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时间,来不及
第60章
谢镜泊的脸色一瞬白的可怕。
他望着姜衍的眼眸, 好半天才无声地张了张口:“是……有办法的,对吧。”
姜衍没有立刻回话。
他目光越过一旁层层的雕栏玉砌,落在轮椅上坐着的那人身上。
燕纾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正撑着下巴歪在轮椅旁, 半弯着眼静静看着面前几人。
危阑虽然年纪小, 但明夷却也从来是个“为老不尊”的。
这个小崽子虽然一逗就脸红要哭, 但偏死犟着不松口, 死倔着非得要拜自家大师兄为师。
明夷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和他闹的小团子, 也不管自己与他差了几岁, 拿着铁棍去逗面前的小孩,美其名曰帮他“练身法”。
边叙捧着个白米桂花糕, 高高大大的身子委屈地缩在一起坐在台阶上,一边看着面前两人玩闹, 一边时不时认真地帮危阑纠正一下逃跑动作。
燕纾看着明夷再一次手臂一翻,拎着这小崽子腿好险没让他脸朝地摔过去,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别一味地想躲啊,借力打力使个巧劲儿,把他的力量化为己用,你光会蛮力能蛮的过他?”
危阑微微一愣, 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咬牙弯腰向上够,抓住明夷的手臂顺势往旁边一拧。
明夷轻轻“哎”了一声,手腕下意识一松, 危阑“扑通”一声直接摔了个脸朝天,却到底自己落了下来。
燕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个小孩确实悟性极高。
他看着危阑摇摇晃晃爬起来,明夷立刻又冲过去,一记扫堂腿把这小孩又拽了起来, 燕纾托着下巴,终于有些好笑地抬起头。
“你们逗人家小孩子做什么。”
他捂唇咳了咳,明夷瞬息笑嘻嘻回过头,手臂一甩,将这小孩子“刷”一下放回地上,笑着扬声开口。
“他不是,要拜,师兄为师,吗?不好好调教一下,我们怎么放心。”
旁边的边叙一本正经地也点了点头,手指一转将手中的桂花糕掰了一点忽然弹了出去:“下盘要稳,否则要倒。”
燕纾原本要扶人的手微微一顿。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无奈地抬起头:“谁说我要收他为徒了?”
好不容易拉着爬起来的危阑听到这话语,脚下一绊,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龇牙咧嘴地赶忙又自己站起来:“我没事,我再来……”
燕纾眼眸微闪,收回手微微避过眼。
“这小崽子多有,意思,师兄难道不喜欢吗?”明夷笑嘻嘻凑上前,小声开口。
“虽然我也不喜欢,有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跟我争宠,但他若能逗师兄,开心,我也勉强能,接受。”
旁边的边叙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米糕,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燕纾这下真有些无可奈何了。
——他不明白自家一个两个师弟怎么竟然都不排斥他收徒。
燕纾失笑,抬头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谁是你师兄,谁稀得和你争宠,自己闹,别带坏小孩子。”
他声音润润的,像刚被寒泉泡过,虽然说的是嗔怪的话,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明夷被弹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身形一转又拦腰把那小崽子抱了起来,直接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惹得危阑连连惊呼。
燕纾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干脆也不管了,继续撑着下巴优哉游哉地赏戏。
他虚虚搭在扶手上的腕子比亭外树上的白蕊还白三分,广袖滑落处露出小臂内侧淡青的脉,腕脉间有着星星点点的几抹血色——是之前银针刺穴时留下的痕迹,此刻倒成了苍玉上点的一笔朱砂。
然后没过多久,又力气不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姜衍没忍住下意识勾了下唇,紧接着迅速收敛神色,微微偏过头。
“有。”
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声音一点点沉了下来,不知是在跟谢镜泊还是跟谁保证:“会有办法的,师兄……不会有事。”
谢镜泊站在原地,良久,只微微点了下头。
·
月上中天,盈盈的月光被云层遮挡,只含羞露出些许狡黠。
周围有一阵微风吹过,轮椅上的人控制不住收缩了一下,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蹲下休息的危阑下意识站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迟疑了一下却又犹豫着重新蹲下来。
下一秒,他手臂忽然被人轻轻一提。
“师兄向来不喜犹豫不决之人,想做便去做。”
谢镜泊低声开口,将他往燕纾那边微微一推。
“夜晚寒凉,我一过去他又以为我要让他回去,劳烦你帮我给他披一件衣服吧。”
危阑有些懵,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迟疑回过头:“谢公子你们……为何要帮我?”
谢镜泊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帮你,你本来不就是想要过去。”
“师兄做的决定任何人都不可能更改,能不能成,最终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危阑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慢慢向燕纾那边走去。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冷眼旁观的姜衍往前走了一步,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小孩的背影:“确实还算有眼力见……但也仅限于此了。”
谢镜泊闻声转过头,便看姜衍似笑非笑地抬起眼:“你真的不是在帮他?”
“宗里比他有天资的小孩多了去了,他还是个‘活人阴魂’的体质,你真当师兄那里是什么阿猫阿狗收留所啊?”
“师兄不都收下了你。”谢镜泊平静开口,姜衍眉心瞬间一跳。
他唇边的笑意瞬间又扩大了几分:“小师弟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谢镜泊没再说什么,只扭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开口:“连明夷都能感知到燕纾喜欢他,姜师兄感觉不到?”
姜衍轻哼一声:“我只感觉到他复仇心切,刻意讨好,我从前在姜家这种类似的见多了。”
他神情有些不以为意:“至于你说的——大概不过就是怜悯罢了。这小孩刚父母双亡,师兄这般心软,便真是只小猫崽也会心生同情的。”
谢镜泊也不与他争,目光静静地落在不远处白衣乌发的人身上,忽然低低开口。
“大师兄不信任我们。”
——或者说,与过往有关的一切,他都不信任。
姜衍蹙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紧接着,他看着谢镜泊的神情,倏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谢镜泊却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继续开口:“危阑……与那些过往没有任何关联。”
“有他陪着,师兄若能放松些……也是好的。”
·
另一边,危阑小心翼翼走到亭子里。
轮椅上的人单手撑着头沉沉睡着,捂着暖炉的手一点点松懈下来,低低地垂在身侧,露出清隽的腕骨。
危阑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外袍披在燕纾身上,又摸了摸他手中的暖炉,确认温度还算暖和,才小心松了口气,一步步慢慢往后退去。
下一秒,一个清润的声音轻轻从面前传来:“明夷的棍法大开大合,洒脱不羁,倒是也适合你。”
危阑动作一僵。
他有些惶恐地回过头,正看到靠在轮椅上的人慢慢睁开眼,捂唇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您,您醒了?”危阑有些呐呐开口,声音有些不安。
“我……是我吵醒您了吗?抱歉,我不是故意……”
燕纾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睡觉浅,一有人靠近我就容易惊醒,与你无关。”
危阑怔了怔,还未说什么,燕纾已撑着身子微微倾身,继续方才的话题。
“怎么样?你若想跟明夷学,改日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但下一秒,危阑却认真地摇了摇头。
“多谢燕公子好意,明公子确实实力非凡……但我只想拜您为师。”
燕纾怔了怔,神情间划过一丝无奈:“我也已跟你说过许多次,我不打算收徒。”
“没事,我可以等到您有打算为止。”危阑平静抬头,燕纾难得被他的话说的噎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说他有打算了……
但面前小孩子满脸澄澈干净,看着他的眼眸一派认真。
燕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有些不忍心,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叹了一口气,将身上披着的外袍慢慢脱了下来,重新递了过去。
“我不是很冷,这外袍你自己穿着就好。”
危阑愣了愣,神色间闪过一抹黯然,迟疑地抬手,却忽然又想起什么,咬了咬牙,后退一步倏然摇了摇头。
“燕公子不收我也没关系,夜深露重,这衣服您披着就好,小心着凉。”
燕纾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子故作老成地大踏步转过身——然后被脚下的台阶一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神情间闪过一抹忍俊不禁。
身后的轮椅忽然被人轻轻扶住,紧接着谢镜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赏月赏开心了?”谢镜泊垂下眼,低低开口,“现在可以回去了?”
“刚才那些……是你教那小崽子的?”燕纾没有直接回答,只似笑非笑地微微仰起头。
谢镜泊神情平静推着人转过身:“我什么也没说。”
——这便是承认了的意思。
燕纾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他们一个两个都凑什么热闹。
他眼珠转了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忽然笑意盈盈地偏过头:“这小崽子确实不错,聪明伶俐,嘴也挺甜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像某个闷葫芦一样——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
这话指代性太强,谢镜泊面色沉了沉,却依旧绷着脸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