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但他为什么会“不小心”在院中待久了,其原因不言而喻。
燕纾微微抬起眼,在二长老愤恨又不可置信的神情间,身子颤了颤,欲盖弥彰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二长老无关……”
二长老一瞬直接忍不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本来就与我无关!一开始也明明就是你说要切磋的——”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轮椅上的人仿佛被吓了一跳般,脸色一白,呛了一口气又低低咳嗽起来。
——你大爷的绿茶!这就是顶级绿茶!
二长老一瞬想到他偷藏的某个人间话本子里一个形容。
同一刻,他眼前一暗。
谢镜泊抬脚挡在他身前,阻断了他望向燕纾的目光,沉声开口:“事到如今,二长老还想这般威胁人吗?”
二长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如今行走不便,重病缠身,每日几乎是拿药当饭吃。”
“二长老却说,这样一个‘病重’之人会主动与您切磋?”
谢镜泊沉沉开口,语气森冷:“长老殿便是这般颠倒黑白的吗?”
二长老脚下一个踉跄,简直都要气懵了。
他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撩起一边破烂不堪的衣袖,冲着他怒声开口:“颠倒黑白?那宗主请看,我身上这一道道划痕,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身上原本平平整整的灰袍早已一片惨状,确实可以算是……破碎不堪。
反观燕纾,舒舒服服地窝在轮椅间,除了脸色苍白点,连衣角都没有半分褶皱。
那一瞬间,二长老亲眼看到,谢镜泊神情间划过一丝古怪,却又一瞬遮掩下去。
他轻咳一声,刚准备说什么,却听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那难道……不是您自己划的吗?”
危阑从谢镜泊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头,垂头望着写满黑色大字的手,一句句开口:“损坏青石砖十块、花草一坞,还有树干、桌椅……”
他迟疑地抬起头:“方才二长老忽然在院子里运功,不小心损坏了这些东西,公子说要您找长老殿结款呢。”
这话一落,院子里所有人同时一静。
连燕纾神情间都闪过一丝讶然,有些意外地望向院子正中央的那个小孩。
谢镜泊低咳一声,先一步回过神,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拿起危阑黝黑的手掌,迅速扫视了一遍,微微点头。
“好……我会记得的。”
……二长老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跳梁小丑。
“好,好,宗主这般偏帮,老夫也无话可说,等我回去禀报大长老,看他如何抉择——”
二长老冷笑一声,一刻也不想多待,一甩袖子大步就向院外走去,却忽然听到身后谢镜泊微沉的声音传来。
“二长老请留步。”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愣了一下,一时只以为谢镜泊终于有些怕了,心中冷笑一声,面上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
“宗主如今意识到自己所做太过了?此时道歉已晚,我一定会回去禀明大长老……”
下一秒,他却听谢镜泊低低开口:“二长老如何做事二长老的抉择,但今日还需二长老先道一个歉。”
二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谢镜泊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又重复了一遍:“您擅闯院落,惊扰病人,还劳烦二长老亲自道歉。”
二长老脸色一阵扭曲:“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明明就是被他骗过来——”
谢镜泊也不反驳,只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二长老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暴怒的心绪,冷笑一声:“那我今日若就不道歉,你待如何?”
“不如何。”
谢镜泊平静开口:“只是劳烦二长老在这里多待上一阵,何时道歉了,再何时离开。”
二长老眼眸微微睁大,咬牙开口:“怎么,宗主这是想囚禁长老殿的长老?”
他一时间只感觉格外荒谬:“简直是岂有此理,我怎么算也是你的长辈,你便是如此尊长——”
他话还没说完,对上谢镜泊微微抬起的手掌,愤怒的声音瞬间一滞。
方才猝不及防间和谢镜泊对了那一掌,二长老只感觉周身的经络仿佛要碎了一般,直到此时还隐隐作痛。
两年前的回忆蓦然涌入脑海,他清楚谢镜泊在燕纾的事情上能做到何种地步。
二长老周身冷汗隐隐落下。
他咬了咬牙,终于倏然偏过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抱歉”,身形一瞬消失在院落外。
·
院子内一瞬安静了下来,轮椅上正专心致志品尝乳酪的人听着周围没了响动,好奇抬起头,有些讶然地“啊”了一声。
“九渊这般厉害呢?”
谢镜泊转身的动作一顿。
他神情间划过一丝无奈,慢慢垂下眼,低声开口:“玩够了?”
他清楚燕纾今日是特意将他支走的。
今日姜衍要去准备晚间需要的药,千叮咛万嘱咐让谢镜泊帮他将人守好,今日没到喝药的时间,燕纾却莫名让他去厨房拿蜜饯,他便察觉到了端倪。
他面上不动生色,却是迅速拿了东西赶回来,但也没直接进去,一直在院落外观察着,却也没明白燕纾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就是刚好想试一试调整后的轮椅威力吗?你们都不敢使出全力与我喂招。”
燕纾也清楚谢镜泊早就察觉,但也并不在意,只笑眯眯继续开口。
“万一我以后还要坐在这上面,提前熟悉一下没什么不好的。”他开玩笑般说着,却看谢镜泊脸色一瞬沉了下来。
“你胡说什么?”他蹙眉,对面的人也笑着吐了吐舌头,听话地止住了话头。
“好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多谢九渊方才帮我。”
谢镜泊脸色稍缓,紧蹙的眉心却依旧没有松开。
他看面前的人嘴上笑意盈盈地说着话,却已接连偏头咳了许多次,慢慢走到燕纾身后将人往房内推去。
他清楚燕纾在说谎。
——他刻意支开他,将二长老骗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试验这轮椅。
谢镜泊蹙了蹙眉,一时却又想不透燕纾这般做的用意。
他推着人慢慢转过身往房间内走去,忽然却感觉面前的人状态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谢镜泊脚步停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绕到前面:“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面前的人单手支着额头,脸色比起方才肉眼可见地又苍白了几分,微阖着眼,蹙眉摇摇头不说话。
“我没事……”
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指尖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轻轻揉着太阳穴,腕骨突出得厉害,仿佛一折就断。
仿佛是刚才心神太过激动了,燕纾一时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脑海中一阵阵眩晕。
他不想让谢镜泊看出异样,勉强笑了笑,收回手垂下眼努力调整着呼吸,过了片刻,却到底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在太阳穴那里一下下揉按着。
周身莫名发冷,脑海中仿佛有一个漩涡般,不停搅动着,转的他烦闷欲呕。
眼前一片明明灭灭,不知过了多久,燕纾忽然感觉手臂被人一瞬握住。
“燕纾?”
谢镜泊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半蹲在他身前,正伸出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放手……”
燕纾低哼一声,有些难受地试图挣脱他的手掌。
“我头晕……你放开我……”
“你不能揉了。”
面前的人额角已是通红一片,落在白皙的皮肤间分外明显。
但姜衍预测的魔气发作时间最早也是在傍晚。
谢镜泊蹙眉,一时间担心燕纾身子哪里又有什么变故,声音隐隐凝重了起来:“是哪里不舒服,头很晕吗?”
燕纾神志已有些不清,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又引得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偏过头,低呕了几声。
“我不知道,我有点……难受……”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只感觉周身都疲乏异常,整个人仿佛被关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间,喘不上来气,皮肤间的每一寸都在被不停挤压。
他目光落到旁边危阑和松一担忧的神情间,混沌的意识清明了一瞬,有些难堪般,一瞬攥紧了谢镜泊的衣袖。
“带我回去……九渊……”
谢镜泊急促地应了一声,顾不得许多,蹲下身直接就要把人抱起。
但他的手刚穿过燕纾的膝弯,忽然却听面前的人急促倒了一口气。
“九渊,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目光一瞬空茫,两眼一翻,直接软软向前歪倒。
谢镜泊下意识抬手将失去意识的人接住,只感觉怀里的人冰的刺骨。
他心跳空了一拍,骤然低下头,只看到燕纾毫无生气地垂着头,周身萦绕着一层郁沉的魔气,眉眼间甚至结了一层冰霜。
——魔气发作提前了。
·
另一边,长老殿内。
青石地面泛着幽光,烛火摇曳投下扭曲暗影,空旷殿内传来莫名的乌鸦哀鸣,似乎有无数的暗影隐隐浮现,又瞬息消散。
空荡荡的大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长老急匆匆走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