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巨大的坑
看着她们,原本还在伤怀的阿芜擦了擦眼中的泪光,看着黎阳正色道:“阳儿,你问我,明明我有了你父亲,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执意离开,甚至为此,不惜和你父亲闹翻。”
阿芜看着面前的这些依靠自己的意志站起来的女修们,说道:“因我想做我自己。”
她说:“我想继续走遍三山五岳,寰宇大地,做我年少时未竟的事情,而不是日日关在那从渊城里,等你父亲闲暇时的游戏。”
第66章
这场架终究是没打起来。
一是因为徐白和楚平只是来找血肉灵芝的解药,没必要非要弄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有了一层亲缘关系,能坐下来谈反而更好。
二是因为薛野与黎阳本来是为了来偷东西才进薄命司的,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没能说清楚的家事,既是家事便没必要一言不合就开打。
三是因为他们一群修真界中喊得出名字的青年才俊,总不能真的对着一群老弱妇孺出手吧。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计较,局面便陷入了僵持阶段。
而唯一心中没有计较的楚平,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趁机开口劝道:“大家不要激动,我们没有恶意的,就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说实话,楚平嘴笨,他说的话,向来不是被人无视就是叫人跳脚,从没被真正采纳过。但世上的事情,总不能因为知道没用就连试都不试了吧。
楚平虽然总是做事缺一根筋,但也可算是一片赤诚。
就像此刻,所有人都在迟疑着如何让一场干戈平息得足够自然的时候,楚平的粗神经就起到了作用。他这突兀的一句话,就像是给两边的众人递上了期盼已久的台阶一样。
本就已经没了战斗心思的两方听了这话之后,竟然同时点头道:“好,就坐下来谈谈。”
“啊?”楚平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劝动对方,一时之间愣住了。
在他还愣着的时候,众人便被招待着进入了一间宴会厅之中,再回过神,面前的桌面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味,手中已经被送进了一大杯酒。楚平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便被面前拿着酒杯站起来的薛野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薛野看着面前的美少妇举起了酒杯,道:“阿芜……”
话音刚落,却听见坐在一边的黎阳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薛野便又改口道:“伯母。”
薛野丝毫没有被打断说话的尴尬感,气定神闲地对着阿芜说道:“伯母真乃女中豪杰,一手建起了这薄命司不说,竟然还凭借一己之力弄大了修真界那么多男修的肚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佩服。”
薛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确实令人佩服,更令人佩服的是,哪怕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黎阳连脸都绿了,他也一样视若无物。
薛野哪里会管黎阳的死活呢,事实上,他说这话的主要目的就是恶心黎阳。黎阳雇他来偷东西,却又瞒着他“薄命司的那位尊上实际上是黎阳自己的母亲”这件事,可谓是彻底把薛野得罪狠了。
本质上,薛野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为此,薛野还特地把被安置在偏僻小院子里的宋邈一起喊了过来,美其名曰:“怎么说都是你小爹,一家人嘛,不要见外。”
小爹这称呼,可不怎么美妙。
但宋邈也是个缺心眼的,他是真的认为阿芜与他乃是真心相爱。甚至在得了消息之后,不知道从哪里裁了一小块红布,匆忙间便用红布包了一小颗灵丹递给黎阳,说道:“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副第一次见小辈的后爹做派。
黎阳听了这话,已经开始磨牙了,他凶神恶煞地看着宋邈,一字一句道:“多谢宋——师——兄——”黎阳故意把“宋师兄”三个字拉得很长,为的就是提醒宋邈他们之间的辈分可不能按照薛野说的“小爹”来。
但宋邈显然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阿芜身上,并没有领会黎阳话里的意思。他专心致志地给阿芜夹着菜,桌上的各色菜肴已经在阿芜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但阿芜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只一门心思地慢慢喝着手里的酒。
宋邈在阿芜心里的地位,由此可知。
而一旁的薛野看着这一幕“父子相认”的场景,心里很是快意:
这样正好,支使过自己的宋邈不光苦于单相思,不日还将大着肚子回上清宗,转着圈地丢人;而暗害过自己的宋思远,一看见自己死而复生却又身怀有孕的儿子,弄不好连仅剩的几年光景都将一口气用尽;再加上坑过自己的黎阳,不明不白地收获了一个没用的“野爹”——
那场面,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薛野嘴角含笑,可扭过头,却看见徐白端正地坐在一旁。徐白可能是因为上次喝醉的事情学乖了,所以这回他并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面目清俊,似一尊白玉制成的雕塑,在这喧闹的酒席上倒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薛野最见不得徐白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们明明同是泥潭出生的野鸭,为何独独徐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于是薛野不自觉地就想给徐白找不痛快:“徐白,你怎么不喝,是不是不给伯母面子?”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不禁一下子汇聚到了徐白的身上。
徐白没有丝毫的不适,他对酒席和攀亲戚没有任何兴趣,见众人看向自己,便顺势淡淡地询问道:“血肉灵芝的事情,应当如何解决?”
酒酣意浓的时候提起这事,多少有些煞风景了。
但徐白向来对人情世故不感兴趣,他来这里,是为了办正事的。
原本含笑的阿芜听见这话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向徐白,说道:“这血肉灵芝是我精心培育的,你空口白牙便想要解药,想得有点太美了吧。”
说着,阿芜搁下了酒杯。酒杯的底面砸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这声音如同一声信号一般,让原本还算轻松愉快的气氛就这么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徐白却似乎成竹在握,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我们能查到血肉灵芝出自薄命司,旁人也迟早能查到。”
说到这里,徐白用凉薄的眼神看向了席间坐着的那几名老弱妇孺。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若是不交出血肉灵芝的解药,愤怒的修真界人早晚会杀上薄命司,到时候就算阿芜本事通天,也一样护不住所有人。
领会了其中含义的阿芜,霎时间拍案而起:“我看谁敢!”巨大的冲击让桌上的餐盘剧烈晃动,无数美食落到了桌面上,叫场面看着有些狼藉。
面对突然发难的阿芜,徐白却依旧是那一副淡然的表情,他保持着那挺拔的坐姿看向阿芜,意有所指地说道:“在你的计划和你身边的人中间,你总要做出选择。”
阿芜的计划十分宏大,叫修真界的众人惧怕。但同样的,她的软肋太过明显,轻易便可叫人连根拔起。
阿芜无法不有所顾忌。
要叫恶人停手,最好的办法便是要叫他们知道,挥起的屠刀早晚回落到自己的头上。
听了徐白的话,阿芜果然迟疑了,她脸上愤怒的神情渐渐隐去,身体也慢慢落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刻后,阿芜说道:“若是你能答应我不将薄命司的事情说出去,我便告诉你解除菌胎蛊的办法。”
阿芜口中的菌胎蛊,指的就是如今在修真界中泛滥成灾的“血肉灵芝”。
阿芜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些老弱妇孺。
对于阿芜的提出的要求,徐白不可置否:“这个自然。”
得了徐白的允诺,阿芜终于再次在手中变幻出了那尊白玉净瓶。
阿芜看着手中的白玉净瓶,朝众人询问道:“你们可识得此物?”
旁人或许不认得,但黎阳断断不可能认错,他就是为阿芜手中的这样东西来的。
于是黎阳抢在所有人说话之前,强答道:“栖寒枝。”
阿芜点了点头:“不错,栖寒枝是我的毕生心血,也是我养的所有蛊的来源与归宿。若是想要去除已经生根的菌胎蛊,需将子菌尽数收入我的‘栖寒枝’之中。”
也就是说,想要彻底根除血肉灵芝,少不了要用到阿芜的法器栖寒枝。
但众人还没讨论到该怎么借用栖寒枝的时候,黎阳却已经等不及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行。事有轻重缓急,栖寒枝我有急用。”
黎阳所说的“急用”,薛野也有所疑惑:“你本来是打算要这东西做什么?”
黎阳本来是不打算说的,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也只能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想要用栖寒枝,来杀死我的父亲。”
说这话的时候,黎阳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就像是在说着今天午饭该吃什么,但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那么惊世骇俗而又大逆不道。
黎阳顿了顿,再次强调道:“用来杀死从渊城的魔尊。”
此话一出口,在座的众人皆是大骇。
杀谁?
但最应该惊讶的阿芜却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她叹了一口气,开口对黎阳说道:“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黎阳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阿芜没有再劝黎阳,她只是说:“栖寒枝我不能给你,你若是真心想要杀你的父亲,还需另外想办法。”说完,阿芜又看向了徐白,直接说道,“我可以把栖寒枝借给你,用来收回菌胎蛊。”
黎阳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停住了,他猛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洞开的堂屋外面。
众人循着黎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椋鸟竟乍然间“扑棱棱”地飞进了宴会厅里来,它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沿着一条直线飞行,然后倏地直直撞向了堂前的房梁。
房梁是金丝木制成的,坚硬无比,那椋鸟甚至连鸣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撞断了脖子,“啪”地一声落到了众人的面前。
薛野敏锐地察觉到,阿芜和黎阳同时盯着那只死去的椋鸟,表情很不好看。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便看见有一个好心的女修想要上前将椋鸟的尸体收拾掉。
却不想那女修刚刚走近那死去的椋鸟,刚要伸手触碰的时候,那死去椋鸟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挣扎着站了起来,它开始猛烈地扇动起了翅膀,断了的脖子扭曲着流出汩汩的鲜血。
那女修哪里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直接尖叫着远远跑开。楚平更是反应迅速地地捂住了坐在他身边的女童的眼睛。薛野和徐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他们皱眉戒备着地上那只古怪的椋鸟,心中明白这定然不是普通的禽鸟。
只见椋鸟那已经没有了光彩的眼睛略过了面前的众人,直愣愣地看向了坐在席间的黎阳。它张开了鸟喙,发出的却不是鸟叫声,而男子嘶哑低沉的嗓音。
“黎阳吾儿,速回从渊城。”
第67章
椋鸟口中的男声薛野曾在幽鹿泽里听见过,当时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如同现在一般,潜藏在暗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是那位从渊城的魔尊。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么想着,薛野和徐白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那只诈尸的椋鸟皱起了眉头。
这显然应是魔尊用来传话的一个化身。
而那椋鸟说完了给黎阳的传信,便立时发出了一身刺耳难听的叫声,接着如同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啪”地一声倒回了地上,再无声息。一旁的女修迟疑了片刻之后,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了一番。她细细查验之后,对着阿芜摇了摇头。
看来,那椋鸟这回方才是终于真的一命呜呼了。
至此,场面安静了下来,但目睹了如此血腥的一幕之后,众人的心绪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女修们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而剩下的众人,也是愁眉紧锁,神色各异。
这场原本尚算宾主尽欢的宴席最终不得不不欢而散。
女修们自发地留了下来打扫场地,而徐白和楚平走到了阿芜的面前——先前关于“栖寒枝”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谈妥。
尽管从渊城魔尊的化身是个十分巨大的威胁,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今徐楚二人的当务之急依然是菌胎蛊的解药。
故此,宴会虽已结束,人群却滞留在了宴会厅里。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却有一个人特立独行地独自朝着宴会厅的外面走。
正是黎阳。
黎阳逆着光,走得很慢。
突然,黎阳的身后传来了阿芜的声音,阿芜问他:“阳儿,你打算怎么办?”
听见问话的黎阳回过头看向了阿芜。面对魔尊这诡异的召见,黎阳的神色很是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异常,他对阿芜说道:“自然是回去,我若不回去,下一此到这里来的,怕是便不会再只是一只小小的化身了。”
黎阳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头继续往外走,他停在了那里,似乎在等阿芜开口挽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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