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来,有些兴奋地凑到燕纾身边满足地嗅了嗅:“大师兄喝完药,大概也就,轮到我抱了。”
不远处站着仿佛守门的边叙无声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小声开口:“虽然本来是轮到我……但明师兄好像很着急,我一会儿帮师兄推轮椅就好。”
——燕纾不知道他这些师弟们今日是抽的什么疯。
他被谢镜泊抱着陷在铺满软枕的躺椅里,膝头搭着姜衍绒毯,旁边还有一只小狼狗虎视眈眈,竟然一时……完全挣脱不开。
“你们做什么……要对我严刑逼供啊?”燕纾有些哭笑不得,别过头,后颈却一不小心蹭上谢镜泊双唇,带起一阵战栗。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姜衍的脸色莫名又难看了几分。
“谁家严刑逼供还给你准备蜜饯。”姜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啪”的一声从袖口甩出一匣子蜜饯,按到旁边的石桌上。
那蜜饯不知为何格外香甜,燕纾耳尖微动,下意识坐直了几分。
他这身体寻常药物已不管用,樾为之不得已加大了剂量,久而久之胃脘肯定受损,已许久没什么食欲了。
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妥协,忽然却想到什么,倏然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望向谢镜泊:“你把前几日的事与他们说了?”
——他说这些人前几日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打扰他休息,怎么今天却一个两个都约好了般,肆无忌惮地往他面前凑。
谢镜泊怔了一瞬,大概是没想到燕纾会这么敏锐,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点了下头。
“姜师兄他们也只是担心你,这般陪着你……你大概也会好受些。”
他知道燕纾不愿让其他人担心,犹豫了一下,小心握了握他的手:“师兄他们也想……多陪陪你。”
燕纾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也没有说话,只神情一点点静了下来,微微垂下眼,一言不发。
小院里一时安静下来,连性子向来慢半拍的边叙心中都不由地浮现出一抹忐忑。
下一秒,却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大氅里伸出来,慢吞吞地落到姜衍面前。
“给我。”
姜衍怔了怔,下意识把药碗往后一缩:“师兄你若生气便骂我,这药碗砸了再熬一碗便要耽误药效了……”
“谁要砸药碗?我又骂你做什么?”燕纾轻笑一声,依旧伸着手,却是忽然放松了身形,懒洋洋地往谢镜泊怀里一靠。
“一勺一勺喝你要凌迟啊,把药碗给我,我一口闷下去,给我个痛快。”
姜衍愣了一下,迟疑地把药碗慢慢送过去。
燕纾瞥了他一眼,倏然一仰头,将那汤药直接一饮而尽。
他喉结急促滚动,因为喝的太急,没忍住呛了一下,褐色的药汁从唇齿间蜿蜒流下,被谢镜泊小心抹去。
“行了,放心了吧?”
空碗掷进明夷怀里发出闷响的刹那,燕纾整个人已经蜷进谢镜泊的衣袍。
明夷手忙脚乱地将药碗接住,面前几人没有说话,只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燕纾苍白的指节陷在玄色衣料里,缓过一口气,低低笑了一声:“别看我……太狼狈了。”
他话音刚落,喉间猝然涌上的酸苦便让他咬住了舌尖。
谢镜泊襟前的云纹忽近忽远地晃动着,燕纾能清晰感觉到冷汗正顺着脊骨蜿蜒而下,仿佛有无数冰针在胃囊里翻搅。
他前几日吐习惯了,虽然如今没再故意呕药,但每每喝完胃里总是不舒服,配上脑海中的昏沉感,只控制不住一阵烦闷欲呕。
周围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忽然变得刺耳,燕纾猛地攥紧那片被揉皱的布料,下意识将头往里更深地埋了一会儿。
他额头死死抵着对方胸口吞咽反胃的冲动,忽然却感觉手腕被人小心握住,紧接着腕间的几处穴位被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你别紧张,师兄,深呼吸,没事的……”
姜衍的声音从耳畔小声传来。
燕纾迷迷糊糊间反应不过来,心中却已下意识遵从,不知过了多久,神志竟然真的清明起来几分。
“你医术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燕纾缓过一口气,满头冷汗地抬起眼,有些疲倦地勾了下唇。
姜衍没有立刻回答,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我们开始不知道……你那般反感那药物反应,只是想着医好你的身体,却忽略了你的感受。”姜衍低低开口,感受着脉搏的跳动也没什么异样,神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如今是不是,感觉要比之前好些。”
燕纾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姜衍脸上瞬息浮现出一抹笑意:“我后来与樾为之商量了一下,稍微调整了一下药方,虽然效果可能减弱了些许,但副作用大抵会少很多。”
不远处的樾为之不知何时半倚在门口,燕纾眼眸闪了闪,又转过头,看着慢慢蹲在他身前的二师弟。
“师兄,你若有什么想法,都可与我们任何一人说。”
姜衍轻轻开口,小心帮他将额间的冷汗拭净。
“你可以试着……依赖我们。”
·
那段时间大概是燕纾最听话的时日。
那药物在姜衍与樾为之不断的调整下副作用减轻了不少,燕纾每日睡醒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得空了便被他几个师弟轮流推着轮椅去宗门里溜达,甚至也逐渐学会了“颐指气使”,走不动了便主动喊累喊困。
樾为之有时觉得,燕纾那懒洋洋的模样比他腿间睡的翻肚皮的白猫也不逞多让。
谢镜泊看着面前的人脸色一日日好了起来,脸上也不知何时多出几分红晕,心中不自觉也放松下来。
甚至连燕纾自己,也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抹希冀。
直到某日,燕纾在院子里毫无征兆地昏厥过去,终于将这昙花一现的幻梦蓦然打破。
谢镜泊颤着手慌乱将人抱进屋内,听着樾为之焦急的声音,迅速冲出去将汤药寻来,再回来时,却忽然听到房间内燕纾叹息般的声音传来。
“你告诉我,为之。”
“我到底还剩……多少时日。”
谢镜泊脚步一顿,手中端着药碗的手一软,“啪”的一声,白瓷碗砸落,直接碎了满地。
第95章
“啪”的一声瓷碗炸裂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房间内的两人都同时一惊。
燕纾怔了一下,樾为之已倏然警惕地站起身,手中的银针顷刻间甩了出去:“谁——”
“噗嗤”一声银针从窗纸透出,同一刻, 燕纾望见了门槛处翻涌的玄色衣袂。
他神情间瞬息闪过一丝慌乱:“九渊……”
下一秒, 门外的人瞬间回过神, 踉跄后退了半步, 看着那把银针“叮”的一声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整整齐齐的落下一排。
房门“刺啦”一声被一阵灵力骤然推开, 樾为之蹙眉站在床侧半步, 单手扶着身后的人,神情不虞地望着他:“你来做什么?”
谢镜泊却没有答话, 只沙哑着声音径直开口:“你方才说什么?”
樾为之愣了一下,瞬息沉默了下来。
谢镜泊僵硬地站在原地, 定定地抬起头,半晌目光落到房间里燕纾的身上。
房间内灯光昏暗,一袭白衣的人有些虚弱地探身撑在床头。
燕纾似乎是刚从昏迷中醒来,未束的长发流水般从枕上漫开,有些焦急地望过来,一手仍下意识扣着谢镜泊方才将他抱进来时胡乱披的外袍。
他半晌确认了谢镜泊无事, 才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身子晃了晃,脱力地重重靠回身后堆叠起来的锦被间。
樾为之担忧地低低“哎”了一声,顾不得许多先蹲下身, 燕纾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还有些气喘,墨色织锦自肩头滑落半幅,单薄的胸膛间能看到明显的呼吸起伏, 轻得像一捧将化的雪。
谢镜泊死死地盯着燕纾裸露出来的骨瓷皮肤下隐隐浮现出的青紫色针眼,一时竟不知……燕纾怎么忽然间虚弱的这般厉害。
“你先回去吧,他身体还弱,还要再多修养……”樾为之皱着眉回过头,刚想再出声赶人,却听谢镜泊哑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师兄。”
他只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没有其他任何的话,燕纾却瞬间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师兄说好的,不再瞒我。】
燕纾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与他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听着身后隐隐约约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忽然轻声开口:“让他进来吧,为之。”
樾为之怔了一下,紧接着门外姜衍焦急的声音传来:“师兄怎么了?方才九渊给我传讯……”
他的声音在看到房间内对立的三人时瞬间偃旗息鼓。
“如今都已这般了,再不告诉他们……也没什么意义了。”燕纾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身子撑起来几分,捏了捏面前人的肩膀。
“什么叫‘都已这般’?”樾为之咬牙回过头,“你还没什么事,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本是不大的声响,燕纾整个人却跟着那声响轻轻一抖,有些不舒服地按住心口,低低咳了起来。
樾为之的声音戛然而止,匆忙坐上床伸手抵住他后心。
燕纾侧脸咳了几声便没了气力,虚汗顺着颈线没入中衣领口,却是有气无力地摸索着勾住樾为之的衣角。
“别这样,为之……让他们进来吧。”
樾为之咬牙看着他,半晌到底梗着脖子一扭头,在床边让出半个身位来。
姜衍顾不得许多快步走上前,直接跪坐在床头焦急按住燕纾的脉搏。
但他刚搭上不过几息,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刻白了下去。
谢镜泊迟了一步,像是骤然才回过神,慢慢走上前,沉默地盯着床上的人。
心脉处的疼痛渐消,燕纾缓过一口气,身上好不容易积攒了些许的力气此时也已消耗殆尽。
但他却不以为意,靠在樾为之怀里仰起头,如往常般笑眯眯地冲谢镜泊招了招手:“怎么不过来些,九渊?”
谢镜泊沉默地往前走了两步,顺从地坐在燕纾床尾的那侧,没有如之前般直接将人揽在怀里,而是有些颤抖地轻轻握住他的手。
燕纾怔了一下,神情间划过一丝无奈。
谢镜泊有些迟疑地低下头。
手骨虚软无力,软软地蜷在他掌心间,仿佛已完全筋疲力竭。
——完全不似从前他偶尔趁师兄枕在他膝头熟睡时,悄悄去握他的手,却无论何时都被一把抓住,玩闹般挠一挠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