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野见状,脸上真是青一阵紫一阵地好看:一个剑修,不光偷袭了,还没偷袭成功。

说出去都丢人。

难道徐白背后长眼睛了?

徐白看出薛野心中满是疑窦,竟还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你可知道金丹期和元婴期,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徐白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只是为了向薛野进行简单说明,但是这话在薛野听来却是极为刺耳的,跟耀武扬威没什么区别。

薛野有些阴阳怪气地想道:“好了,知道你徐白如今是元婴修士了,不再将我一个小小的金丹放在眼里了。”

薛野把嘴闭得紧紧的,不愿再与徐白多言。

能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一个识海里只有一颗金丹,另一个识海里却驻扎着一个灵力做成的婴儿吗?

面对薛野不配合的态度,徐白却很平静,他道:“金丹窥己,元婴窥天。”

这说的是金丹期的修士,尚在用眼睛视物。而元婴期的修士,却已经能够用心眼感知周围灵力的流通。所以金丹期的修士还在局限于自身,元婴期的修士却已经得窥天道一隅了。

换言之,薛野的那些小动作,在已经突破了元婴的徐白面前,简直是一目了然,不过雕虫小技。

薛野才不管徐白那些理论知识。他当然知道金丹和元婴的区别,他只是没想到,徐白刚刚突破元婴期,竟然就已经可以成功运用起了心眼。

不过就算早就知道了,薛野一样要试试。毕竟,他是剑修,对于剑修来说,越境斩杀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徐白已经到了元婴期,只要薛野放手一搏,未尝不可与之一战。

想到这里,薛野不服输地再次调动起了自身灵力,想要继续催动寒江雪。

徐白见状,微微摇了摇头,感叹道:“你怎么总是学不乖。”

说罢,徐白伸出了一根手指,将自身的一道灵力汇聚在指尖,而后在薛野的眉心一点,将那道灵力输送到了薛野体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徐白放开了禁锢着薛野手腕的那只手。

徐白送入薛野体内的可不是一道普通的灵力。先前也曾说过,此刻徐白体内的天雷之息尚未完全从经脉中撤离,所以,徐白输送进薛野身体内的灵力之中,同样也蕴含着这么一道天雷之息。

薛野与徐白不同,徐白是天灵根,佩剑又是玄天,对雷息的耐受力天然便比寻常修士要强上许多。但薛野是水木双灵根,佩剑又属冰,天生便是被雷息所克的命数。

那天雷之息甫一进入薛野的体内,便如同横冲直撞的蛮牛一般,以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荡涤着薛野的经脉。

薛野的经脉寸寸如同断裂一般疼痛,他催不及防,猛然吃痛,不禁惨叫出声:“啊!”

薛野几乎是瞬间瘫软在地,下意识地紧紧抓着自己的前襟。片刻后,薛野的衣襟散乱,双眼盛满了泪水,两条修长的腿因为挣扎而不由自主地乱蹬着,如同一条搁浅之后垂死的鱼。

眼泪婆娑间,薛野看向了一旁的徐白。

徐白已经站了起来,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一旁,垂手看着薛野在船帆做成的网面上翻腾,不置一词。

而薛野简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眼前的场景已经迷蒙了,什么都看不真切,唯能看到徐白那长长的眼睫似乎在微微颤动,落下的阴影极好地掩藏起了徐白那晦暗的神情,让人辨不清徐白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怕不是要弄死我才肯作罢。”薛野如是想到。

疼痛让薛野近乎丧失理智,他看向徐白的方向,狠狠咒骂道:“徐白,你这畜生,你做了什么,竟敢暗算于我!快将你送进我身体里的那些劳什子的东西拿出去,否则,休怪我无情!”

薛野骂得难听,挨骂的徐白却显得十分云淡风轻,他平静地说道:“先暗算我的人不是你吗?如今不过是因果业报。”说到这里,徐白顿了顿,他垂眸看向薛野,冷冷地诘问道,“不是吗?”

是。

但薛野怎么能承认呢?

理亏的薛野只能想尽办法转移话题,他怒斥道:“就……就算是我有错在先,你也无权对我动用私刑!”

徐白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他说:“我当然有。你别忘了,名义上,我是你师叔——教育一个小辈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这话不假,修真界最是看中长幼尊卑,薛野素日里直呼徐白大名其实是一种很冒犯的行为。理论上,像楚平那样尊称徐白一声“小师叔”的才应该是常事。

徐白一句话,将此事定性成了“教训小辈”,彻底封死了薛野的所有退路。

薛野还想在搜刮点有用的话术出来,但他的脑子已经被经脉中丝丝缕缕的疼痛所占据,转不动了。

那雷息就像是在他经脉里翻腾的泥鳅一样,搅得薛野又疼又痒,苦不堪言。

徐白一眼望过去,便看见薛野的衣襟已经被自己抓得凌乱无比,身上也沁满了冷汗,额角的碎发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狼狈。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徐白心里清楚得很,薛野此人,与“可怜”两个字是万万不相关的。

而薛野本人,也在抓心挠肝地想办法摆脱困境。

硬的不行,薛野决定来软的。

薛野扮作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向着徐白伸长了手臂,他讨饶道:“徐白,徐白。我知错了,便饶了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薛野挣扎着朝徐白支起了上半身,他因疼痛而扭动着劲瘦的躯体,满脸的泪水、汗水和涎水化在了一处,如同一道即将枯竭的溪流一般一路向下蜿蜒,最终汇入了他袒露着蜜色肌肤的前襟之中。而薛野的那张脸,也因为疼痛而失去了血色,唯有两处存着一抹夺目的红:一是那细长的眼尾,二则是那被徐白揉得泛红的下唇。

徐白只看是着那两抹红,不做声。

本来薛野是宁死都不愿意向徐白低头的,但这雷息入脉的滋味,确实难熬,他耐不住了。

他一边扮作可怜的样子,一边偷偷观察着徐白的反应。

薛野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徐白不是那么铁石心肠,别是真的想弄死他。

听了这话,徐白终于有了反应。

徐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他默然看着薛野,问道:“错哪里了?”

第38章

徐白问完话后,薛野咬着下唇不说话了,因为他打从心底里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

薛野觉得徐白有些不上道,不知死活地逼迫他认下些莫须有的错误还不够,竟然还想要他当场立下认罪书?!

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薛野不说话,徐白也没有逼他,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本来嘛,徐白往薛野的经脉里注入带有雷息的灵力,也不是为了折磨薛野,不过是想给薛野留个小小的教训。

如今教训已经给到了,自然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当眸中的紫金色光芒隐去后,徐白整个人便又恢复了往日里惯有的那种沉静表情。

就像是在漆黑的雨夜中疯涨的水草,等到朝阳初起的时候,便不得不退回了水面之下。而当无知的游人驻足在岸边望过去的时候,所能看见的,仅仅只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若是有人不慎被湖蓝色的湖面迷惑,向水中走去的话,那么最终都将被阴暗湿冷的水草给卷进黑暗之中,再也无法离开。

薛野却无暇去关心徐白表情的变化,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疼痛似乎正在慢慢消退。

这是由于薛野体内的天雷之息含量并不高,实则只是徐白渡过去的一道灵力中附带的罢了。故而薛野对雷息再不耐受,但随着他自身经脉中灵力的逐渐游走,那道雷息便是再强势,最终也不得不被运送到薛野的气海之中。

经脉窄小,受不住雷息的冲撞,气海则不同,气海浩大,雷息入内,虽然不会凭空消失,但却如池鱼归渊,轻易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虽然薛野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那雷息正环绕着他的金丹,时不时对着他的金丹敲敲打打,充作试探,但也确实无法再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来了。

既然身上不疼了,薛野就要开始作妖了。徐白让他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薛野定是要把这笔债给讨回来的。

薛野偷偷抬头,观望起了徐白的神色,希望能找到可乘之机。

抬眼正对上徐白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吓得薛野赶紧低下头,继续装出一副哀哀切切的表情来。

这叫蛰伏,不叫认输。

而一直盯着薛野看的徐白见他那求饶的嘴脸有所收敛,又怎么会猜不出来薛野的那些花花肠子呢。

在薛野还想着怎么出其不意将徐白一军的时候,徐白已经慢悠悠地开口,向薛野警告道:“我劝你收起那些小心思,否则,便是自讨苦吃。”

薛野哪里会怕徐白的威胁——他根本不怕吃苦头,他怕的是徐白没有苦头吃。

薛野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一味等下去,等徐白彻底调息好了,那他岂不是彻底没了机会。

要的便是趁他病要他命。

于是打定了主意的薛野在心中驱策起了寒江雪,他默念道:“寒江雪,返!”

听到了薛野的呼唤之后,原本插在树干上寒江雪立刻做出了回应,只见伴随着一阵不寻常的颤动之后,寒江雪开始嗡鸣,而后它“铮”地一下自行从树干中拔了出来,直直地朝着薛野的方向飞了过来。

徐白正在薛野和寒江雪连线的中间,他以为薛野又想从背后偷袭,看也不看,一个利落闪身,成功将寒江雪给避了过去。但薛野显然经过刚刚的失败之后,显然另有打算。

只见寒江雪安然落尽了薛野高举的右手中。

薛野站了起来,利落地挽了个剑花,然后将寒江雪的剑尖指向了徐白。

徐白冷眼提醒薛野,道:“你如今是打不过我的。”

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薛野抬眸,不慎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上那纷乱的水渍,而后挑衅地望着徐白,道:“那也要试试才知道。”

说罢,薛野却并未挥剑斩向徐白,却是迅速将剑一挽,反手将寒江雪插入了身下,网住二人的船帆之中。

这船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材质,哪里能抵得上寒江雪的一击,自然是轻易便被割出了一道口子,那口子一路扩大,传出阵阵阵帛裂之声。

船帆彻底破了,再也无法承受起薛野和徐白的重量。两人转瞬之间便失去了立足点,开始向下坠落。

薛野自然是早有准备,提前便已经站在了寒江雪之上,未受到任何影响,而徐白虽然瞬间失重,但好在反应敏捷,感觉苗头不对的瞬间,便立刻低呼道:“玄天。”

玄天正在赶来。

而薛野要的就是徐白露出破绽的这一瞬间。

玄天未至,薛野已至。

薛野也不多说什么,他角度刁钻地飞起一脚,正踹在了徐白的小腿上。

徐白借着小腿上受到的力,在空中后撤了一段,然后稳稳地停到了玄天上,抬眼,恰看见薛野得意洋洋的眼神。

这一脚对徐白来说不痛不痒,但他的道袍上却赫然印上了一个黑黢黢的脚印。

着实有碍观瞻。

徐白忍不住皱眉。

而占了便宜的薛野此刻跃跃欲试,还想接着跟徐白打。

还没来得及摆开架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年人的惊呼声:“救救救……救命啊!”

那声音极为耳熟,一听就是楚平。

薛野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看见远处的乔木由远及近地依次倒塌在地,一阵阵地溅起沼泽中那浑浊的泥浆。

楚平正御着剑,带着黎阳,极力躲避着那些倒塌的树木。

而树木倒塌的源头也紧紧地在他们两人身后跟着的,看样子,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龙龟。那可不是寻常的龙龟,它足有一座房子大小,背上的龟甲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符,张嘴嘶吼的时候能看见一口细密的尖牙霎时骇人。

与它那庞大身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几位迅速的进行速度,这孽畜追着楚平和黎阳,就像是追着一只小小的飞虫一般,泥泞浅坑视若无睹,沼泽深坑如履平地。相较之下,剑上还驮着黎阳的楚平就显得一动速度极为缓慢了。那龙龟一边追击楚平和黎阳,一边努力伸长脖子张嘴朝着两人咬去,

楚平和黎阳好几次都险些被那龙龟的深渊巨口给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