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巨大的坑
伯清往那虚空中踏出了一步,下一个瞬间,便现身在了太上峰的广场上。而他到达太上峰广场的第一时间,便发现此地已是乾坤倒转——原本郁郁青青的山头尽在一息之间被冰雪所覆盖,天上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鹅毛大雪。太上的一切都覆盖在了白雪之下,而落雪之中,有一个人孑身而立。
正是薛野。
他穿着单薄的灰色弟子服,在惨白的天地之间支撑起了一道清瘦又倔强的声音,他身上有好几处都被宋思远扎出了血窟窿。血液正从那几个血窟窿里汩汩流出,顺着他颀长的躯干蜿蜒而下,落在雪地上,如同盛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宋思远正躺在薛野面前的地面上,气息尚在,威压全无,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宋思远的元婴应当是被薛野一剑给废了。
至于这异常的天象嘛……
伯清将目光放到了薛野插在地面上的寒江雪身上——这把剑还未来得及收回它身上无穷无尽的寒气,看来这场恶战不过刚刚结束,而这异常天象的来历应当正是薛野的这把本命剑。
薛野突破元婴之后,寒江雪的威力也同时有所提升。
此刻,薛野正一边斜倚着寒江雪,一边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掏灵药出来。他一粒接一粒地将那些上品灵药往嘴里塞,嚼吧嚼吧再继续塞下一粒,宛如一个正在嗑瓜子的猢狲。
伯清心中感到好笑,他想:“这小子倒是悠闲。”
然而话到出口却变成了:“大胆逆徒,还不速速下跪就擒。”
薛野听了这话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愣,再接着,他朝着伯清行了个弟子礼,询问道:“掌门这是何意?”
伯清咳嗽了一声,而后扬起音量说道:“你欺师灭祖,伤及师兄弟,还不束手就擒?”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薛野虽然心里在骂娘,但面上还是一派恭敬,他道:“掌门明鉴,分明是那宋思远心存恶念,致使自己走火入魔,伤及无辜门人,我奋起反抗。”他顿了顿,语气也显出了几分恳切,道,“还请掌门莫要不问是非,颠倒黑白。”
伯清听了这话都要气笑了:“颠倒黑白?我且问你,数月之前有弟子来报,昔年你入剑冢取剑,便曾想方设法加害于徐白,是也不是。”
是。
但薛野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只是没有做声,皱着眉头听伯清的后文。
伯清接着说:“我再问你,宋思远是不是你所伤,你说他走火入魔,可有证据?”
这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宋思远的元婴被薛野给破了,体内的灵力自然也已经消散,经脉如何运行就此也是没了实证,哪里还能找到什么走火入魔的证据呢?
薛野被伯清的话说得气闷,却还想着要据理力争,他道:“可是……?”
说到此处,薛野突然止住了话头,他看着面前的伯清,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宋思远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这样关键的事情,伯清能不知道吗?
太上峰所有的人都倾巢而出,一个也没留下,这其中就没有掌门的授意吗?
“你是装傻的。”薛野不可置信地说,“你想要为宋思远遮掩,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宋思远是太上峰的长老,是上清宗排得上号的人物。上清宗自诩名门正派,却出了一个走火入魔的长老。甚至看管不利,让这个长老险些杀了两名门人,说出去岂不成了修真界的笑柄。
伯清见薛野如此聪明,便也不瞒着了,他放软了语气,道:“此事也怪我,确实忘了你也是太上峰的人,否则不会让你回来。”
听了这话,薛野不由地咬紧了下唇,他不甘心地说道:“一句忘了,掌门便想诓我背下这口黑锅吗?还是说,为了遮丑,掌门打算杀我和楚平灭口?”
说到此处,薛野不由地默默拔出了寒江雪,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但薛野的抵抗终究只能是螳臂当车。
与宋思远的一战中,薛野只是险胜,实际早已力竭。而且就算薛野处在全盛时期,单凭伯清刚刚使出的那一手踏破虚空的招式,他也没有一丝胜算。
伯清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好歹也是为人师长,只是权衡利弊之下不能将宋思远推出去而已,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伯清说着,将目光放到了太上殿积雪的屋檐上,他说:“宋长老修为既散,必是活不过十年了,你且受点委屈,等他死后,我自会为你翻案。”
这样的说法薛野可不敢苟同,十年,三千六百多天,时刻都可能产生变数。说得不好听点,万一伯清在这十年里一不小心,嗝屁了。薛野找谁说理去?
但这样的话,薛野肯定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讲,他只问:“若我不从呢?”
伯清显得胜券在握,他说:“你尽可以试试。”
也就是说,伯清这话,是通知,不是商量。
薛野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陡然收敛了脸上戒备的神色,朝着伯清露出了个谄媚的笑,他说:“掌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不过区区十年,我便当做是闭关了,哪里用得上您老人家动手。”
不管薛野心里骂得如何难听,但他面上一副殷勤的样子,看上去倒真的是真心实意。
伯清哪里在乎薛野是否真心,只消他愿意配合便也足够了,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伯清便立刻运起灵力,施展起了门内传音。
霎时间,一道声音响彻了上清宗的所有山头,道:“罪徒薛野,谋害同门。欺师灭祖,罪不容诛。打入恶狱,听后发落。”
这是掌门金令,代表着上清宗最高的权力,能覆盖上清宗所包含的所有势力范围,包括不归涯。
而当这道金令在不归涯的上空响起的时候,剑圣正在和面壁的徐白在一起喝茶。
徐白听完金令的内容之后,便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然后骤然拿起手边的玄天,一言不发地就要往外走。
剑圣见状,赶忙起身阻拦徐白,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徐白不说话,仍是自顾自地往外走。大步流星,行步如风。
剑圣于是了然道:“你想去救那个姓薛的小子?”
旋即,他斩钉截铁地对徐白说道:“你不能去。”
准确地说,徐白不是不能去,是去了也没用。
刚刚落下的是掌门金令,是上清宗至高无上的信令,断断不可能因为徐白一人的劝阻就轻易撤回。更何况,徐白如今尚在禁闭期间,若是他擅自离开不归涯的事情传到了无上水宫的人耳朵里,免不了又生出一番是非。
今日,仲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徐白。
“站住!”伴随着仲简的一声呼喝,徐白只感觉大乘期的威压在自己的身后铺展开来。
徐白回过身,便看见仲简的身后已经显现出了使他登上剑圣之位的九道剑意。
仲简说:“除非你能赢过我,否则,别想离开这间洞府半步。”
徐白盯着那九道剑意看了良久,最终,缓缓拔出了玄天,对着剑圣面沉如水地说道:“那么师父,今日,便得罪了。”
第54章
徐白输在了第五十四招。
彼时他的玄天被仲简的列缺挑飞了出去,直直地插进了他脚边的土地里,直白地揭示了徐白的失败。
说到底,徐白的天赋再高,也终究只是一个元婴期的后生,或许打打那些金玉其外的修士尚有胜算,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可是仲简。
真正的当世剑圣。
玄天脱手之后,徐白不住地喘着粗气,汗滴顺着他的额角落进了泥土里,但他却毫不在意,甚至擦都没有擦一下汗,而是不服输地再次握住了玄天的剑柄,直视仲简道:“再来。”
“再来?”剑圣见徐白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额角忍不住跳了跳,“你小子先回头看看再说这句话。”
剑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刚刚两人仅仅只过了五十四招,身后的不归涯就已经在打斗中被削掉了半个山头。
再这么打下去,不归涯早晚会被夷为平地。
剑圣痛心疾首地说道:“上清宗一共就这么点产业,你是想一次性全都败完吗?”
徐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仲简,然后将他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再来。”
如同一头沉默的倔驴。
见到徐白这种架势,仲简便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仲简到底还是心疼他这个唯一的徒弟的。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
说完这话之后,仲简便在自己的芥子囊中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只见仲简掏出了一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然后凌空扔给了徐白,道:“穿上。”
徐白闻言将那包裹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件墨色的披风。那披风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轻薄透气,入手滑腻无比,应当不是凡品。
徐白望了一眼那件披风,向仲简询问道:“这是什么?”
其他人的徒弟,收到来自师长的馈赠,怎么样语气里都会透露出些许感激,但徐白却向来将一切宝物都是做粪土,更不要说体会宝物背后所包含的关怀之心了。
如今,仲简听着徐白那冷硬的语气,心里直呼作孽:“这收的哪是徒弟啊,这收的分明是祖宗。”
但仲简嘴上还是兢兢业业地向徐白解释道:“这是可以隐匿身形的法宝,你一会儿穿上了,跟着我,我带你进恶狱。”
徐白闻言,皱了皱眉,道:“恶狱?”
仲简闻言,恼怒道:“你不是要见姓薛的那小子吗?他肯定已经被投入恶狱了,我带你见他一面。但你必须答应我,万事不可冲动,做任何决定之前需得与我商量商量。”
徐白听了这话,没有做声,只是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披风,将原本整洁的面料捏出了一片褶皱。
只是见一面,并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先了解了解眼下的状况也是好的。
仲简见徐白没有出声反驳,便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这披风名叫诓天袍,徐白披上之后,果然如仲简所说,周围的人都看不见他了。准确来说,诓天袍并不是真的能让人隐身,只是在穿的人戴上诓天袍的兜帽之后,可以模糊周围人的认知。在周围人眼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走了过去,至于那个人是谁,周围的人会本能地忽略。
从而达到隐匿身形的目的。
徐白便这么穿着诓天袍一路跟着仲简,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恶狱。
恶狱,说白了就是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多的是犯错的弟子,或者从外面抓回来的恶徒。这里面终日不见日光,只有一条石阶无限向下延伸,石阶两侧便是关押犯人的牢房,惶惶不安的犯人无事便会发出哀嚎,说是阿鼻地狱亦不为过。
仲简与恶狱的看守算是旧相识。他年轻时常常因为莽撞被他师父丢进恶狱里受罚,那时候老看守便已经在了。那老看守终日浑浑噩噩,不是喝酒就是烤火,很是不称职,但听说是哪个有头有脸的长老的亲戚,所以稳稳拿了这么些年的铁饭碗。
仲简记得,自己当时在恶狱里,这个看守尚是壮年,火气极大,故而他没少跟这个看守吵架。却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再进恶狱,这看守却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
然而如今为了让徐白见上薛野一面,仲简也不得不厚着脸皮与老看守攀起了交情,他道:“老潘,还记得我吗?”
老看守年纪大了,看见仲简,很是惊讶道:“这不是仲小子吗?怎么?又犯错了?”
仲简心知这老头还和当年一样,话里话外专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仲简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他激到。
“不是,我师父都羽化了多少年了。”仲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带我徒弟来找个人。”
“你要找谁?”
仲简刚要开口回答,就听见徐白低沉的嗓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一个叫薛野的人。”
老看守拈了拈胡须,说道:“哦,是有这么个人,刚进来的,在第四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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