来。

青釉顾盼生姿的眉眼暗淡下来,肉眼可见的落寞无措。

“二哥,”小狐狸亡羊补牢,“你知道的,我打小野惯了,不会讲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越描越黑了?白隐玉懊恼地抬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扇。

青釉抬手轻挡,“做什么?”

少年瘪嘴,“我说错话,该罚。”

二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是作甚,扎我的心?”

“二哥,”小狐狸搔着脑袋上的呆毛,“我真的没怨过你,你总是放不下,咱们兄弟俩什么时候能像你和大哥那样,亲密无间,畅所欲言?”

青釉垂头丧气,“可我耿耿于心,终难释怀。”

小狐狸愁眉苦脸,“那可如何是好?”

二王子扼腕长叹。

少年不忍心,“你说,怎样才可释怀,但凡力所能及,我唯命是从还不行吗?”

“当真?”青釉可怜兮兮。

小狐狸不疑有他,拍着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王子立时眸光晶亮,“你随我回去相亲即可。”

“什么?”少年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掉进这狡猾狐狸的陷阱里了。他算看明白了,自诩聪明伶俐了百年千载,一对上他这个心眼儿堪比筛子孔的二哥,他只有受制于人的份儿。

凭什么?他不服气。

“二哥,”小狐狸不接他的话,“你今日前来,大哥晓得吗?”

上一瞬还巧笑嫣然的二王子一愣,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大约,或许……”

白隐玉了然地瞅了瞅日头,“二哥大概不知,父王早上让小童送了口讯来,大哥今日提前出关。父王问我,若是有空闲的话……”

小狐狸话未说完,二王子轻盈的身影已然腾云驾雾,蹿出去老远。

“小玉,我改日再来看你。”青釉火急火燎。

“二哥慢走。”小狐狸捂嘴偷笑。

笑够了,他朝树后探头探脑的老道努了努嘴,“听够了吧,还不滚?鬼鬼祟祟地等小爷扒你的皮?”

老道士脸皮堪比城墙,“老朽非是偷听,这不是未来得及滚远,怕打扰二位叙旧,方才主动退避。”

小狐妖懒得搭理他,“那你现下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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