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不光是高烧……脑子里来回翻涌的剧痛与无法凝聚的神志仿佛更像是……病发的迹象。
燕纾心知绝对不能再在这里留下了。
他下意识又往门口看了一眼,忽然听到对面人的声音猝不及防传来。
“你在等谁,师兄?”
燕纾身子一僵。
他心中下意识闪过一丝心虚,匆忙摇了摇头:“没有,我……”
“是吗?”谢镜泊似乎低低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为什么……总是在骗我,燕纾。”
“你为何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从来也不在乎……我?”
谢镜泊咬牙,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抹难言的失控,又被他很好地遮掩过去。
“你是明知我舍不得,还是就那般……不信任我?”
难以言喻的痛苦从心脏处蓦然炸开,燕纾低喘一声,下意识弯下腰,想要开口反驳,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忍住。
他听着谢镜泊一字一顿沉沉开口。
“现在如此,一年前假死时也是如此,你为何总要……”
“仙长说的师兄……是叫燕宿泱是吧?”燕纾忽然低低开口,打断谢镜泊的话。
他闭了闭眼,指尖掐入掌心,却是轻笑着抬起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一年前便已经身死道消了吗?”
“人死不能复生,仙长不若早些节哀,这般将我当做一个……替身,我可担当不起。”
房间内的烛火突兀一跳,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轰然传来。
谢镜泊的玄色广袖挟着疾风掠过案几,青瓷茶盏应声而碎。
他扣住燕纾腕骨的指节白得发青,却在最后触及时骤然卸了三分力道。
"替身?"谢镜泊气极反笑。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吗……”
燕纾闷哼一声,踉跄着被迫后退,脊背抵在冷硬的墙壁上,后脑却在即将撞上雕花廊柱的刹那,被一只手突兀地垫在发间,硬木硌出沉闷的骨响。
“你好狠的心,燕纾,有时我真想……”他最后的话语淹没在喉间的颤音间。
被钳制的手腕忽然发力翻转,燕纾手腕一痛,被迫顺着谢镜泊的力道仰起头。
面前的人眼眶猩红,额角青筋暴起,可拂过燕纾耳畔的吐息却烫得惊人
“他没死,你比我……更清楚。”
“……他一定没有死。”
燕纾目光落到谢镜泊钳着他的手腕上,眉心忽然一跳。
——那处疤痕……他之前在谢镜泊手腕上种下的那处蛊虫,去了哪里?
燕纾忽然剧烈呛咳起来,那只钳制他的手瞬间转为托住后腰的姿势,暴怒未消的指尖仍在发抖,却已经下意识往他命门渡入灵力。
紧接着,慌乱的声音从耳畔模糊传来,“你怎么了?”
夜风卷着落叶撞在窗棂上,烛火忽地一跳,燕纾倏然回过神,一把拂开谢镜泊的手。
“放开我——”
脑海中的清明正在寸寸流失,燕纾心中闪过一丝难以控制的慌乱:“仙长说没有死,便没有死吧。”
他咬咬牙,扭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房门,撑着旁边的墙壁踉跄地站直身子,急促地倒了一口气。
“仙长若不想走……那便我先走,仙长自己留在这里……”
燕纾眼前一片明明灭灭,整个人都在细微地战栗,像张拉满的弓弦即将绷断。
谢镜泊下意识伸手,却被他袖中突然甩出的白玉珠一瞬打在手背,发出虚弱的清响。
——那力道轻得可笑,却还是让谢镜泊动作被迫一滞。
“别碰我……”燕纾咬牙,感觉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紧接着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小纾——”
樾为之戴着面具的身形一瞬出现在门口,在看清面前的景象时,整个人徒然一僵。
“你们——”
房间内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倚靠在墙边的人一声声无力的喘息。
“师兄一直等的……就是他吗?”谢镜泊忽然开口,声音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沙哑间带着压抑的怒火。
之前松一说过的话浮现在谢镜泊耳边,他的目光落到樾为之一般无二的红色衣袍间,目光瞬息更阴沉了几分。
“师兄就是要为了他……抛弃我?”
燕纾不知道谢镜泊又是怎么想到“抛弃”这上面来的。
他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蹙眉瞪了他一眼,又扭头冲着樾为之使了个眼色。
樾为之回过神,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谢镜泊一眼,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撑住摇摇欲坠的人。
下一刻,另一边的手腕也忽然被人死死拉住。
“你要带他去哪?”谢镜泊咬牙,眼尾处几近猩红。
“当然是带他回家,”樾为之冷笑一声,蹙眉抬起头,“松手。”
“他几时说要跟你走了?”谢镜泊冷笑一声,两人相贴的肌肤间却仿佛燃起了一簇火,灼的燕纾皮肤都一阵滚烫。
“他如今高烧不退,意志昏沉,我怎知你不是故意要将他带走,对他不利?”
樾为之简直要被气笑了。
“是吗?那不如你问问他,到底想要跟谁走?”
燕纾被吵的一阵头晕,好半天才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耳边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他蹙了蹙眉,有些模糊的抬起头,感受着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一时间感觉头更疼了。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有好几百岁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燕纾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慢慢转向谢镜泊。
谢镜泊愣了一下,心中不可控地浮现出一抹希冀。
下一秒却听燕纾一字一顿轻声开口:“这位仙长,麻烦松手吧。”
谢镜泊瞳孔骤然紧缩。
掌心间忽然一空,面前的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靠到樾为之身侧,轻轻地喘了几口气。
“带我……回去吧。”
那一瞬间,明明瞳光已接近涣散,但燕纾却还是看到,谢镜泊不可置信的神情清清楚楚地落在眼眸间。
头颅间原本抽痛的经脉越发剧烈起来,疼的他几乎要背过气去。
燕纾蹙了蹙眉,遮掩般想要偏过头,忽然却感觉喉咙间一阵腥甜。
他瞬间意识到不对,猝然抬手捂住唇,但却为时已晚。
“咳咳!呃——”
殷红血迹顺着面具缝隙滴落,在衣襟处绽开大团深色红梅。
旁边两人同时慌了神。
“小心——”
樾为之一把撑住燕纾软倒下来的身子,旁边的谢镜泊上前一步,瞬息扣住他脉门。
他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
脉象紊乱、虚弱,一时急一时缓,恍若已……无力回天。
谢镜泊不敢想象燕纾到底有多疼。
——他方才一直这般疼吗……所以才想要赶他走……
“松手,”樾为之咬牙,往他嘴里迅速喂了几枚药丸,“不想他死就滚开。”
谢镜泊神情一僵,猝然松开手,看着樾为之打横将人抱起,毫无迟疑地快步向外走去。
怀里的人还在无意识一口口吐着血,青白的指尖痉挛地死死抓住樾为之的袖口。
“带我走……为之……带我,离开这儿……”
燕纾最后一点清明落到谢镜泊赤红的眼眶,混乱的思绪间蓦然涌现出些许委屈。
他口唇翕动,在失去意识的最后那刻,却是无声地吐出一句话。
——带我回去,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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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当啷作响,天穹裂帛声起,倾盆大雨随之蓦然落下。
一袭红衣之人怀里揽着一个人从雨幕间快步冲进一处楼宇,不多时身后一闪,一个玄衣身影随之落到门前。
他脸色苍白,周身已被大雨完全浸湿,却顾不得许多,迅速拾级而上,跟在那红衣人身后迅速冲了进去。
暖阁外的雕花木门在他面前应声而关,发出“砰”的一声细微闷响,在漫天大雨间恍若几不可闻。
但谢镜泊的脚步却还是霎时一止。
他滞在原地,神情僵硬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木门,半晌却仍旧一动未动。
·
暖阁内。
樾为之额角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完全无法顾及院内的人。
他将燕纾迅速放到榻上,又小心用被子迅速裹好靠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