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和松阳
辛夷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 动作轻盈矫健。
殿门口旁边的小太监一愣,还没动作,白猫立刻威胁般地朝他张大了嘴巴。
“哈!!”
小太监:“…”
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转身走了, 进去擦里头的东西。
辛夷很满意地闭上嘴巴, 晃着尾巴跟上了谷梁泽明。
谷梁泽明显然没有察觉,外头候着的一队人安静无声,就连扶着人上坐辇的徐俞也没有发现身后一闪而过的白影。
辛夷翘尾巴看着, 居然想要哄骗猫, 一下就被辛夷发现了!
趁着人不注意,辛夷溜进了车架下面, 轿辇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
外头只有谷梁泽明同徐俞偶尔的交谈,问的都是他离开时宫中的事。
辛夷听得有点犯困了, 当皇帝真的好无聊。
他趴在原地不知不觉睡着,等醒来时轿辇已被放下。
外头侍人都站在庭院中,一片死寂,像是面临什么世纪大危机。
辛夷探出脑袋, 发现眼前的宫殿有点眼熟。
系统说:【太后的宫殿,之前你在谷梁泽明的袖子里来过。】
认得路!
辛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下来。
“…”
谷梁泽明进了宫殿,空气里头带着浅淡的熏香。
谷梁泽明忽然想, 辛夷这么喜欢他身上的香,他同母后喜好相近, 辛夷应当也会喜欢母后的。
太后开口:“皇帝。”
谷梁泽明听见这个称呼,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端详了她这个儿子一会儿,明明只有几天未见,却觉得有些陌生,像是眉宇间松快了些, 心情也不错。
想到最近听见的那些风言风语,太后蹙了下眉。
“坐吧,”她点了点跟前的茶盏:“这是南方新进贡的茶,皇帝尝尝。”
谷梁泽明却没动,只是站在原地。
徐俞躬身道:“尚食局有几位精通南方茶点的女官,陛下已让他们来太后宫中了。”
太后淡淡道:“皇帝行事总是这般妥当,若是有什么事,却叫哀家不好多问了。”
谷梁泽明说:“儿臣做错了什么,要母后规训?”
太后却不答话,只是说:“哀家有意为你开选秀,如何?”
谷梁泽明道:“母后知道我不会开选秀,如何做出这种事。哪怕开了,也不会选任何一家。”
他说:“母后,不必再试探我了。”
这一对母子间的气氛陡然凝滞了下来,旁边侍候的女官手抖了抖,险些溢出茶水,连忙告罪。
太后:“都下去。”
周围侍候的人一如流水般退去,就连徐俞也在授意下退到了殿门外。
他看看外头不错的天气,心底希冀着这件事儿能好好解决。
正这么想着,徐俞忽然瞥见一道白色身影。
他瞪大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会看见宫门坐撵下冒出个白色脑袋?还钻到旁边的盆栽里去了。
玄镜卫呢?竟没有一个发现的吗?
辛夷一路上不知道哈了多少人,此时像是察觉自己又被发现,往这个方向看了眼,随后懒洋洋地翘着尾巴转身走掉了。
哼哼,小猫隐身!
一旁女官注意到他的不对,顺着看过去:“徐公公,怎么了…”
“无事!”徐俞立刻挺直脊背挡住了女官的视线。
辛夷正如徐俞最开始见到猫的那样来去如风,整个皇宫营地,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他擦了擦额角,强壮镇定地对关心的女官笑了笑:“我无事。”
若是小主子能进去劝劝架,宽慰一下陛下…也并非不好。
殿内,
太后屏退了殿内侍奉的宫人,偌大空旷的宫殿里只剩母子二人。太后缓缓放下手中杯盏,触桌的一刹,难得发出了声响。
两人间隔了些距离,太后和谷梁泽明的眼睛极像,他们母子性格也极像。
太后早知道这个儿子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总有一日,会闹出比先帝还要大的事来。
她扶着扶手站起身:“你可知京中近来,都传了些什么话?”
谷梁泽明上来扶她:“儿臣虽在外,却是知道的。”
太后静静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平静的神情。
以往皇帝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再不容旁人插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她这个儿子,自小就是规矩丈量出来的人,被太傅和当年皇祖手把手教导,从来都是挑不出一点错处的端正恭敬,却没有想到,大了反而会做出这种事。
比她设想过的事都出格,以至于太后如今每每想起皇帝手抄的那份经书,都觉得心惊胆战。
太后又问:“你送哀家的捷报是什么意思?”
谷梁泽明侧了侧头,显示的是一种堪称平顺的态度:“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若出了祥瑞,对士气亦有所鼓舞。”
“一只白猫?你想说成祥瑞?”
太后喜怒不辨地看着他,缓缓说:“你当太子时,尚且知道用功劳收服手下,为将士们同勋贵们争功,如今变成皇帝,就忘了吗?”
谷梁泽明:“不敢忘。”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后又问他:“你自幼钦慕你的父皇,后来受了猜忌,不得已在少棠院中容忍你父皇荒唐行径,忍辱负重三年才登大宝,从小只盼着当皇祖那样的人物,如今大权在握,天下尽归手中,连哀家也说不得话,反倒糊涂了?”
谷梁泽明轻声说:“若我真是如此,如何不能做?”
太后声音陡然严厉:“就因为你是个皇帝!”
“你若行事荒唐放纵,如何当得起天子之称,又用什么来教导臣子,统御朝堂?你难道,是要重蹈你父皇的覆辙吗?!”
殿内一片死寂,一直垂眼听训的谷梁泽明直到此刻才顿了顿。
室内过于安静,叫某只刚从窗户外偷偷摸摸翻进来的猫都僵住了。
吵、吵起来了?
辛夷抬起脑袋看看,刚卖力伸进来的半个爪子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落下。
要是吵起来了,辛夷就待会儿再来。
虽然这么想,辛夷还是趴在窗沿上,轻手轻脚地淌下了窗。
他要偷偷看一眼,自己养的人类有没有难过。
谷梁泽明确实怔了瞬,记事以来,他从来没有被母后这样劈头盖脸地骂过,就连当年差点被废,行事极端时也没有。
过了许久,殿内才传来他又轻又淡的回答。
“母后,当年先帝崩逝,大宣风雨飘摇,儿臣如何能同他比较?”
太后也沉默了一会儿。
“正因为你这么辛劳,才不能叫你因一时冲动毁于一旦。”
“哀家知道,你如今身为九五之尊,不是哀家能插手的了的,”太后慢慢地说,“哀家只想提醒皇帝,你付出良多方有今日,不可因为一时糊涂,自毁长城。”
谷梁泽明却只歪了歪头。
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像极了某只猫,显出几分难得的鲜活来。
太后看得怔了瞬。
“儿臣知错。”谷梁泽明反而轻轻笑了起来,他说:“儿臣知道,这是母后不得不行的劝诫之责,是儿臣让母后劳心了。”
母后或许不那么怪罪他,但是宗亲的嘴是说不完的。
“我自幼勤恳克制,也从不沉迷什么玩物,克制节欲。”他轻轻叹息,“母后实在不必有此疑虑,也不必多顾念旁人口舌。”
太后不说话了。
她紧绷的肩背像是松懈了几分,过了半晌又说:“你听听你说的,哀家如何放心?”
辛夷来到他身边,本来要当什么祸国妖妃,后来却抛弃了传言会夺走皇位的人,只留在自己身边,还为他操心得都要掉毛。
谷梁泽明就是因为担心母后觉得辛夷迷惑自己,才没有讲出来。
这都不能说,当真是有些难过。
他叹了口气:“母后或许不知道,辛夷虽只是白猫,却降服了瓦剌的白虎,也阻止了瓦剌对儿臣的刺杀。”
太后神情一变。
“瓦剌用这个白虎做了不知多少文章,如今都成了泡影。”谷梁泽明轻轻笑起来:“那些氏族所行之事,他都不屑,他降服的白虎,之后在草原上为将士们带兵寻路,破了瓦剌的士气,如何不是功臣?”
“他做了这么多,”谷梁泽明淡淡道,“若让他遭了骂名,天下人才会觉得是我有眼无珠。”
辛夷听得在角落偷偷晃他的小尾巴,是这样吗?辛夷这么厉害吗?
谷梁泽明说完,语气轻快地说:“况且,辛夷也与儿臣缔结了同生共死的契约。”
他话音一落,太后原本松开眉皱了回来。
皇帝怎么听起来还有几分骄傲。
她说:“你糊涂了。”
怎么糊涂?