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佛手丸子
等白亚斯接到消息从帝国第一军校赶回来时,白雷特已经被护送回了王宫,并召了王室的医疗组专家为他进行了二次身体检查,最终得出了这个令人遗憾的结果。
白亚斯整个人如遭雷劈,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偏偏白雷特一直醒不过来,他便也无从得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精神海受到如此重的伤,明明早上分别时还好好地……
“联邦!一定是联邦!”
白亚斯的眼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恨意,情绪激动下死死抓紧了白云霁的手臂,正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指尖用力到几乎嵌入白云霁的肌肉里却毫无所觉:“哥!这次一定是联邦下的手!就是因为我们抓住了薛子瑜,所以……”
“亚斯,你冷静一点。”
白云霁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无论是对昏迷不醒的白雷特还是情绪格外激动的白亚斯,皆是反应平平。
他安抚似的轻拍了拍手臂上白亚斯滚烫的手,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霜冻般的温度让白亚斯猛地一激灵,脑中一空,突然冷静了下来,这才发觉白云霁的情绪有些不对,甚至表情都冷淡得……有些陌生。
白亚斯莫名局促地讷讷收回手,抬眸小心地打量白云霁的脸色,心中忽然没有缘由地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连带原本想恳求白云霁让阿尔弗雷多阁下帮忙看看白雷特的请求都咽了下去。
他小声开口:“哥,你……”
白云霁轻摇了摇头,随手将手臂上被他抓皱的衣袖展平,温声道:“先不急,我来是有件要事想同父王聊一下。”
他瞥了白亚斯一眼,眸光中似乎略带深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这件事与你也有些干系,便也一道听听吧。”
白云霁平淡的口吻,进一步加剧了白亚斯的不好预感。他慌忙伸手抓住白云霁的衣角,妄图借此来缓解忽然腾升起的被抛弃的恐惧感和不安感,仰头望着白云霁:“好,我听。哥,我听!”
白云霁垂眸看了眼他发白的脸,心中微叹了一口气,没有拂开他的手,仍由他雏鸟似的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你来啦。”
卧室的待客沙发上,白祈鸣颓然地仰头倚在沙发靠背上,神色疲倦地用手压着额角,声音暗哑,见兄弟二人走近才稍微坐起来些。
在他们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疲惫和辛劳,因为他不过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为孩子担心操劳的父亲。
三个儿子接二连三地出事,哪怕是为帝多年的白祈鸣都有些遭不住打击。
再加上,这一早上先是帝国监狱里“假薛子瑜”暴毙,再是雪色私牢的薛子瑜毒发、爆炸,未等他做出反应,好好在学校读书的白雷特又出了事。
简直焦头烂额。
“嗯,父王。”白云霁轻应一声,望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不知何时已然鬓生白发,眉心的深深皱痕里写满了疲惫和无奈。
而今日要谈的事或许还会在他眉心上再填一道。
白云霁无声地垂下眼眸,在白祈鸣对面坐下。白亚斯见状连忙紧挨着他坐下,双膝并拢,神色紧张忐忑。
安伯轻手轻脚地为了白云霁上了一杯安神茶,便识趣地领着侍从们退出卧室并合上了房门,为他们提供一个无人打扰的谈话环境。
没了旁人,白祈鸣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神色微凝地关心道:“听澜没事吧?雷特这边有我们在,你不用着急赶过来。”
“您放心,听澜虽然正面受到爆炸余波的冲击,但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类似耳鸣的症状之外,没有什么大伤,现在已经清醒了。”
白云霁温声解释道,目光从白祈鸣的肩上略过望向窗外,头一回发现这个房间的落地窗恰好对着湖心的云栖岛。
下午的天气不若晨时那般好,他来的路上便下起了小雨,此时的云栖岛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显出一些岛上别墅的轮廓来。
“爆炸?什么爆炸?”白亚斯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反应过来他们说中含义,才愕然追问道:“顾哥怎么会被爆炸波及?!”
帝国第一军校课业紧,白亚斯养伤期间落下了太多的课程和训练,他近日复学后一直忙于学业。
再加上他年纪尚小,白祈鸣和白云霁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有意瞒着,因此他对这段时间几乎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白云霁倏地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薛子瑜毒发死了,听澜受其连累遭到了人体自爆的恐怖袭击。。”
白亚斯表情空白一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薛子瑜他怎么敢!居然连累顾哥?!”
白云霁没心情同他聊这个,只淡道:“此事的个中细节,之后让父王告诉你吧。眼下,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同你们谈。”
帝王白祈鸣闻言一顿,蓦地坐直了身,神色严肃地问道:“听澜拿到证据了?”
若是真的,便是他今天以来得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白云霁不负所望地点了点头:“薛子瑜松口了,全部证据和线索都已到手。”
他打开腕上的光脑,当着他们的面将从芯片上复制来的全部内容都打包转发给了他们,声音有些轻:“你们都看看吧。”
说完,便端起小茶几上的安神茶,透过茶香四溢的热气氤氲看了床上的白雷特一眼,而后倚着柔软的沙发靠枕,轻呷一口茶润喉。
被水汽虚掩住的蓝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这不可能!”直到白亚斯惊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
“哥!这证据不可能是真的!”
白亚斯霍然站起身,胸脯剧烈起伏着,心急如焚之下连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这一定是假的!这不可能!”
他说完,见在场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顿时煞白了脸,再也克制不住地慌声喊道:“不可能的,幕后凶手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雷特!”
“他还那么小!怎么会有能力去策划这么多的事!哥、父王!不可能是雷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还那么小……”
白亚斯一时不知自己在求情还是在自我说服,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来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白祈鸣心累地合上光脑,闭上眼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想稍微缓上一缓神。
白亚斯依然难以接受:“可是父王……”
白祈鸣突然睁眼,失态地爆喝一声:“你接受不了,我们又何尝接受得了!”
他也不愿意相信幕后之人是白雷特,但这份证据实在太过精确!时间、地点、人物、谈话内容、动机……就连薛子瑜的心路历程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再结合他手上现有的资料线索,以及一些他都原已想不起来的白雷特某些行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这些证据你也都看了,盗取鳞片、人鱼研究、通敌卖国、派人抢夺你哥主药、偷偷送走薛子瑜!多的是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在迫害你哥!哪一个有假!”
“包括你机甲的暴走、还没养好的伤!你哥回来这一路上遇到的几次刺杀!全都是他干的好事!”
白祈鸣怒不可遏:“你兄长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疼爱多年的亲弟弟一直处心积虑地要杀他!你问问你哥,他难道就愿意接受吗!”
白亚斯的眼泪不知何时滑下了脸颊,他抖着声音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可薛子瑜的资料也说,雷特似乎与神秘存在签订了契约,万一、万一他要是被胁迫的呢?!”
白祈鸣没想到他这么执迷不悟,怒声骂道:“那签订契约是被胁迫的吗?通敌卖国是被胁迫的吗?意图谋害两个兄长也是被胁迫的?!”
“若真如薛子瑜推测那样,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儿子最终目的是我这个位置!那他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追杀你哥!难道是‘系统’逼他这么干的么?!我看是他自己容不下你哥!”
薛子瑜曾在某次希尔家族宴会时,不巧撞见白雷特在角落里自言自语,表情极为渗人。本以为是孩子的家家酒,结果却被察觉到他存在的白雷特种下了精神力印记。
于是便也能通过精神力印记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点名为“系统”的神秘存在。
他与白雷特的合作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这之后,他花了大量的时间翻阅了不知凡几的资料和秘典,最终推测这个“系统”恐怕是某个高纬度宇宙的神秘存在,通过寄生在“宿主”的精神海里,督促“宿主”完成某些任务就能获取到一些能量,并回馈给“宿主”一部分,从而达到某种共生。
否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童,会有那么深的城府以及那么多层出不穷的手段。
结合他最后被突然传送到某颗荒星的经历,让他彻底证实了这个猜测。毕竟,哪怕是宇宙中最高等的星域,也没办法在不通过星门的情况下将一艘飞船凭空传送到一颗无名星球上。
后来,他又从一些远古时代的神学残篇中推断,这个“系统”在汲取不到能量的时候,或许会从“宿主”精神海中脱离,只是不知道触发这个的条件是什么。
白祈鸣指着床的方向,厉声道:“你再看看现在的他什么症状!是精神海受到重创!他被反噬了!”
见白亚斯哑口无言地默默淌着眼泪*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颓然用手捂住了眼睛,也挡住了眼角滚下的热泪。
他当年花了这么心力,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找出盗窃依蕾托和云霁鳞片的真凶,原以为是细作藏得深,又或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结果!
所谓的内贼、所谓的细作,都是自己的小儿子!白雷特!
而他,眼瞎目盲地将害死依蕾托的凶手的女儿娶回了家,还人工繁育了一个意图杀死云霁的小儿子。
“哈哈哈哈哈!简直荒谬!”白祈鸣突然笑出声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悔意:“雷特、白雷特……菲奥娜……希尔……哈哈哈哈,这么多年,竟是我自己引狼入室!”
白祈鸣双手捂住脸,弓起身痛不欲生地落下泪来:“依蕾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我们的儿子!是我!都是我……”
白云霁长叹一口气,适时地倾身递给他一张软帕,安慰道:“父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白祈鸣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哥、哥!”
白亚斯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毯上,突然回过神向白云霁急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受这个现实,我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不起,明明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回来时还遭遇过那么多次截杀,还那么不懂事地替他辩解!是我不该!你、你不要生我气!”
就像父王说的,白云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又有什么由替白雷特这个加害者辩解呢?明明最难以接受的,是白云霁!
白云霁哑然拍了拍他的肩,他虽然知道父王和白亚斯接受这些必然会有这么一个过程,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剧烈的情绪宣泄。
白亚斯却似乎借此得到了勇气,小心地抓住白云霁的裤脚,像是迷途后终于找到家的小兽,蜷缩在白云霁腿边,哭得喘不过气来:“哥,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白云霁看着腿上泪湿的裤腿,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摸了摸白亚斯的头,唇角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丝弧度:“你没有错,不必道歉。”
白亚斯从始至终都和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亦是白雷特痛下杀手的对象之一,与他一样是个受害者,他怎么可能会迁怒于他。
他只是担心这孩子在得知真相后,会同他疏远罢了……这是他唯一的弟弟了。
“呜——!”白亚斯趴在白云霁膝上大哭了一场。
白云霁摸着他的头,无声地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雾气也散了,太阳隐隐约约地从云层后冒出了一点头……天晴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早已冷静下来的白祈鸣一口饮尽冷掉的安神茶,站起身俨然又是帝王姿态,他冷眼看了一下躺在床上依然人事不省的白雷特,寒声道:“这事我会处好,定会给你和依蕾托一个交代!”
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薛子瑜提供的整局还有很多需要核查,接来恐怕要忙上好一阵,他看向白云霁:“走吧,我随你回澜云居一趟,看一眼听澜。”
白云霁一怔,微弯了弯唇角:“嗯,也好。”
“等等!”白亚斯连忙站起身,匆匆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不敢也不愿在此多呆,着急忙慌地道:“我也想一起去。”
在荒星野外生存训练的那场事故,差点让他断了手臂,精神海受损至今都还没痊愈……他回来养伤的那段时间,白雷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彼时他还觉得颇为暖心感动,而现在……简直不寒而栗。
当时白雷特看着渐渐痊愈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白亚斯的嘴唇抖了抖,一阵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朝床上看,只能拼了命地贴紧白云霁。
白云霁此时的心情和脸色都比来时要好了太多,见白亚斯战战兢兢、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哑然笑道:“好,都去。”
见他实在害怕,也不拆穿,只无奈道:“你随我回去住上几日吧,等父王处完你再回来。”
白亚斯眼睛一亮,马不停蹄地疯狂点头,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痕却露了笑:“好好好!谢谢哥!”
“不过,我们得先说好,不管你在澜云居见到什么人,都不允许往外透露半点风声……”
“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密!……不过,澜云居除了阿尔弗雷多阁下,还有谁在……”
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卧室房门再次被守在外面的侍从们轻手合上,只是以后这扇门再也不会轻易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