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他从未进过凌霄殿,毕竟只是一个擦南天门石像的低阶小仙,平时来往要绕远路走小门,避免惊扰了各路仙家。
今日一看,凌霄殿?
和以前站在朝堂上听还是皇帝的司默寒绕弯子扯淡没什么两样。
他憎恶别人说话绕弯儿,一联想到那些个场景,心里生出些烦躁,抬头朝龙椅上看去。
这一看吓一跳,不光是朝堂和他以前待过的地方类似,龙椅上坐着那天君也有一副与司再遇相似的样貌!
沈惊鸿以为自己花眼,闭眼低头掐了掐鼻梁,再睁开眼龙椅上已经没人了,他只见冠冕上的东珠一摇一晃到了他眼前,那天君兴冲冲抓住他的肩:“小红!”
短短一夜,经历了太多,沈惊鸿发现自己想惊讶也没了余力,苦笑一声,开口:“你是天君?”
“朕就是天君,天君就是朕!”天君抓着沈惊鸿肩膀,眼珠瞪得圆溜溜透出几分傻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惊鸿抬起手,将天君抓在他肩上的手指拨下去:“是你下令诛杀妖王?”
“当然是朕!”天君道,“怎么样?连山肃的孽种死透了没?”
沈惊鸿静静注视了眼前的天君片刻:“我再问一遍,是你要杀沈醉?”
“问的什么废话?”天君在地上跺起了脚,声音也扬起来,“连山肃孽种不死,南海封印不保啊!”
沈惊鸿:“你的天兵一到妖界,对老弱妇孺兵刃相向,这也是你下的令?”
天君:“什么老弱妇孺,都是穷凶极恶!是妖啊!你怎么分不清好赖?妖怪头子连山肃要是从破封印出来,大家都完蛋!”
“沈醉未死,连山肃也没有从封印出来。”沈惊鸿说完,握紧手中悬鱼刀一落斩向天君面门!
天君似是根本没料到沈惊鸿发难,闪躲不及时,被悬鱼刀玄火殃及,鼻梁上登时被燎出一道灼伤。
“保护君上!”
天兵一拥而上,数不清的兵器朝沈惊鸿压来,他已是力竭,被长戟长枪死死压住肩头,伤口迸裂,手脚越发不听话,一口血再也含不住,呛咳而出。
这一咳就停不下,血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汇成一小滩。
之前还心存忌惮的天兵天将看出沈惊鸿力竭,个个壮着胆子冲向沈惊鸿抢功劳。
“行刺天君,杀无赦……”
一名天将话没喊完,被站他身后的天君一脚踹在屁股上,摔在沈惊鸿面前,是个标准的狗啃屎姿势。
天君看了看沈惊鸿,不敢置信地伸手在自己鼻梁上一摸,摸到新鲜烫伤,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快走几步到沈惊鸿面前:“你看清楚,我是司再遇!你要饭的时候我哥故意下令不让百姓施舍你,是我偷偷去给你送饭!你刚成为我哥亲兵那阵儿,我哥把你打成猪头,是我给你送的药!”
司再遇越说声越大:“你死以后,是我给你平反!我给你建庙!你杀我?你还是人吗你杀我!”
司再遇看上去气急,来回踱步,最后一脚又踹翻一名天兵,踱回沈惊鸿面前,指着沈惊鸿鼻子道:“你说说你为什么!”
沈惊鸿沉声道:“你动沈醉,你命天兵到妖界滥杀无辜,我便要杀你。”
司再遇脸上露出十分不理解的神色,双手抱住头:“那个沈醉?你是不是被那大妖蛊坏了脑子?他是毁天灭地的连山肃之后!”
沈惊鸿定定望着司再遇:“可他不会毁天灭地,他只是我从一颗蛋开始养的小雏鸟。”
司再遇神色困惑,须臾,想通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阿捡?你说沈醉是阿捡?”
沈惊鸿怔了怔,皱起眉道:“你不知道沈醉就是阿捡?”
不用司再遇回答,司再遇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了。
沈惊鸿:“……你如何得知妖界入口的密令?”
司再遇眸光闪烁,竟是摇了摇头。
天兵将领再次扑上前张开手臂挡住司再遇,瞪着沈惊鸿道:“还等什么,速速送此歹人去诛仙台,抽筋拔骨!”
将领命令刚下完,又被天君一脚蹬在屁股上:“小红是朕过命的兄弟,谁敢动他?都给我撤开!”
天兵面面相觑,锋刃磨出擦响,一件件神兵利器从沈惊鸿肩头依次移开。
一名穿蓝衣道袍的白胡子老道慢悠悠站出来。
沈惊鸿没仔细看,还以为是枉荡,看清这老道的脸,才知不是。
那道士抬手捋了捋白胡子,仰头看向司再遇:“天君,万万不可草率放过此人。臣查明,妖界入口附近丢失的一百零一只仙鹤,全是这个人放走的。他身为仙,不尽忠报效九重天,反而投敌,此罪当诛。”
“你胡言乱语!你有什么佐证?”正牌枉荡真人也站了出来。
老道瞥一眼枉荡,双手持拂尘向天君颔首:“其他内应的穿云箭都在,只有这个岑浪的穿云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全丢了,岑浪偷放仙鹤证据确凿枉荡真人蓄意包庇,应与岑浪同罪!”
司再遇一拂龙袍宽袖,踩上台阶,坐回龙椅:“朕当多大的事儿,放走仙鹤就是投敌,爱卿的理由未免太牵强!”
老道眉间夹起山峦叠嶂,又道:“天君可曾看见南天门石像肩头缺损?”
司再遇:“看见了,石像掉了一个角,怎么?”
老道:“并非是石像掉一个角,而是数月前,岑浪忽然冲到南天门,一脚踹倒左侧守门石像,石像倒下磕地所致!那石像乃我九重天威严所在,对石像不敬就是对天君不敬,按照九重天律法,此罪当诛!”
司再遇上半身后仰回龙椅靠背,抬起下巴垂眼望着这老道:“朕倒是觉得,那石像缺了个角还敢站在朕的南天门,如此失仪,此罪当诛去几个人,给朕砸碎那石像!”
一队天兵领命走去南天门,不一会儿,“咚咚”震响传回,那缺了角的石像正在挨锤子。
司再遇扫了眼殿中的沈惊鸿,理了理头上冠冕,道:“真人,朕记得近百年有几位武官辞官云游,空出来的都有什么位置?”
一众神族开始窃窃私语,枉荡朗声应道:“天河守军大将之位已空了六十年。”
司再遇摇摇头:“守天河,闷。”
枉荡:“轮回司缺一位殿主……”
司再遇又摇头:“整日坐堂,累。”
枉荡:“三千年前,天地那一场浩劫之时都统大元帅战死,这位置倒是缺了三千年……”
“枉荡!”先前那老道一对白眉几乎要竖起,“元帅统领两百万九重天天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九重天无人可当此位!”
“就是!”
“何况他区区一个飞升的凡人!”
仙家一言一句,呜呜泱泱把九重天吵成菜市场。
司再遇一直等到他们停下,才悠悠开口:“朕觉得这位置不错。沈惊鸿,朕命你统领九重天天兵如何?”
沈惊鸿微微一笑,视线掠过一众神族。
他抬手整理了满是血污的袖口,朝龙椅上的司再遇躬身拱手,朗声道:“多谢天君好意,但我做不了九重天的元帅。”
凌霄殿前鸦雀无声。
司再遇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肃然:“什么意思?”
沈惊鸿徐徐吐出一口气,答道:“我是妖。”
司再遇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你胡说什么!天道点你飞升为仙!你怎么可能是妖!”
“天道说了不算。”说出这话,沈惊鸿脸上的笑意倏然变得柔缓,温声道,“我说了才算,我徒儿是妖,我便也是妖。”
言罢,他朝司再遇再度行礼,而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南天门。
第三十七章 我那只世上最好看的鸟啊。
沈惊鸿走的倒是气派,奈何无法术傍身,召不出云梯。
在南天门尴尬至极地杵了半个时辰,被人围观了半个时辰,指指点点了半个时辰,好在路过的枉荡救他脱离苦海,召来云梯将他送到了下界。
妖界入口,彩虹桥架出的结界上,三昧火火焰高耸,摇曳跳跃,及至离结界百米远,就被那热气烤得再不能往前。
二人站定,枉荡摇了摇头:“我可真是看不透你,给你元帅你都不当,非得当妖?”
沈惊鸿只笑了笑。
“行了,我就送你到这儿吧。”枉荡道。
沈惊鸿站定,朝枉荡作揖行礼。
枉荡离开后,他一个人走向结界入口,轻声道:“沈醉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鸟。”
话音刚落,三昧火如卷帘一般向上,辟出一条只够一人通行的窄道。
胸口传来淡淡的灼热,沈惊鸿低下头,扫见自己左胸口的焰纹仍是赤红色。
他去沈醉给他建的惊鸿庙,修补好了屋顶的窟窿,平日没事,就盯着壁画上的自己发呆,偶尔也与赤翼马金身像唠唠叨叨说话。
金身像自然不会应答,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没管左手的断指,它倒自个儿长上了,只是长得稍有点歪,不仔细看看不出。
昊小大来看过他。
他正好问了昊小大关于焰纹的事情。
昊小大说:“你亲手杀沈醉,沈醉没死反而涅槃了,如此,算你骗过了替死术术法,术法感知受术人未死,混乱之下无法完全应验,你这个施术人自然也没死。你若强行去除这个法印,可能会使得替死术反噬沈醉。”
他追问:“那我应如何?”
“也只能不管了,”昊小大道,“不过如果不管的话,以后只要沈醉生死一线,那死的必然是与他术法相连的你。”
沈惊鸿大喜过望,再三追问:“是不是不管下回沈醉怎么死,他都能逢凶化吉?”
昊小大神色无奈地摇摇头,纠正道:“不是沈醉逢凶化吉,是你自愿挡了他的死劫。”
沈惊鸿忙道:“以防万一,替死术之事,你千万不可再告诉第二个人。”
昊小大点了头,为了让他放心,直接给自己施下禁咒,叫自己对任何人都不可言明替死术以及那道焰纹的来龙去脉。
沈惊鸿彻底安了心,一连几个月身心轻快,连胸口上时不时扰他的焰纹灼痛都让他挺开心。
九重天那边已勘破结界密令,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天君念旧,亦或是知道了沈醉是阿捡,认为沈醉干不出毁天灭地的事儿,那结界竟三年都没有九重天的神族闯入。
只偶尔有几个小妖,溜到凡间住上个把月,再溜回来。
沈惊鸿怕妖怪不安好心,去凡间杀人取乐,跟上去看过行迹最恶劣的是一只刚修成人形的黄鼠狼,偷了农户三只鸡,被逮住了,给农户白种了两个月的田,算是补偿。
他在沆城留了一百年,经常听九支夷说起沈醉的事儿。
沈醉什么也不记得了,当然也不记得他,这一百年,倒是收复了妖界好几个被叛军占着的山头儿。
叛军一小半是被打服的,一大半是直接率私军归附。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若说黑蛟当妖王时,妖界有一个巴掌大,那么现在的妖界实际控制的领土已有十个巴掌大。
沈醉住在妖都王宫,把府里的人都带去了王宫,没再回过无妄城城主府。
加上沈惊鸿有意躲着对方,这一百年,一次也没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