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他来到这世上时不过是一颗蛋,为了汲取男人胸口的那份暖意,每天都努力地向上挣,终于有一日挤破了蛋壳,没有了蛋壳,沈惊鸿就是他的一切,沈惊鸿不要他,就是拿走他的一切。
他为难沈惊鸿,远比为难自己更难熬。
一个月后,蓄灵渠建好了。
王老板和爆小石也确实是找着了,俩人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送回无妄城的。爆小石被带回了王宫,王老板却说还是喜欢在无妄城开馅饼店,谢绝了王宫御厨职位。
这一整个月,沈醉都没有发飙要去出门杀人,甚至也没有在榻上为难人。
好端端一个小疯子,突然体贴入微,反而惹得沈惊鸿心里毛毛的。
就像以前沈醉治理妖都瘴气那次一样,病情时好时坏,总是叫沈惊鸿一颗心悬着。
九支夷来了,没别的事,管沈醉要灵石。
收复域北之后,为伤兵治伤花费不少灵石,再加上伤兵养伤时只吃饭不干活,九支城主家也没有余粮了,于是专程来找沈醉给沆城填窟窿。
沈醉大手一挥,批了灵石给九支夷,当时是傍晚,王宫里开膳的时候,也不好把九支夷和手下随从饿着撵回去。
随即多加十几道菜,把逍遥殿的乐伶全召出来弹琴,设宴款待沆城城主九支夷。
就是没想到九支夷还带了那位茶茶。
沈惊鸿有点怵这姑娘,毕竟人家上次说的可是要将他先奸后杀。
他怵茶茶,茶茶可不怵他,梳了个斜发髻,亲亲热热地挽着九支夷手臂,随九支夷一起坐在了客座。
酒过三巡,茶茶扭着婀娜身姿走到沈惊鸿旁边:“奴家敬将军……”
沈惊鸿差点被茶茶头顶梆硬的发髻一榔头戳瞎眼,后仰着避了避,不留神看向茶茶的脸,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他冷静了一下,问:“你家里没有镜子?”
茶茶反问:“我家里怎么会没有镜子?”
沈惊鸿:“你照着镜子还把眉毛画成了这样?”
茶茶嗔出一声,抬起长长的指甲轻描自己耷拉到眼角的眉尾:“你懂什么,这叫落尾眉,你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有种愁苦的美感?”
沈惊鸿不觉得,完全不觉得,但茶茶明显不是画给他看的,他掂量着措辞,道:“你为何要画的这么……愁?”
“听王宫逍遥殿里陪妖王一起打牌九的姐妹说,那神神秘秘的王后长得双目含愁,我见犹怜。如此说来,妖王肯定是喜欢这款,所以特意描出这样的妆……”茶茶一顿,微微偏头,余光不知捕到了什么,如同被踩尾巴了似的突然道,“快看你快看,妖王看我了!”
沈惊鸿被茶茶这一惊一乍吓得心口突突跳,照着主位上的沈醉扫了一眼,有些无奈:“那是因为你在跟我搭话。”
茶茶眼睛瞪得锃亮:“他嫉妒我跟别的男人说话?”
沈惊鸿挑高眉峰,又落回来,没反驳她:“打妖王的主意,你不惦记吃何首乌了?”
茶茶扶了扶朝向沈惊鸿这一侧的发髻,扬着下巴道:“吃一个九支夷那种何首乌算什么,老娘要是傍上沈醉,天天有何首乌吃。”
沈惊鸿心道,你想多了,王宫平日里也是吃米粥和咸菜,自从王老板被昊小大掳走送回了无妄城,连牛肉馅饼都没的吃了。
红色的身影占据了余光,沈惊鸿脑中某根弦噌地绷紧,佯装没看见,打算至少把手里这杯喝完,没成想,一声轻咳清清明明溜进了他耳朵。
沈惊鸿做了个吞咽,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知道是沈醉坐了过来,也知道这声轻咳是在提醒他,喝的差不多了。
他当然可以继续喝,沈醉治他的办法也很简单,无非是一整夜不给睡觉。
不让睡觉,在榻上受苦受累。
他真怕了沈醉那些花招,仔细衡量到底是更馋酒还是更怕被摁在榻上煎煮,犹豫再三,放下了酒杯。
茶茶不知他二人怎么回事,大约以为沈醉是来找她的,朝沈醉羞怯一笑:“奴家见过陛下。”
沈醉慵懒一点头,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在头侧,半倚下来看向茶茶:“你是狐狸?”
茶茶娇媚笑起来:“回陛下,正是。”
沈醉:“什么颜色?”
茶茶:“奴家是白狐。”
对话平平无奇,面上看着也没什么,只是若细看,就能发现沈惊鸿眸中透出了近乎无措隐忍。
茶茶坐在沈惊鸿的左边,沈醉则是坐在了沈惊鸿的右边,有桌子挡着,茶茶看不见桌子下面的事物。
沈惊鸿身上是件不能穿里衣的妖族服饰,领口已经算高的,可袖口很宽,沈醉一坐下,就趁着沈惊鸿手搭在腿上,将手指从他袖口摸进来。此刻那手指正顺着沈惊鸿手腕内侧一点点往上爬。
“白狐好,王后喜欢白色。”沈醉语气又低又缓,听在沈惊鸿耳中,觉得这语气像在榻上哄骗他再弄一次。
沈惊鸿一面要忍耐沈醉的碰触,一面又提心吊胆,生怕茶茶看出端倪。
茶茶:“王后喜欢白狐真是再好不过了,听说王后不喜见人,奴家可以变回本相,去讨王后欢心……”
“那倒不必,”沈醉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死?”
茶茶:“……”
沈醉:“你快死时知会我一声,我去剥了你的皮,送给王后作暖褥。”
茶茶:“……”
探进沈惊鸿袖口里的手指陡然倾斜,指甲在他手肘下方轻轻一刮沈惊鸿忍无可忍,收回手臂猛地一拍桌子!
周围侍卫不明所以,其中一名凑上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沈将军?你发现刺客了?”
“没有!”沈惊鸿道。
许是茶茶不愿意被剥皮,去九支夷怀里咿咿呀呀说头疼,被人搀扶回飞辇上歇着去了。
中途,嵬鹫把沈醉拽走,研究起蓄灵渠域北段还有没有疏漏。
九支夷也趁机坐到沈惊鸿旁边:“你刚刚喊什么,脾气这样,沈醉能受得了你么?”
这话一下子戳上了沈惊鸿肺管,登时怒道:“我脾气怎么了?我脾气好着!”
“是是是,”九支夷掏了掏耳朵,“那你先小点声。”
沈惊鸿呼出一口气,声音果然小不少:“你有事?”
“我把素问婆婆也带来了。”九支夷说着,晃着手里的酒杯,不喝,只在那儿瞎晃,“她昨天问我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我今早带她出来,结果她又不认人了。她这几天突然病得严重不少,说不认识,谁都不认识,你有个心理准备,我觉得她……”
沈惊鸿听不下去,皱着眉打断:“别胡说。”
九支夷放下杯:“让不让说,人到寿也得死。何况素问婆婆还是个凡人,哪有你不让说,她就不死的道理。”
九支夷说的对。
只是沈惊鸿不肯去想。
少顷,他问:“素问在哪儿?”
九支夷:“飞辇里,我怕她走丢,没带她下来,派了侍卫看护她。”
沈惊鸿点了头,起身打算去见柳素问,转念想到茶茶,回过头提醒九支夷:“那个茶茶,奔着吃你来的。”
不料九支夷却点点头:“我知道啊,我是何首乌,大家都想吃我,这有什么的。但茶茶想吃我还对我这么好,你说,她是不是品性高尚?”
沈惊鸿:“……”
一个辩驳的字也说不出,只好转身去了王宫外围专门停泊飞辇的空地。
眼看走到地方,一道金光蓦地劈下来,沈惊鸿被那光晃了眼睛,抬臂挡了挡,等着光渐弱,放下手臂,没想到金光之外,竟然多出了一个人,司再遇。
“小红!”司再遇站在他面前,兴冲冲唤他。
沈惊鸿目光掠过司再遇,看向这人身后的飞辇,正是九支夷的飞辇。
柳素问就在飞辇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司再遇来了。
司再遇发觉他的目光定在自个儿身后,也要跟着回过头,沈惊鸿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你不是天君,能随随便便下妖界?”
“当然不能了!”司再遇道,“所以你能想象到我下来一趟多么费劲吧?怎么样?惊不惊喜?”
惊吓是不小,沈惊鸿拽着这人一路走到长廊,又拐过两个拐角。
司再遇不干了,甩开他问道:“你拽着我走这么快干什么?”
沈惊鸿顺口胡诌:“火麒麟把圈拱坏了,在刚才那地儿乱跑,见人就拱。”
第七十九章 我想去见一个人。
司再遇瞪高两条眉毛:“噫,那是得快走。”
沈惊鸿带着他七拐八拐,自己都迷了路,这才放慢脚步:“你来干什么?”
司再遇:“我担心你啊,玄女带着一重天的和尚老道下来布阵,布的怎么样?不是说沈醉涅槃时命魂不小心裂成了两个吗?”
沈惊鸿一向不相信巧合,说起来,他并不觉得沈醉的命魂是“不小心”裂成了两个,甚至觉得这个棋局从他还是个凡人就已经开始,也许更早,从他捡到阿捡之时。
“沈将军……”
一把苍老的声音唤他,沈惊鸿倏而意识到这是属于谁的声音,立即再想去拽司再遇,已然来不及。
司再遇回过了头,与那佝偻的老者四目相对。
司再遇俊朗年轻,冒着几分傻气。
老者神色愕然,僵在原地,须臾,扬起了头,似乎是想挺直佝偻的后背,可是脊骨已被过于漫长的岁月压变了形状。
她露出自惭形秽的神色,左右看了看,而后背过身,尽可能快地迈开脚步。
“哎?”司再遇却大步追上去,衰老的身体慢吞吞躲不开,司再遇没一会儿便站到她面前,“这位婆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没见过!”柳素问高声答道。
司再遇“嘿嘿”傻笑两声,大约以为柳素问大声说话是因为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便也跟着扬声道:“可您看着好面善啊!”
沈惊鸿在一旁看着,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赴九重天观星宴时说过的醉话一语成缄,柳素问现在真的站在司再遇面前,司再遇不认得她,而那一声“没见过”,藏着的却是柳素问认出了司再遇。
长廊拐角走出一道红衣身影。
沈惊鸿还没反应过来,那道身影早已搀起柳素问。
“小公子……”柳素问的手在司再遇看不到的角度发着抖。
“我带你离开这里。”沈醉柔声安抚柳素问,而后一记眼刀直直扎在司再遇身上,半天才移开。
“怎么回事?”司再遇搔了搔鼻梁,走回沈惊鸿身边,“你这鸟跟我有啥仇啊?我干啥了?不干人事的不是我哥吗?”
沈惊鸿扯起唇角笑笑,笑过之后空余满嘴苦味,他看着司再遇,终是无话可说。
司再遇看他:“奇了怪了?你怎么也这么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