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九重天上云雾缭绕。
“这孽畜已经疯了!大家一起上……”
天兵举起宝剑,却被一刀砍下手掌。
沈惊鸿穿着一身破烂的喜袍,眼中哀伤浓得化不开。他举着滴血的刀,轻轻道:“他不是孽畜。他叫沈醉,是我徒弟,我夫君。”
沈醉看见了在九重天上,被天兵天将包围的自己。
沈惊鸿扔下刀,捡起一柄短剑,剑刃戳在他胸口不动,被他抬手一把握住,贯穿心脏。
沈惊鸿大睁着眼睛,没有泪水,只有嘴唇动了动沈醉从未在这男人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被酷吏剥皮剜伤时没有,被辱骂时没有,被砍头时都没有的,痛极。
尾指不受控地战栗起来,沈醉摸上自己的尾指,不知自己想干什么,“咔”一声,拇指生生压断了那根位置,浑身战栗也随之停下。
断指的痛减缓了心口的痛。
风撩开沈惊鸿的袖口,男人握在剑柄上的手指泛白,唯独尾指没有泛白,尾指断掉了,以折断的形状歪斜着。
沈惊鸿说的“没断过”,又是在骗他。
沈醉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同样断掉的尾指,目光沉沉。
片刻之后,视野所及变回了南海海底。
返魂树树影婆娑,细长形状的树叶如同小儿发顶的稀疏黄毛,一缕缕顺着海水流向而摆动。
“神树。”沈醉出声唤道。
返魂树抖抖叶子,似乎被他一唤才回过的神,清清嗓子道:“现在……你可以死了,烧火烧火。”
“好。”沈醉应完,摊开左手手掌,作势要起凤凰火。
凤凰火已起,返魂树再次叫道:“等等!你还要死!?你就没有不甘心,你放的下你意中人?”
沈醉笑道:“放不下,可神树要我以死示诚意。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
返魂树全部树叶一下子耷下来,显得格外蔫巴:“没意思没意思。其实啊,老朽根本不会念劳什子咒。”
沈醉:“那前辈如何助我毁去命魂?”
“毁什么命魂,老朽有个自己定下的规矩,你愿意舍命,我就得把树灵给你,来,伸手吧。”
沈醉愣了愣,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伸手啊,”返魂树催促道,“不要老朽的树灵了?”
沈醉眼中倏然露出欣喜,抬起双手奉上,返魂树树干中央在这时飞出一枚蓝色冰晶,直直飞到沈醉掌心之中。
“谢过神树前辈。”沈醉跪下,将返魂树树灵揣入怀中,而后双手伏地,郑重其事将额头磕在手背上。
“别来这套,快去吧。”返魂树道。
沈醉起身再次作揖,这才转过身。
转身的一瞬间,唇角蓦然噙上一抹笑意。
他虽不知道返魂树的规矩,但早就知道返魂树没想要他的命。
不过是揣摩人心的本事,他有。
他不能死,他还有话必须对沈惊鸿说,他更没有大度到让另一个沈醉撬走他的人。摘星星、放烟花他也能做,凭什么要他来让?
第八十五章 沈醉亲爹
眼前是蓝天白云。
沈惊鸿看了好半天,觉得自己好像是活了,又好像没活。
抬手覆在自己胸口,挪了好几个位置也没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叹了一声,心想,多半是没活。
他坐起身,对面还有山涧河流,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地,旁边树杈上还停着两只鸟,叽叽喳喳。
待了一会儿,皱眉盯住树杈上那两只鸟他发现这俩鸟的叫声在一遍遍重复,总共六七声,完事儿就又从头开始,循环往复,一模一样。
觉出悚然,站起身想看远点,一个蹒跚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飕飕冲向他。
他本能出拳去打,来人被他一拳打中鼻梁,仰面栽倒,又一骨碌爬起来冲到他面前。
沈惊鸿这才发现,这人不是蹒跚,而是一蹦一跳地走,看着像瘸子快跑。
“人!是不是人?”来人疯狂绕着他转圈,“是不是人?”
沈惊鸿非常不习惯跟别人距离这么近,看着对方似乎没恶意,打回去有点过分,只好你进我退地躲。
躲了好半天,面前这位浑然不觉自己失礼,沈惊鸿很烦,觉着自己此刻像野人在篝火旁边跳舞拜神。
“停!”他抬起手厉声呵斥。
那人应声停住,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五官。
沈惊鸿抬头看了一下,挑起一边儿眉梢。
该说不说,这人长得真他娘好!
沈惊鸿自认不是平白无故就会注意到别人长相的人,稍作思忖,意识到这人不是长得好这么简单,这人样貌有几分像沈醉。
他上下打量此人:“你是谁?”
那人双手合十:“我自己给自己起了法号,叫不能。”
“叫不能?”
此人拉着长调道:“不是叫不能,而是叫作不能。”
什么法号,还四个字,沈惊鸿按照要求唤他:“叫作不能,你是和尚?”
对方抬手将头发捋到肩前:“你看我这么长的头发,哪像和尚?我早还俗了。”
沈惊鸿无语凝噎,顺过这口气斥道:“你一个还俗的,用什么法号?那你叫个什么?”
男人嘴唇一碰:“连山肃。”
好像听过。
在哪儿听过来着?
沈惊鸿脑中“嘎嘣”一声,瞠目结舌,顿了顿,一把掀起对方衣领:“连山肃?你他娘的就是连山肃?那个人人喊打的魔头?”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别动手,怎么就魔头,”连山肃从沈惊鸿手中扯回自己衣领,“我干啥坏事了?”
沈惊鸿瞪眼睛瞪得眼眶发酸,眼皮落回来眨了眨。他脑中倍感混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这人和传说里的魔头论在一起。
“既然你是连山肃,那南海海底封印里镇压的是谁?”
“南海?”连山肃摇摇头,“不知道。”
“这是哪儿?”沈惊鸿又问。
连山肃:“幻境。”
沈惊鸿又提溜起这人衣领:“鸟叫的重样,风吹的也重样,这里是幻境我还用你说?”
连山肃两手并用扯自己衣领,好半天成功扯回,一边捋衣领一边道:“你这人,好生不淡定。”
捋好了衣领,忽地凑近沈惊鸿嗅了嗅:“这么大妖气,你又不是妖族,久居妖界?”
沈惊鸿点了下头。
连山肃腾地凑近:“那你见没见过我娘子?她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她好不好……还有我们的孩子,活下来了么?男的女的?”
问得沈惊鸿不知从何说起,他略略一想,迎上连山肃期待的眼神,道:“我不知道谁是你娘子,但我认得你儿子。”
话一出口,稍稍有些心虚,他可不是“认得”沈醉这么简单。
“儿子?怎么不是女儿呢。男孩也行。”连山肃挠了挠头,“长大了吧?高矮胖瘦?秉性如何?”
沈惊鸿抬手横在自己额头比划:“你儿子叫沈醉,比我高半头,身形偏瘦,但力气不小……”脑中记起沈醉手臂腰腹绷紧布满汗珠儿的画面,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佯装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说下去,“沈醉秉性纯良……只不过因为压抑自己太久,最近这段日子情绪出了问题。”
沈惊鸿磕磕绊绊但认认真真地叙述,触及连山肃探究的目光,又补充道:“没有什么大碍。”
连山肃长舒一口气,收回前探的脖子,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连带语气也缓下来:“长得怎么样?婚配了没有?”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沈惊鸿答完前半句的发问,对后半句犯了难。
是婚配了的。
他偏开头,刻意吐字不清地哼哼:“婚配了。”
连山肃愣了愣,喜上眉梢:“什么样的姑娘?妖族还是神族?”
“一个……飞升了的凡人。”沈惊鸿道。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事儿上骗人,又觉得这事儿不好接受,得循序渐进告诉沈醉的亲爹,于是又哼哼,“……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连山肃盘着腿歪过头,“寡妇啊?可别是强抢有夫之妇?”
沈惊鸿:“不是。”
连山肃:“那我就放心了,年纪比我儿子大都没什么,他喜欢我就跟他一起高兴。”
沈惊鸿心中一缓,脱口而出:“是我。”
连山肃仍是歪着头看他,沈惊鸿则是一半坦荡一半心虚地迎着对方目光。
连山肃笑意僵在脸上,要裂开似的:“什么是你?”
沈惊鸿:“与你儿子婚配的人是我。”
树杈上那两只鸟又重复叽喳了一遍,风从东南吹过来,拂在二人脸上,二人发丝摇了摇,袖口晃了晃。
连山肃突然一个猛子蹦起来,拎起沈惊鸿衣领:“我不同意!”
沈惊鸿有样学样,模仿着刚才连山肃的手段一点点揪回被对方攥住的衣襟布料,好不容易全揪出来,衣襟被再度攥住,连山肃大喊:“不同意!”
什么人呢,刚才还说只要儿子喜欢就跟着一起高兴!
沈惊鸿被这人晃得脑壳疼,心生恼怒,劈头盖脸呛回去:“人是我养的,命是我救的,轮得到你这个不知道打哪儿蹦出来的妖怪不同意!”
两人扭打好一会儿,连山肃偃旗息鼓松开了他的衣领,站在一旁上上下下观察他,表情一半是嫌弃,另一半挂着明晃晃的“肯定是你这王八蛋哄骗我儿”。
可是连山肃没明说,沈惊鸿想张嘴反驳都没由头,忐忐忑忑等了半晌,听见连山肃问:“你怎么认识的我儿子?”
“乱葬岗,”沈惊鸿答道,“我七岁时在那捡到了一颗蛋……就是后来的沈醉。”
连山肃眉毛飞上去,又一把薅起沈惊鸿衣领:“你怎么下得去手?”
沈惊鸿很是委屈,可是他这人要面子,也没法儿说出他才是被强取豪夺了的那个,愣是不说话,任由连山肃再次掀着他的衣领来回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