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沈醉:“我师父写字那么丑,你还仿?”
“哪儿丑了?!”岑浪不服,“你可以说他人丑,但他的字绝对算好看的!想当年黑市他一幅字卖得比花魁肚兜还贵呢!”
沈醉不语,只注视着他。
他原样盯回去,总觉得沈醉的笑意微妙。
走出了闹市,沈醉又道:“那和尚要砍小孩的手,你一下就掷中和尚的手腕。我师父箭术天下闻名,你的箭术不会也是跟师父学的吧?”
岑浪摆摆手:“不不不,这个是碰巧蒙的。”
沈醉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和他搭话。
岑浪偷瞄着沈醉的表情,觉得自己应该是蒙混过去了。
心里没有了提防,若有所思地放慢脚步。
司默寒真身仍在海底,危机解除,说实话他很想回将军府再住几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那府邸。
酝酿好半天,他开口:“既然司默寒不在,我们再多留平远城几日,找你师父怎么样?”
“好。”沈醉应道。
又是好。
答应得忒痛快,痛快得岑浪心里毛毛的。
天色暗下来,他们回到平远山山脚下的将军府。
他望着砖瓦飞檐,再次默默感慨:要是沈醉不告诉他这是再建,他真的挑不出和从前将军府不一样的地方,连细节之处都分毫不差。
就比如说,将军府没有门槛儿,哪屋都没有。
他记着阿捡眼睛看不清,怕阿捡被门槛绊倒,盖将军府时特意嘱咐全部不留门槛。
若非要挑刺,大概是院子里那棵梧桐。这么暖的春天,这梧桐树上只挂着零星儿几片枯黄的叶子,不知是不是快死了。
但岑浪很快就没工夫惦记梧桐了,这几日累得不行,脑子昏沉,刚爬上床榻,脑袋都没摆正,便不留神直接睡了过去。
月色皎皎。
隔扇门被一双莹白的手轻轻推开,月色也随之洒进内室之中。
那双手的主人回过身,关上门,慢慢走到床榻边。
岑浪看起来睡得很熟。
沈醉坐在床沿儿,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声,伸出了手。
手指距岑浪的眉心分寸之间停住师父多年行兵,警惕心强,未必不会惊醒。
沈醉顿了顿,手指拢起,一抹妖异的红光渐渐在他指尖亮起,他伸指一递,那抹红光像一尾小蛇游进岑浪的眉心。
这是让人睡熟的助眠法术。
施法之后,沈醉抬手指点在自己额头,从灵台处封住自己的听觉。
耳边山涧流水声停下,树叶沙沙声停下,蝉鸣停下万籁俱寂。
他阖上眼皮,隔断视觉,手指终于触碰到床上的男人。
最先触到的是头发。
鸟惜羽毛。沈醉对这男人的头发也时常有一种说不出的痴迷。
羽毛柔软易断,他不敢施力去碰那头长发,心里总觉得这样绸缎般的触感,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弄坏。
可又忍不住细细品味这手感。
发丝从他指缝间滑下去,沈醉脑中猝然窜起耳鸣。
他做了个吞咽,手挪上去,从男人两侧的饱满颞骨往下抚,额头、眉骨、颧骨、鼻梁、颌骨、下巴、脖子。
他自幼不能听,也无法看清,所以触觉最为敏锐,他记得师父脸上每一块骨头的形状。
沈醉收回手,一动不动地坐了半炷香,大梦惊醒一般捂住脸,腾地起身,大步走出内室。
助眠的法术容易失效,他不想师父看见他。
他此刻太难看了。
沈醉加快脚步向外走,走出宅院大门,忘记门下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大颗血泪从眼角滑落,肆无忌惮地刮过脸颊,砸在地上软糯的草叶上。
沈醉知道自己的脸变得何其可怖,又无法压下心间滔天情愫,额头绷出青紫色的经脉,跪在地上,用头重重地磕了一下土地,不动了。
半晌,他抓在泥土中手指开始止不住颤起来。
一千年了。
他的心已经跟这个男人一起死了一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轻飘飘的重量落在沈醉肩上,他侧头去看,看见了一片梧桐树枯叶。
仰起头看向院中高高的枯树,擦了擦眼角淌出的血泪,就那样淌着血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 你们就是妖怪!还怕什么妖怪
岑浪是被香醒的。
鉴于这是他有生之年……有两生之年,第二次被香醒,他立即捉起一缕头发凑到鼻下嗅了嗅,没嗅到什么香味。
看来不是沈醉又偷偷帮他洗了澡。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环视一周。
整间内室与他以前的睡房无甚区别,房中除了床只有一张桌和桌边的圆凳,一目了然,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没有。
也不是沈醉往他屋子里放了香炉。
不远处的私塾已经开始上早课了,孩子们拉着长调跟夫子一起念诗。
大片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映出摇曳的影,看形状,应当是花影。
岑浪抻了个懒腰,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是好久没睡这么好的觉了。
等等!
花影?
岑浪维持着高举手臂的姿势,猛地看向窗!
窗户半敞,风夹杂着阳光拂在他脸上。
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一串串金色的小花,像女子头上的金步摇,摇得轻巧灵动。
岑浪愣了好一阵儿,放下手臂,想起沈醉跟他说过的话:梧桐开金色的花,一眼望过去花团锦簇。
这何止是花团锦簇,一条枝杈上全是盛放的梧桐花,一朵开得比一朵好,花比叶子还多。
可这树昨晚还是半死不活的枯树啊。
岑浪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花香由淡转浓,他毫无防备地被浸到心脾,平生出酩酊大醉的恍惚,系衣带的手顿了顿,走出房到院中,仰头望向梧桐花。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岑浪回头,看见来人是沈醉,一把拽住对方,指了指梧桐树上的花:“这树一夜之间开花了!”
这是他以前在塞外每年开春都心心念的梧桐花,一次也没有看到过的梧桐花。激动之余,瞥到沈醉仍在盯他,他看过去一眼:“看我干什么,看花看花!”
“我只看你就好……”沈醉蓦地咳嗽起来。
岑浪看向沈醉。
之前光顾着看花,这才发现沈醉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皮肤下的经脉几乎要刺出来。
“怎么突然这样了?昨天不还好好的……”他扶着沈醉,仰头看了看飘香的梧桐树,“你……没对这树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沈醉摇摇头:“没有。”
不对。
不对啊。
这反应不对,若是平常的沈醉,多半是要阴阳怪气的揶揄他一句:“我能做什么奇怪的事?”
这么乖乖回答问题,反而有鬼。
岑浪:“你是不是给这梧桐树输了一晚上灵力?”
沈醉看了他一眼,欲盖弥彰地说道:“饿了,我们去市集上找吃的。”
二人还没走到吃早点的茶铺,一个提着一串药包的男孩儿忽然从他们眼前跑过去。
跑太快,岑浪没来得及看清那男孩儿的脸,倒是对方又折回他们面前。
“恩人!”小孩面向他们兴冲冲道,“我娘的风寒快好了,大夫说再吃两副药巩固巩固。”
原来是在惊鸿庙遇见的那男孩。
小孩不住地鞠躬:“谢谢恩人,恩人给的珍珠刚好够给我娘抓药的!”
治风寒,可用不了沈醉给出的一整颗那般大小的珍珠。
岑浪问道:“你在哪间药铺抓的药?”
小孩回头一指:“张大夫的药铺!张大夫特别好,还收了我当学徒。我等我娘的病好利索,就去跟张大夫学治病救人!”
沈醉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小孩指着的药铺。
岑浪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发顶,转头跟上沈醉。
药铺不大,没有伙计,只有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正在给晾干的中药称重量,见着他们俩进门,撩起眼皮看了看,问:“二位抓什么药?”
估计这位就是“张大夫”了。
岑浪还没开口,就听沈醉沉声道:“你为何骗一个小孩?”
张大夫皱了皱眉,反问道:“那珍珠是你给他的?”
沈醉:“是。”
张大夫“当啷”一声放下铁秤,竖起眉毛瞪沈醉:“你为何骗一个小孩?”
二人僵持片刻,沈醉开口:“你把那颗珍珠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