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他嘴唇翕动,半晌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来。
“师兄,真的是你师兄……”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神情间掠过一丝难掩的惊慌,颤抖着抬起头便要去摸燕纾的脉门。
“你没事吧,师兄,方才我有没有伤到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面前的人慢悠悠的声音终于传来。
“替身?”
姜衍神情一僵。
他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他看着面前的人歪了歪头,想起什么般,轻轻又吐出一句话:“我也……配?”
“不是,师兄,方才我……”姜衍有些慌乱地开口,却听面前的人轻咳两声,悠悠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许久不见,姜师弟的迎客之道,当真新鲜。”
姜衍的身形终于一寸寸石化了。
“我不是故意的,师兄,方才只是一时误会,我不是,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跪坐在轮椅前,十指蜷住燕纾素纱衣摆下的褶皱,却被衣料下嶙峋的骨节硌疼了掌心。
“你的腿怎么了,师兄?你的腿是受伤了吗,怎么又坐上了轮椅……”
姜衍颤声开口,眸底爆发出一片猩红的血丝。
燕纾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措手不及:“我没事,你先——”
面前的人却仿佛没听到般,压根不理他。
燕纾有些头疼,看了旁边一眼,忍不住小声开口:“阿阑还在这呢,你别……”
“燕,燕公子不用管我……”
旁边的危阑早已站已不是,看也不是,手足无措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到水榭外。
“我还有剑,先练事去了……”
燕纾:……
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重新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面前的人仿佛再也忍不住,低低吸了一口气,一寸寸弯下脊骨,将额头抵在燕纾膝盖上。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燕纾动作一僵,神情一时也古怪起来。
姜衍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
喉间翻涌的血气顷刻间化作滚烫的颤抖,姜衍发狠攥住最低端的衣角,语气似哭似笑:“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燕纾一时间只想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再度传来,谢镜泊身形落到水榭中,有些紧张地望过来,“你没事吧,师兄……”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到眼前的一幕,瞬间一愣,神情间闪过一丝微妙。
燕纾额角跳了跳。
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面前死死抱着他的腿的人:“你先起来。”
姜衍依旧深深埋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焦急地在他腿间摸来摸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什么。
下一秒,面前的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拎起他后衣领,直接将人拽了起来:“松手——”
“师兄……”
姜衍也不敢挣扎,只茫然地顺着站起,却看轮椅上的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撑着扶手直接站了起来。
姜衍神情瞬间一僵。
原本舒舒服服窝在燕纾腿间的狐狸“吱”的一声,一瞬被掀到地上,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不满地冲着他支棱起耳朵。
燕纾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望向面前已经呆愣住的姜衍。
“托二师弟的福,我的腿还没废。”
他抱起双臂,在姜衍混乱的神情间,似笑非笑地咬牙开口:“若真有这么一天……二师弟到时再哭也不迟。”
短短一炷香时间,先是把自家大师兄认作替身、明里暗里骂了一通,又误以为他腿废提前开始哭的姜衍脑海中一片凌乱。
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无声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他今日大概确实不宜说话。
谢镜泊低咳一声,掩下神情间的微妙,重新将目光转回燕纾身上。
“大师兄怎么在这里?”
燕纾望着他仍旧气不顺,半靠在水榭旁的柱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怎么,我看这里景色好,来吹吹风不行吗?”
一阵微风恰巧此时刮过,正说着大话的人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风,一瞬控制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下一瞬,周身忽然一暖,一道身影走到旁边,小心帮他挡住廊外的风声,帮他把散开的外袍重新收紧。
“当然可以,不过我给师兄选的那处院落,风景更好。”谢镜泊低声开口。
“师兄可愿现在先与我回去?”
燕纾勉强压下咳意,泅着水光的眼眸茫然抬起,正看到谢镜泊眼底的无奈与笑意。
他耳尖有些发红,低低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却是没有挣脱谢镜泊扶他的手臂。
“回去便回去,反正这处风景我也赏够了。”
他小声有些别扭地开口,抬脚便要向前,忽然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我推师兄回去吧。”
燕纾回过头,看着谢镜泊将那轮椅重新推到他身前,不等他说什么,先一步开口解释着。
“那处院落离这里有些远,师兄若是走路过去怕是会有些劳累。”
那一瞬间,燕纾觉得谢镜泊仿佛知道了什么。
但面前的人神情平平静静,碧色的眼眸带着点柔缓,轻轻落在他身上。
燕纾张了张口,到嘴的拒绝滚了个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坐进了轮椅里。
蹲坐在旁边的樾为之眨了眨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在最后那刻后爪一蹬,一瞬跳上燕纾的膝盖,团吧团吧重新将燕纾冰冷的双手捂在肚腹间。
燕纾不知在想什么,只垂头无意识捻着他柔软的毛发,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
谢镜泊则望着他怀里火红色的一团,蹙了蹙眉,总觉得这一大团毛狐狸……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
那处小院离这里其实并不远,但如谢镜泊所预料,到了那处院落时,轮椅上的人已经歪着身子昏睡了过去。
他膝间的狐狸晃晃脑袋支起身,软乎乎的肉爪子抬手拍了拍燕纾,但轮椅上的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狐狸耳尖似乎颤了颤,忽然一蹬腿,从燕纾腿上直接跃了下来。
温暖的触感一瞬消失,昏睡间的人蹙了蹙眉,却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谢镜泊也顾不得去找那狐狸的踪迹,慢慢绕到燕纾身前,蹲下身,抬手小心地去拍燕纾的手背。
“师兄,回去再睡吧……”
他低声开口,想要将人慢慢唤醒,下一秒却听身后一个匆忙的声音传来。
“别叫他,直接把他抱进去吧,他今日心神消耗过大,多睡会儿舒服些。”
谢镜泊回过头,正看到樾为之不知从哪里快步走过来,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赶紧把人抱进去。
“你抱不抱?你不抱我来抱——”
谢镜泊皱了皱眉,到底也没问什么,小心翼翼地将人从轮椅上抱起,快步走进房内。
即便已接近初夏,但房间里还是烧着地龙,推开房门的刹那一阵暖意瞬间扑面而来,谢镜泊额角不过不过一会儿便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但怀里的人依旧安安静静地睡着,脸色泛着透明一般的苍白,仿佛一块沉沉的冰玉。
谢镜泊小心翼翼将他放到榻上,樾为之立刻坐到床旁把住他的脉,仔细听了片刻,往他舌下又塞了一枚药丸,小心舒了一口气。
“他身体怎么了?”
身后低低的声音传来,樾为之神情不变,自顾自地慢慢直起身,帮燕纾把身后的枕头垫高了些。
“没什么,就是今天有些累到了,所以一时睡过去了,等醒来就没事了。”
“是吗?”谢镜泊低低开口,“我以为樾公子说的交易……是建立在双方都坦言的基础上。”
樾为之神情一顿,须臾,却是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当然。”
“谢宗主若是不信,不如自己来把把脉?”
“好。”
谢镜泊还未开口,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传来。
姜衍一步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神情看起来已恢复了平静,只眼尾还余着一点红。
他慢慢走到燕纾身边,不待樾为之说什么,先一步自顾自按上燕纾的脉搏。
樾为之眉心一颤,却没说什么,依旧维持着一副平静的模样。
半晌,姜衍收回手,目光落到旁边神情淡然的樾为之身上一瞬,又慢慢转回头。
“师兄身体确实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肺经络有些堵塞,但好好调养便也当无事。”
樾为之心中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谢镜泊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只低低又问了一句:“那他为何会突然睡过去?”
“他气滞血瘀,心血不足,今日确实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撑不住昏睡的。”
姜衍低声开口,没等谢镜泊再说什么,先一步主动站起身。
“既然师兄已经睡了,那我们便不多打扰,等明日再来。”
樾为之回过神,脸色也立刻挂起了一派虚伪的笑意。
“当然,日后还要多与姜公子一同合作,好好调理小纾的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